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從前

從前

“那就沒有辦法了。”竹塢故作可惜，對靈秀無辜揚眉。

沒有辦法可不行，靈秀馬上也要抓狂。

瞥到竹塢手裏的奶糖，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靈秀講起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像你這麽喜歡吃糖的男人我還沒見過幾個。”

“很小的時候倒是見過一個。”靈秀說着想起從前的事。

她已經很少想起以前的事，莫名的看到竹塢吃糖的樣子記起小時候她和一個小男孩的故事。

“那時候我才六七歲，在孤兒院的門口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男生。”

“衣服也破破爛爛，只有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直勾勾盯着我瞧。”

“我還以為他想和我玩，沒想到他只想吃我手裏的奶糖。”

“那糖還是孤兒院的香香奶奶留給我的，數量太少，我沒舍得吃。”

“看他可憐，給了他。”

“就這麽投喂幾天，那人後來再也沒出現過。搞得我可傷心了。”

靈秀突然想到這件事，講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偏離主題，她笑笑，打算繼續勸竹塢。

沒想到一擡眼，竹塢眼眶紅紅的。靈秀沒覺得自己講的故事有多感人啊。難不成魔尊是個感性人？

那她可以再多講幾個苦情故事，保管他聽得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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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竹塢有些哽咽的說：“是陽光福利院嗎？”

靈秀驚愕擡頭，“你怎麽知道？”

答案呼之欲出。

“我就是那個男孩。”

“怎麽會，那裏是下位面，你......你怎麽會在？”靈秀也沒想到那個男孩就是竹塢。

竹塢娓娓道來那段與靈秀的緣分。

他是魔宮之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遭到父親的兄弟也就是他的叔叔的毒手。

叔叔想要謀權篡位，勢必要斬殺他。

那時竹塢還很小，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人人贊之。

叔叔将他哄騙出來，趁機毀他經脈，又将他拖入海羅盤随意扔到一個他根本不知道是哪裏的地方。

等他再睜眼，俨然已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這裏的人不會修煉，也不懂什麽魔尊、魔宮。

竹塢經脈被毀，修煉不了。從沒有體會過餓是什麽感覺的他第一次經歷差點餓死。

他饑腸辘辘，一直走着。

他走到一幢五彩斑斓的房子，在那裏他透過鐵栅門看到很多看起來和他一般大的孩童一起嬉笑玩鬧。

竹塢停下來駐足。

他餓極了，又受了很重的傷。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竹塢記得那天的日頭正烈，曬得他口幹舌燥，嘴巴上起了很多幹燥皮屑。

陽光福利院。他認識這裏的字。

竹塢喜歡這幢五彩斑斓的房子，決定就死在這裏吧。

一個紮着兩股麻花辮的小女孩看到了他，沒再跳那根很長的繩子。

她忽上忽下地邊看自己邊朝門口走來。

鐵栅門阻擋她前進的步伐。

她蹲下來，下面的縫隙更大，足夠兩人看清對方。

“你怎麽了？被抛棄了嗎？”竹塢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自己，歪着頭看她。

小女孩好心解釋：“我們這兒都是被抛棄的小孩子。”

竹塢搖頭，他不是被抛棄的小孩子。他的父親母親在上位面一定很着急。

小女孩“哦”一聲。竹塢沒和她說話，她也沒走開，就這麽蹲在那裏抱着膝蓋瞧他。

竹塢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奇怪好笑，頭發亂糟糟，臉上都是血污。他不敢和她對視，目光下移，落到女孩白嫩的手上。

胖乎乎的小手攥着一顆糖。竹塢咽了一口口水，他喉嚨幹澀分泌不出什麽口水，咽下去的時候仿佛粗粝的沙子刺刮喉管，疼得要命。

他渴得不行，又伸出舌頭舔舔幹燥起皮的嘴唇，一股鐵鏽味充斥口腔。

胃裏一陣翻湧，卻吐不出什麽。

女孩似乎以為他想吃她手裏那顆糖。她松開握緊的手看了又看，最後一臉不舍的将手通過鐵栅門的縫隙，把那顆奶糖遞到他面前。

竹塢有些驚訝，女孩光潔白潤的手臂賣力的伸直，有些稚嫩地說：“你快拿走呀，我手好酸。”

竹塢讷讷伸手拿走。

沒有立刻剝開吃，他有些無所适從地看着女孩。

女孩卻催着他趕緊吃，“這可是香香奶奶給我的，我都沒舍得吃。”

“你吃了記得告訴我什麽味的。”

她托着臉頰，透過縫隙睜着圓圓的眼睛期待看他。

竹塢剝開糖紙，有些淡黃的圓柱形糖體露出，他放進嘴裏。

奶香的味道在味蕾上綻放，是他沒吃過的味道。

“好吃。”他沒有忘記女孩還在等他回答。

“我就說吧，香香奶奶給我的都是好吃的東西。”女孩聽到竹塢這個回答似乎很高興，即使她沒嘗到這顆糖的味道。

吃了一顆糖，讓他覺得自己沒有那麽虛弱了。

但他覺得更渴了，嗓子眼像是被糊住。

他不自在咳了咳，女孩察覺到什麽。“噔噔噔”跑回去，不一會兒又“噔噔噔”跑回來，手裏拿着一個杯子和類似于饅頭顏色有些焦黃的東西。

“給你。”她小心遞給他，“你肯定渴了吧，看你這樣子很久沒吃飯了。”

