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微風漸冷,徐暖側過身避開尹若月的注視,緩和着氣息問:

“如此精細安排,那你為何故意進出青樓,惹衆人議論你偏愛女色,毀壞自己名聲?”

尹若月負手站在一旁輕聲道:“朝堂之上,總是容易惹人非議,新皇忌憚尹家勢大,父親身居宰相已無可挑剔。可我不同,一品女官說到底掌握的權力還是有限,我須掩飾鋒芒,否則定會被新皇用來制衡父親。”

“女子公然進出青樓,如此荒唐之舉,流言四起,而偏愛女色這點我……并未騙過公主。”

難怪宮外的流言會這般迅速的在宮內傳遞,這只是尹若月散播的迷惑。

徐暖看着湖面上緩緩而行的船只,三三兩兩,在青峰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的渺小。

這般惬意悠閑之景,被複仇淹沒了雙眼的尹若月,自然感受不到。

已然解了心中所有的困惑,徐暖側身問道:“若是我執意要嫁給周夏呢?”

尹若月并無太多神情變化,只是眉頭微觸應着:

“朝廷日漸衰弱,手握重兵的周夏父子遲早也會伺機而動,公主難不成以為這樣就能與尹家對抗?”

徐暖搖頭,心想只要能護住皇室裏的幼兒,那就已經是好的。

只是這些對于一心陷入報仇的尹若月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那你為何不連我一塊除掉呢?”徐暖不解的問道。

尹若月避開徐暖探尋的目光很是冷靜的說着:“公主待我很好。”

聽着這回答,徐暖竟不知作何反應,指尖輕輕摸着那佩戴的囊,仿佛還能摸到那裏頭放着的茱萸,徐暖緩和着語氣說道:“月兒想要複仇,我能理解。”

“只是恐怕今後就要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語畢,徐暖小心地扯下那佩戴在腰間的囊,握着尹若月垂落的手交于掌心。

待船至岸邊碼頭,徐暖未曾同尹若月一同回都城,而是獨自先行離開。

相安無事地度過大半個月,轉眼至十月中旬時,盡管還只是深秋,可玉昭宮裏已然讓人放置好幾處炭盆供暖。

徐暖翻閱着都城內尚未婚配的公子名單,不免有些頭疼。

想起那回尹若月的話語,若是周夏父親周遠有反叛之心,那嫁入周家不亞于入狼窩。

周夏非但不能保護皇室裏的幼兒,甚至還會讓小公主徐妍和太子成為人質。

“公主,宋大人求見。”門外宮人通報。

徐暖稍稍坐直了些應道:“讓他進來。”

這宋宇世代行商,頭腦精明,為官不過兩年,官職竟已升到三品。

雖然人品不好,不過眼下徐暖還真沒找到更合适的人選,擡手撐着下巴說道:“不知宋公子可婚否?”

宋宇頓時面色很是詭異,捧着茶杯也緩緩放下,眉頭緊皺着連忙推脫,“公主,想來周夏将軍來往密切,為何突然瞧上微臣?”

“怎麽?你這是嫌棄本宮?”徐暖伸手端起茶杯質問。

“這……微臣不敢。”宋宇很是為難,似是猶豫地應着:“聽聞周夏将軍乃周老将軍獨子,微臣勢單力薄如何敢奪心頭之好?”

“況且公主又與尹女官很是親近,這二人背後勢力何等龐大,微臣實在不敢吶。”

宋宇話說的滴水不漏,真是只狡猾的狐貍。

聽着這回答,徐暖也不急,便詢問:“可如今本宮已到适婚年齡,不得不考慮合适人選,不知有何良策?”

“微臣聽聞世家貴族廖毅一表人才,乃朝中新貴,不如……他?”

徐暖側過頭看向宋宇,只見他眼神閃躲,抿嘴說道:“廖毅這人,尹若月也曾給本宮推薦過,宋宇你倒戈的也太快了吧。”

“公主饒命。”宋宇跪在一旁應着:“微臣也不過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宰相大人有意提拔,公主又何必如此倔強。”

“你……給本宮麻利的滾出去!”說完,徐暖便将一旁的茶杯摔了出去,這宋宇倒是跑的極快。

守在殿外的宮人也被一向不發脾氣的徐暖這架勢給吓到。

徐暖一人坐在這宮殿裏,更是覺得煩心。

忽地門被推開,許久未曾過來的徐妍,邁步走進來。

“暖姐姐”直至袖子被她扯住,徐暖才緩過神,低頭看見徐妍,伸手捏着她小臉蛋柔聲地說:“小妍兒,怎麽今天來看暖姐姐?”

