40 離開

離開

一夜溫存，泊光陷入沉睡。

躺在她身旁的驚世毫無睡意，他直愣愣望着頭頂的床幔晃神。

良久，房裏想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

驚世穿好衣服，目光缱绻又悲痛地注視泊光。他衣袖一揮，不知名的粉末飄進泊光鼻子，泊光睡得更沉。

驚世修長冰涼的手指緩緩攀向泊光纖細白皙的脖頸，觸手溫熱，讓驚世忍不住停留。下一瞬，他的指尖移到那根罪惡的紅繩上，輕輕一挑，紅繩掉落手中。

沉甸甸的，壓得驚世喘不過氣。

他不敢多看手裏的紅繩一眼，把它放入儲物空間。又想起什麽，手中多出一條與剛才泊光脖子上一模一樣的紅繩，小心地給泊光系了上去。

驚世雙眼微微有些渙散，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泊光。若不是他，她的父王不會中毒，她還會是妖界最幸福的小殿下。

拿了妖牌，驚世需要離開。可他舍不得，他貪戀泊光的溫暖美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麽開心和惬意。

泊光給了他很多很多的愛，她說，這輩子她只會有他一個伴侶。

驚世還記得最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是壓抑不住的興奮、激動，甚至要差點要現出真身。

他那時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泊光的喜歡程度，覺得等拿到妖牌，他可以利落地抽身走人。

當時想只是喜歡而已，很容易會被自己遺忘，再過幾年說不定自己連泊光長什麽樣都不記得。

可為什麽他現在只想拼了命地記住泊光，她的眼、鼻、唇，一切的一切。

她那麽鮮活炙熱，大膽純真，和自己完全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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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也會嫉妒，嫉妒她生活美滿，從小被愛包圍。不像他，為了活着，每天提心吊膽，若沒有母親的以死相逼，他如今早已身首異處。

他人生中唯一對他好的人，也因為他慘遭虐待。叫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嫡兄譏他心比天高，狼子野心。他覺得這話說得不錯，他确實對權力擁有渴望，錯的從不是有野心的人，而是這該死的世道。

可他錯了，錯得離譜。他千不該萬不該踐踏泊光一顆澄澈的真心，那是他這輩子唯一得到的一顆真心。

卻被他硬生生摧毀。

路走到這份兒上，來不及回頭了。大錯已經鑄成，惟願泊光接下來的日子能夠平平安安。

交出妖牌，妖界怎會平安？

那些迂腐的長老們巴不得踏平妖界。

驚世放在床邊的手握成拳，手背因用力泛着青白。

最終他還是不忍心，決定先不交出妖牌。他親了親泊光的額頭，用力擁她入懷。

醒來的泊光沒有發現不對勁，只是覺得身體酸痛無力。每次和驚世做那檔子事，她第二天醒來都會渾身泛力，泊光也沒有多想。

伸手摸摸脖子上挂着的紅繩，笑了笑，起床洗漱。

用過膳後，泊光在院子裏找到驚世，見他還在用心照顧自己的鳳尾花。她貓着腰，無聲無息走到驚世身後，一把跳上他寬闊的肩背，雙手捂住他的眼睛，用搞怪的聲音道：“猜猜我是誰？”

驚世一早知道泊光在自己身後，明白她要做什麽，索性随她。他單臂托住泊光的翹臀，往上颠了颠，怕她掉下去。

“小殿下。”驚世用力眨眨眼，長而卷的睫毛掃在泊光手心。癢極了。

泊光松開手，聲音甜甜地問他：“我的鳳尾花怎麽樣了？”

驚世指指，語氣有些落寞地說：“這朵鳳尾花好像要枯了。”滿園子的鳳尾花開得正豔，唯獨這一朵枯萎的跡象明顯，花邊染上褐色，看起來十分突兀。

驚世像是感知到什麽一般，對這朵鳳尾花格外上心，他想救活它。好像救活這朵即将枯萎的鳳尾花，就能改變他們兩人最後的結局。

泊光從他身上下來，素手拿過驚世手裏的灑水壺，和緩說道：“驚世，只是一朵花，敗了就敗了。”

“明年還會再開的。”

驚世被她的字眼蟄痛，眼睫顫動，喉嚨幹澀吞咽，面上假裝無事道：“嗯，明年，還會再開的。”

明年，真的還會再開嗎？

驚世聽到心底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問自己。

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暖洋洋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驅散這幾日接連下雨的濕氣。

驚世卻覺得打在自己身上的陽光比寒冰更冷，凍得人心底發寒。

又過了一段時間，泊光被妖主叫走。

驚世一人坐在案前，幫泊光畫美人圖。

泊光見驚世畫技高超，纏着他要給自己畫。

驚世拗不過她，紙筆為她畫像。

剛畫一半，不速之客來了。

昭華拖曳着長長的白色紗裙，傲人的身體曲線若隐若現，□□半露。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來勾引人的。也只有泊光那個傻的相信這女人是真心對她的。

她駐足，視線掃過他筆下的美人圖，美眸一凜，柔柔出聲：“公子，當真有閑情雅致。”

