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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雞髓筍◎

吳桂芳？她在這家飯館工作？林芳菲看着她, 向她點點頭，算是打了一聲招呼。

吳桂芳迅速回神。她沒有回應林芳菲。此時她心裏萬千思緒飄過。而這時，林芳菲離開桌子, 走了過來，“你在這裏工作？這家飯館挺不錯的。”

她這是……不知道這家飯館是珠珠開的吧。吳桂芳忖道。

“對了, 如珠她一直待在你們家裏，給你們添麻煩了。”林芳菲又說道。如珠一直待在李家, 對李家來說也是一個負擔，畢竟李家生活并不富裕。

之前林芳菲是打算給李家錢的，但是周既明攔住了她。周既明說, 如果給了李家錢，或許如珠會更心安理得地待在李家。只有讓如珠意識到她是李家的負擔, 只有讓如珠意識到自己過的是什麽苦日子, 她才會回家。

所以如珠在李家半年了, 林芳菲始終沒有給過李家錢。原先她也沒料到如珠能在李家待這麽久。如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固執許多。她暗地裏嘆息, 決定妥協一步, “如珠一直待在你們家，吃你們家的住你們家的，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我想給你們一筆……”話還沒說完, 她忽然止聲。她看到了端着碗正走向收銀臺的袁如珠。

“如珠，你？”林芳菲驚訝不已，目光掃過袁如珠身上穿着的廚衣, 她說：“你在這裏打工？”

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袁如珠把一碗小菜放到吳桂芳面前, 轉身就去休息室吃晚飯。

林芳菲拉住她, 隐忍着怒氣, “如珠，你小小年紀，打什麽工！”

袁如珠抽手臂，沒抽出來。她忖了忖，說：“有什麽話去休息室說。”免得在大堂裏拉拉扯扯，影響食客吃飯。

進入休息室，袁如珠說：“我在哪裏打工都不關你的事，你又來做什麽？”

“我只是來吃飯，不知道你在這裏。”林芳菲語氣一頓，繼續道：“你還未成年，是童工你知道嗎？你要是缺錢就跟我說，做什麽童工？”

“我并不缺錢。”

“你不缺錢，你來這裏當什麽童工？”

這時候劉小英端着餐盤走了進來，“老板，你做的雞髓筍太好吃了！光吃雞髓筍我就能吃一輩子！”

說完劉小英注意到了林芳菲，“老板，這是……”

“你不用管，你先出去一下，去別的地方吃飯。”

“哎？好，好。”劉小英一臉莫名，端着餐盤快步離去。劉小英離去後，林芳菲驚疑：“老板？你是這家飯館的老板？”

“對，這家飯館是我開的，你看到了，飯館生意很好，并不缺錢。”

“你哪來這麽多錢開飯館？”

“你以為開這家飯館要多少錢？”

“不對，雞髓筍，雞髓筍是你做的？”林芳菲忽然意識到什麽。

“對，是我做的。”

“你、你的廚藝這麽好？”林芳菲不可置信。她從不知道如珠擁有這樣好的廚藝。不對，如珠根本就沒有這樣好的廚藝！

最開始他們将如珠接回家，如珠也下過廚，然而她的廚藝和她其他方面上的能力一樣平庸。她的廚藝很平庸，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樣好吃的雞髓筍。

“你的廚藝怎麽變得這麽好了？”

袁如珠實在是不想再搭理林芳菲，然而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比較好。她說：“因為我————”

吳桂芳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傳到耳邊，“因為珠珠很有天賦！珠珠在廚藝上很有天賦，她之前只是一直沒開竅，現在開竅了，所以廚藝變得這麽好了！”

聽到這話，林芳菲愣神良久。如珠在廚藝上有天賦麽？天賦二字放到如珠身上，總有一種違和感。如珠在她的印象裏一直都與平庸二字挂鈎，天賦這兩個字和她産生聯系，讓林芳菲只覺違和感強烈。

她張口欲言，欲言又止，一時間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袁如珠此時則道：“話已經說清楚了，我再重複一次，以後別來打擾我了。”

“如珠……”

袁如珠越過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林芳菲失魂落魄地回到桌位上。周既明一邊夾菜一邊說：“去哪兒了？”發現林芳菲情緒不對勁，他放下筷子，“芳菲，你怎麽了？”

林芳菲從胸腔裏擠出聲音，“既明……”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先走吧。”

和王太太她們辭別後，周既明攙扶着林芳菲，快步上車。上了車，他正要啓動引擎，林芳菲卻叫住他。

“既明。”

“嗯？”

“你可能想錯了。”

周既明不知所以，“什麽想錯了。”

“你之前說，如珠總會回家的。你說，等她知道掙錢有多麽艱辛之後，她就會選擇回家過好日子。”

“對，怎麽了？”

“如果她自己能掙很多錢，自己能過上好日子，她還會回家嗎？”

周既明蹙眉，“不存在這種假設。她能掙多少錢？她能過上什麽好日子？”

不是周既明看不起自己的女兒，是他對自己的女兒有充分的認知。

如珠只有一個初中學歷，其他方面也沒什麽突出的能力，再加上木讷寡言的性子，這樣平庸到甚至有些差勁的人，有什麽能力去掙很多錢，有什麽能力過上好日子？

“可是如果她的确能掙很多錢，的确能靠自己過上好日子呢？”林芳菲深深地看向他。

“你為什麽會這樣說？”

林芳菲沒有回答他的話，只自顧自道：“這樣的話，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回家了。”

或許，如珠永遠也不會回家了。

這種從未有過的清晰的認知讓林芳菲心如刀割。

之前如珠離家出走，冷眼相向，拒絕回家，她從未有過會失去她的恐慌。她也和丈夫一樣，總覺得如珠總會回來。

然而方才得知如珠有能力掙很多錢，有能力靠自己過上好日子後，會永遠失去如珠的恐懼頓時攫住了她的心髒。

不想承認，卻無法自欺欺人的認知如冰冷堅硬的鐵絲，一寸一寸将她的心髒裹緊，幾乎讓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