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自爆

自爆

泊光生辰這天，冷寂許久的扶光宮終于熱鬧起來。

妖仆們來來往往走着，忙着手中的活。

中位面各界有頭有臉的人都來給妖主賀壽。

泊光一一笑着應下。

靈秀朝寒幾人送完生辰禮坐在一邊，靜靜等着要出現的人。

一直到後面人都來的差不多，宴席即将開始，他們也沒等來驚世。

“阿寒，他是不是騙我們的。”聞祈側頭輕聲問。

朝寒：“不确定，再看看。他今日若是不來，我們再去無名谷一趟。”

泊光難得好心情，坐在正中央的王座，“諸位遠道而來的友人，泊光萬分感謝。現在宴席開始。”

大堂中央頓時歌舞升平。

倏然，門口傳來一道勁聲：“且慢。”

大殿裏的所有人聞聲而看。

只見驚世逆光前來，身上玄衣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身形。身後還跟着一窈窕纖弱白衣女子。

泊光捏緊手裏的酒杯，美目狠厲眯起，冷哼一聲。

“呦，什麽風把怪界之主給吹來了？”她漫不經心吹了吹指甲，眼神輕佻向後瞄：“還帶着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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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光恨不得現在過去撕碎他們虛僞的臉皮，一點一點從他們身上剝去都不足以解她的心頭之恨。

驚世大步走到泊光下方，恭敬行了個禮。

“驚世攜賀歲禮賀妖主生辰快樂。”驚世擡起頭看她，眼睛描摹泊光的面容，目光缱绻。

泊光唇角勾着玩味的笑，視線掃過殿下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來者即是客。”擋着這麽多賓客的面，泊光再怎麽樣讨厭也不能撕破臉。

“入座吧。”

驚世卻一動不動，仿佛沒聽到泊光的話。

泊光瞬間變臉，臉上的笑已然挂不住。

靈秀戳戳身邊的朝寒，好奇問他，“你說驚世會給泊光準備什麽禮物？”

朝寒擡眼落在昭華身上，那一臉不情不願的臉色應該是被迫前來，手上被靈力束縛掙脫不開。

朝寒回她：“她喜歡的禮物。”

他沒說出來，賣個關子。只是他十分好奇今日驚世要如何歸還自己雷之珠。

他想了半天，腦子閃過一個大膽猜測，但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妖主，我的生辰禮你還沒收。”驚世挺立的身姿如同一棵青松，巋然不倒。

泊光神色略有些迷惑，就見驚世稍稍彎曲手掌。被他寬大背脊遮擋住的昭華掙紮着上前，泊光這才看清她臉上都是淚痕，一臉怨憤地看着驚世和自己。

一時之間不太明白驚世的舉動。

“這便是我為妖主呈上的第一件禮物。”

他再一屈指，昭華直接跪在地上。大殿內的地板類似于石板質地，昭華這一跪，整個大殿發出巨大的“嘭”聲。

隐約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昭華疼痛難忍，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跪在泊光面前，她羞忿難堪。咬着牙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此人蛇蠍心腸，想必妖主對她恨入骨髓。”驚世淡漠的聲音回蕩在大殿，音調不高不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

泊光臉上終于露出笑，嗜血興奮的笑。

“有意思，難得水君肯割愛，我很滿意。”泊光這話雖是對驚世所說，眼睛卻一直在看昭華，似乎是在想要如何處置她才夠解氣。

昭華整個人抖了抖，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打算。

此前在無名谷，驚世突然找到她。昭華還沒來得及開心，直接被他用靈力束縛，無論她怎麽問驚世，他就是不肯開口告訴她去哪裏。

只說去她該去的地方。

原來是這兒。

某種意義上驚世沒說錯，這兒确實是她該去的地方，畢竟她是妖。

可她早在五百多年前就與妖界決裂，整個中位面誰人不知。

昭華哭得梨花帶雨，哽咽問他：“驚世，我昭華即使再惡毒，也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何一定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她慘然一笑，淚珠滾落。也不在乎什麽臉面不臉面，“這麽多年，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沒有名分。活得連個妖仆都不如，處處做小讨好，這些你都看不到嗎？”

“也對，你眼裏只看得到她，”昭華看向驚世的臉猛然轉向看好戲的泊光，聲音陡然尖利起來，“她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惦記這麽多年。”

昭華直到今天，才終于發覺自己這一生是由多好笑。

她從前只是單純妒忌泊光，但也只是妒忌。沒有想傷害泊光的想法。

若不是驚世找上她，激發她心裏最邪惡的念頭，她又何至于走上這條不歸路。到頭來，她辛辛苦苦謀劃的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還是什麽都沒有。