“畫技精湛，不知昭華是否有幸得公子賜畫？”

驚世啧了一聲，眼睛依然專注在畫上：“就你，也配？”

昭華真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擡起眼瞧瞧自己，她除了沒有泊光生得好看，其它哪點不比她強。

為什麽他總是看不到自己呢？

她不甘心的想，随即想到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她又開口：“不知公子可否拿到妖牌？”她聲音極輕，只有驚世一人可以聽見。

驚世作畫的手頓住，很快又繼續剛才的動作，沉沉開口：“關你何事？什麽時候我做事輪得到你置喙？”

他冷冷地朝昭華投去一個眼刀，眼裏寒光乍現。

驚世無比後悔當初找上昭華這個陰險狠毒的女人，像塊牛皮糖一樣沾上就甩不掉。

忽視他眼裏的憎惡，昭華柔媚的說話聲飄在驚世耳邊：“我猜你拿到妖牌了是不是？”

驚世靜默幾秒，“沒有。”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這幾天你一直魂不守舍，看泊光的眼裏充滿愧疚。”她話鋒一轉，“妖牌肯定在你手上。”

驚世沒再說話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昭華哪能輕易放過他，她臉上帶笑，卻讓人覺得危險，“我已把你拿到妖牌的事告知水君一族，幾位長老命你速速回怪界。”

驚世正在給泊光點睛，聞言手一抖，濃重的黑色墨痕從眼睛周圍劃開。他眼眸驟縮，怒目圓睜，說出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般從齒縫裏擠出：“誰讓你擅自做主的？”

他整個人暴戾橫生，一雙黑眸危險地眯了眯，他現在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又想殺我嗎？”昭華語氣傲慢，輕攏發髻，“你們長老要你此次帶我一起回怪界，否則，你母親可不知道會面臨什麽？”

聽到母親，驚世升起的火焰慢慢熄滅。他可以放棄自己，但他不能放棄母親。

他要救她出來。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等我和泊光說一下。”

昭華挑挑眉梢，“不行，長老要你現在立刻馬上回去。”

“你晚回去一分鐘，你母親就多一分危險。”

驚世臉上肌肉不斷抽搐，最終妥協。

昭華心滿意得的和驚世離開。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間。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清風，掀起桌上畫毀的畫作，恰如他們破碎的結局。

終是，離人淚。

等泊光從父王那裏回來，歡天喜地的要看驚世給自己的畫像。一進門，發現裏面空無一人，案上有一張畫砸了的畫作。

泊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

驚世不可能會給她這樣一幅畫，更不會無緣無故離開。他在妖界沒有什麽親友，什麽事這麽突然？

微風拂過，泊光敏銳地捕捉到一縷殘香，這香味怎麽這麽熟悉？

好像是昭華身上的香氣。

他們兩個有什麽急事嗎？

泊光拿着手裏的畫像，默默思忖。

驚世和昭華兩人到達怪界。

一進無名谷的門，他的好兄長假模假樣的過來迎接自己。

“阿弟回來了，”他仔細瞅了驚世一眼，“喲，阿弟最近辛苦了，整個人清瘦不少啊！”

天岩笑面虎般拍拍驚世的肩膀。

天岩并不知道驚世此番的行動軌跡，只當他是剛從外面游玩回來。

想趁機貶低他兩句，好凸顯出自己的精明能幹，讓長老們對自己更有信心。

天岩和驚世一母同胎，尋常人生了雙生子覺得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可在水君一族向來是單系血脈流傳，一直以來，水君歷代的繼承者只會有一個男性子嗣，若誕下的是女兒便要繼續生。

卻出了他們雙生子的情況。

水君一族族規規定，若有雙生同現，當舍棄次子，擁嫡子。

在驚世降臨那晚，他本要被人活活溺斃在洛河。幸得剛出生的母後庇佑，以死相逼才讓他艱難長大。

天岩由父王撫養長大，驚世則有母後撫養。

二人從不對頭，天岩仗着自己身份尊貴，處處打壓他。為了不讓母後為難他都咬牙忍了。

驚世打小聰明，修煉也有天賦。天岩即使堆了再多的丹藥也難成大器，輪謀略，他比起驚世差得太遠。

沒想到天岩是個陰險狠辣之人，他對自己的生身母親竟也能痛下狠手。為了鉗制住自己，他竟然将母後關了起來，不準他看望。

要是他有什麽惹得天岩不高興，他便會找母後出氣。

想到這些，驚世繃緊下颚，沉住氣道：“多謝大哥關心。”

天岩身後是幾位長老，他們都注視着驚世。天岩見狀，覺得自己在長老面前好感度刷夠了，心滿意足離開。

他走後，驚世走到幾位長老面前。

當初是他在長老面前懇求他們能夠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自己，現在證明自己的機會到了，他有些後悔當初做的決定。

長老們見天岩實在庸才，決心給他一個機會。不過倘若他真能成功，無名谷還是只能有一個嫡子。

不論最後誰登上王座，必須要了結另一個。

正中驚世下懷。

不手刃天岩，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