“太後那裏沒有糖吃了。”徐妍眨着眼眸認真的說着。

想到這麽小的孩子就沒了母親,徐暖不禁紅了眼眶,握着手帕稍稍擦拭着眼,緩和着應道:

“好,暖姐姐這就讓人去給小妍兒送糖果。”

順勢的抱着她坐在一旁,伸手拿着一旁的小匣子的糖果遞給她吃。

直至黃昏時太後宮裏來人接徐妍回去,那宮裏的李姑姑笑着問:“太後和皇後一直憂心玉椤公主婚事,想來近些日子應當會有喜事咯。”

這話無疑是給徐暖敲了一聲警鐘,皇帝也等不及了。

入夜風大了許多,徐暖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心想着如果是皇帝那定然是安排周夏的可能性大些。

眼下朝堂上能和尹家相提并論的還真只有周家,皇帝需要周家來制衡尹家的勢力。

可徐暖自從聽到尹若月提起周遠的野心後,也想起書中曾有那麽一章提過女主如何高明的解決周遠那一族勢力,可惜自己草草略過,壓根記不住什麽謀略對策。

到如今這地步還真的是進也難,退也難。

沒成想就在這特殊的時候,徐暖突然病了。

宮中突然傳起怪病,自玉昭宮裏流傳,頓時整個宮內人心惶惶。

高燒不斷的徐暖突然全身起紅疹,不過三日紅疹便蔓延至脖頸手背,就連臉頰也有。

初時太醫院還來人診治,不過半個月玉昭宮都顯得冷冷清清,竟無人敢靠近。

身子越發虛弱的徐暖每日除卻湯藥別的再也喝不下,因為擔心自己這是傳染病,也不讓宮女貼身伺候,整日把自己悶在宮殿裏。

待入嚴寒之時,已然是十一月份,徐暖裹着被褥窩坐在床榻上,撩起衣袖便見手臂上那越發紅腫的疹子,輕輕一按竟然還有些刺疼。

原本是想借病拖延,因此徐暖便沒按時服藥,不想這病來勢洶洶,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便讓徐暖整個人都廋了許多。

徐暖無力的窩在被窩裏,只覺得自己像是只剩一口氣,半死不活真是要人命吶。

躺了好一會,隐約聽見殿門被推開,透過淡青色紗維徐暖也看不清,也沒有力氣去看。

只聽見細碎東西的聲音響起,隐約聽見宮人們壓低着聲音,小聲讨論着:

“聽說昨個吃半碗粥又吐了,這段日子除卻藥湯再沒見公主吃過別的。”

“是啊,公主向來身體病弱,前段時間還出宮和尹女官游玩,這回不知吹了哪裏的邪風,病的這般嚴重,恐怕是難熬過了。”

“噓!小聲點。”

待宮人們退下,徐暖翻轉着身子,都覺得身上疼得厲害,也不想動。

努力的回想着書裏可曾提過徐暖這角色具體怎麽死的。

可想了好久,徐暖也沒想到,好像那書裏就寥寥提了幾句。

眼看離除夕之夜不過一個月,難不成自己要在這宮殿裏等死?

窗外的風呼呼的吹着,吱吱地響着,不知那個宮人疏忽了,竟忘合上窗戶。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地聽着雨聲,噪雜的很。

徐暖緩緩睜開眼,卻見一人站在紗維外,手持長劍,這場景何等吓人。

掌心握住被褥,徐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噩夢,怔怔地看着。

透過窗戶進來的風吹拂着這紗維,徐暖模糊的看見那人的身影,好像是個女子。

這般場景說是女鬼來訪,徐暖恐怕也不會質疑了。

畢竟穿書這種事自己都能碰上,那更荒唐的事應該也不奇怪。

正當徐暖腦袋裏冒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來時,那女子忽地轉過頭來,竟是和尹若月一模一樣的容貌。

那被她握在掌心的劍好似還滴落着暗沉的鮮血,紗維晃動,徐暖清晰的看見那另一頭倒地的竟是自己殿內的宮女。

這尹若月不會是突然後悔了吧?

眼看着她越走越近,徐暖無法動彈只得閉上眼,假裝這是場噩夢。

可好一會當徐暖再睜開眼時,尹若月已然掀開紗維坐在一旁。

“你……是來殺我的嗎?”徐暖都不知道自己嗓音這般幹啞,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險些說不出來。

尹若月伸手拉着徐暖的手,指尖小心的摸着那紅疹應着:“公主現在這般虛弱,根本不用我動手。”

瞥見她那垂落一側的發好似被雨水打濕,徐暖不放心的去看了看她落在一側的影子,這才确認她真是尹若月,不是鬼怪。

“那你……來幹什麽?”徐暖不解的問着。

尹若月從袖中拿出一小瓶藥膏,替徐暖擦拭着,無視着那躺在一側的宮女。

窗外雷雨交加,徐暖明明已經覺得很冷,可尹若月的手卻更冷。

見尹若月如此專注,徐暖也不好打擾,只是當尹若月伸手欲探近被褥來時,徐暖驚訝的說着:

“你……這是要幹什麽!”

“這些紅疹到一定時候便會破損,流出膿水,到時候不僅全身奇癢無比,還會導致全身潰爛。”

就在徐暖還未曾應話時,尹若月自然伸手掀開被褥,目光與徐暖對視說道:“身上也要擦藥,所以必須褪去衣裳。”

哎?

等一下!尹若月你先別解我的衣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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