驚世壓着嗓子狠聲道：“昭華，自己貪心就不要說得冠冕堂皇。”

“是我找的你不錯，可要不是你早有異心，我哪有什麽可趁之機。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若不是你洩露我拿到妖牌的消息，當時我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朝寒說到後來，音量拔高，沖她吼叫。

“昭華，你可是我們妖界的大罪人。落到我手裏，可沒有好果子吃。”泊光不想聽他們廢話，但是她對驚世送來的這個禮物可謂是異常滿意。

昭華面如死灰，泊光給身邊妖仆使了個眼色。兩個妖仆動作迅速地拖起悲泣的昭華，拉入大牢。

昭華仰天大笑，笑聲滲人。

“驚世，我祝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嗎？還真被她說中了。驚世在心裏暗嘲。

直到完全被拖出去，喊叫聲才漸漸聽不見。

靈秀和朝寒對視一眼，有些唏噓。朝寒坐得離她近一些，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懷裏，讓她放心。

聞祈忙着看戲吃菜，其間不忘給荷雨夾菜。小不點吃得再胖點才好看。

大殿裏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在場的人都知道五百多年前妖、怪兩界的事，如今妖、怪兩界各執一顆自然之珠，實力遠不是他們所能抗衡。

是以沒有敢出聲說話，只靜靜看着。

“驚世，本妖主收下你這件禮物。”

“但是不要覺得我會因此原諒你，沒可能。”泊光眼神冰冷，說出的話讓驚世的心一再疼痛。

驚世勉強撐起笑，神色平靜道：“這第二件禮物，”他頓了頓，“也不算禮物，準确來說是物歸原主。”

他說這話的時候，泊光隐隐猜到驚世要送什麽。

下一刻，驚世亮出手裏熟悉的紅繩銀色寶石。妖牌，是她被騙走的妖牌。

泊光目光如淬了寒霜一般，驚世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凍得沒有知覺。

驚世用靈力傳給泊光，泊光一把抓住漂浮在半空的妖牌，緊緊攥住。她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驚世，覺得他今日不對勁。

又是送昭華，又是還妖牌。

像是要了結當年之事。

怎麽可能了結，再怎麽樣，她父王母後也活不過來。

但是如今有了妖牌，他日若是與怪界交鋒，妖界勝算大了許多。

泊光懸着的心稍稍安穩一些。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大殿中那個孤傲的人。

驚世孑然一身站在金碧輝煌的殿堂，雪白的發，玄色的衣，還有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色。

泊光才注意到驚世的面色處處透着虛弱，仿佛将死之人。

他周遭散發孤獨陰郁的氣質，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靈秀突然想起驚世悲慘的童年，出生差點被掐死，與母後相依為命。兄長處處打壓、欺辱他，甚至為了控制他囚禁自己的生身母親。

父王偏愛兄長，即使他什麽都比不過自己。

水君一族長老們也只想利用他拿下怪界，要不是驚世手握雷之珠，只怕此刻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生長在這樣畸形詭異的環境，驚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中間不知吃了多少苦。

雖然方法錯了，也不值得原諒。

但于他來說，泊光肯定是不一樣的。

靈秀覺得如果是自己，可能不會如驚世一樣堅強，她或許會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世間之事，唯有情，難解。

泊光心裏積悶多年的怨氣得到抒發，覺得身體輕靈許多。随之而來的是不知名的慌亂和心悸。

她有些不明白為何會有這些情緒，只當自己太興奮。

她還想再譏諷驚世幾句，看他臉色蒼白，突然開不了口。

泊光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想安靜一下。

驚世繼續說：“驚世還有最後一件禮物送給妖主。”

“這件禮物，妖主一定會喜歡。”

他目光灼灼，緊緊盯着上座的泊光。眼裏寫滿不舍與決絕。

他真的很想再摸一摸泊光的臉，再親一親她，像從前那樣哄她一笑。幾百年了，若不是依靠那僅有的回憶，他怕是撐不下來。

每次回想，都如同毒瘾一般，令人上瘾卻又無法自拔。清醒過來後，面對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間，空落落的，情緒總會莫名其妙低沉。

有種死了算了的感覺。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他身上。

驚世不再強撐笑意，這次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

恰如當年第一次和泊光見面時露出的笑。他和她在一起的露出的每一個笑都是真心實意。是他心底裏最真實的反應。

驚世身上靈力迸出，紫色的靈力沒有什麽雜質，緊緊将他包圍。

所有人都在疑惑他想幹什麽。

只有泊光似有所覺，她瞳孔猛地一縮，垂在桌下的手指抖動起來，話比腦子先反應過來，一聲“不要”喊出聲。

朝寒眼尾微微上挑，似有所覺說出：“他要自爆靈海。”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