“這個面包是我存的口糧，也給你。”

竹塢沒有扭捏，接過來把水一滴不漏地喝完，又撕開面包狼吞虎咽起來。

“小哥哥，你是和家裏人走散了嗎？要不要我叫香香奶奶幫你。”

“不......用。”竹塢嘴裏塞着面包搖頭，這裏的人幫不了他。現在就祈禱父親能發現自己失蹤找到自己。

他們魔界的追蹤術乃上位面之最。

“那你要來福利院嗎？”女孩很關心他。

竹塢搖頭。

竹塢吃完了手裏的東西，覺得舒服多了。他一臉真誠地和女孩道謝：“謝謝你。”

“不客氣呀。”

“那你之後也會來這嗎？你要來的話我再帶好吃的給你。”女孩似乎很舍不得他。

竹塢想到自己暫時也沒地方去，又不懂這裏的人是怎麽生活的，想想這樣也好。先勉強活下來再說。

女孩被人叫走，他有些沒聽懂那人說話，沒聽出來女孩叫什麽名字。

他怕被福利院的人當作沒人要的小孩強行帶走，每次和女孩待一段時間就會離開，在附近随便找個地方睡一覺。

他看出女孩每次都不舍的拿出自己存了許久的吃食分給他。

竹塢眼裏充滿歉疚，卻又沒有辦法。

女孩也沒說什麽，只是每次在他吃完會問他好不好吃，是什麽味道。

竹塢讓她先吃，剩下的再給他吃。

她每次都拒絕，說自己吃過飯了。

竹塢想要是他真的被父親找到，一定要讓父親帶她走。

想過分開卻沒想過那麽快。

一日，他正在一處草叢休息。感受到眼前籠罩陰影。

他皺眉睜眼，卻見父親俯身一臉心疼望着他。

竹塢高興壞了，撲倒父親懷裏：“父親，您終于來了。”竹塢哭出聲，壓抑了這麽多天的情緒爆發。

父親也是老淚縱橫，拍着他背：“我兒，不怕不怕。”

“父親這就帶你回去。”

竹塢想跟父親說帶走那個女孩，情緒起伏過大，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昏過去的前一刻，他還在想有個女孩還在那幢五彩斑斓的房子裏等他過去，他要帶她離開，他想問問女孩的名字。

等他再睜眼已經躺在舒适的大床，母親在他耳邊哭泣。

底下的魔仙議論紛紛，無非是他再也不能修煉的事。

父親說他已下令處死叔叔，對竹塢來說沒什麽用。壞人得到報應，好人受的傷害卻不會消磨。

從前的天之驕子一落千丈，心裏落差肯定是有的。

本以為自己會活不下去，其實也還好。他最痛苦難熬的那段時間有個心地善良的女孩陪他度過。

沒覺得多辛苦，也不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就應該尋死覓活。無形中，女孩給他灌輸了很多力量。

他想去找她。

還沒等他去找女孩，不知從哪冒出的暗之珠直接落在他體內。

幾百年前，暗遇因為暗之珠的掉落陷入漫無邊際的黑暗。暗遇的魔仙們只知道是暗之珠的緣故，卻始終找不到它。

想得到暗之珠的魔仙們不在少數。

竹塢卻是一半歡喜一半憂。

喜的是他成功恢複經脈，修煉天賦比之從前更甚。

憂的是追殺他的魔仙越來越多，但無人知道該怎麽取出暗之珠。

魔宮需要強者掌控，父親的意思是讓他不要糾結暗之珠，安穩坐上魔尊之位才是關鍵。

竹塢聽了父親的話沒再糾結這事。

他終于可以去下位面找女孩。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算算日子，下位面已經過去三年。不知道女孩還記不記得他。

到了地方後，卻發現五彩斑斓的房子已經成了一攤廢墟，沒有人在裏面。

只剩下嘎吱作響的鐵栅門。

竹塢站在那看了很久，似乎還有人從鐵栅門的縫隙裏伸出手給他東西吃。

魔界的追蹤術需要被追蹤之人的物品，可他沒有女孩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竹塢每年都會來一次，站在那裏一看看許久。

他親眼見證五彩斑斓的房子變成一堆廢墟又變成一幢幢高樓。

春去秋來，四季交疊更換。

他再也沒見過那個給他糖的女孩。

泛黃的回憶斑駁，可每次再回憶起來又是那麽清晰。

竹塢回憶完，看向靈秀的眼神更加不對勁。

黑亮的眸子帶着某種炙熱、興奮和......喜歡。

這回他更能确定為什麽第一次見到靈秀自己就一反常态。

他的心比眼睛更快認出女孩。

不會有錯的。

靈秀也沒想到會這麽抓馬，竟然在這裏還能碰到故人。

靈秀還記得那天她一個人在福利院門口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她那次給他帶的是第一次給他吃的糖。

等到天黑，小哥哥也沒來。

靈秀蹲在那裏一個人吃了那顆糖。

她終于嘗到那顆奶糖的味道，只是沒有她以為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