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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選秀的日子是司天監一早兒便算好的,世家貴女,文臣武将的女兒,只要是過了內府精選的秀女都要在這一日進宮面聖,若是好的便留下來為嫔為妃,亦或者由陛下賜婚給王孫貴戚,最次等也能領了一錠金元寶歡歡喜喜的回府。
宮後苑靈隐池畔立着不少衣冠楚楚各有“千秋”的秀女們。
這一堆兒圍着瞧瞧池子裏的錦鯉,那一群兒聚着說說小話兒,但無不焦急地等着傳旨太監來喊名字,叫她們面聖。
唯有一人還算悠閑的立在紅梅下,一水兒楊紅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穿在身上,外又披了個相得益彰的珍珠白錦袍,極清極豔,打遠兒一瞧便知是個方桃譬李的美人坯子。
只是這身上的衣裳美則美矣,料子卻是京中早就不時興的緞子,就連發髻上的梅花點金簪也是舊樣式了,八成是位京州哪家破落世家的秀女。
蘇扶楹立于樹下冷眼瞧着不少秀女瞧過來的目光,知道八成是在猜她的出身家世。
太後倒是給她安排了個不容易被皇帝疑心和忌憚的身世:奉天城外農戶之女。
自此這世上便沒了蘇扶楹這人,只剩下了周幼檀。
忽而起了風,夾着雪的涼氣打在身上,周幼檀将錦袍往身上攏了攏擡眸便瞧見有人走了來。
縷金祥雲穿花雲緞,外披着毛色極好的雪狐披風的秀女抱着懷裏的鎏金湯婆子,光是瞧着她發髻上的吹花紅寶钿和腕上的紅玉镯子,便知這秀女的家世不錯。
她走至周幼檀身側,莞爾一笑盈盈一禮。
“家父是正五品中書舍人崔政,不知姐姐是誰家的秀女,若是姐姐不嫌棄,便同妙雪結個伴兒,今日若是有幸一同入宮,以後在這宮中也算是有個依靠。”
崔妙雪已經瞧了這秀女足足小半個時辰,想着以她的姿色入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因此才來結交,可哪兒曾想這秀女傲慢得很,壓根兒就不搭理她。
她凝在嘴角的笑意僵了,一雙美目皆是叫人輕視了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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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檀卻不願多說只言片語,自她應了太後選了這條入宮之路後,便自知她要走的這條路無人能與她同行。
為後之路,怎會有同行之人。
傳旨公公傳了下一批秀女入殿面聖,而這其中便有周幼檀。
她略過崔妙雪走至隊末,随着前面九個秀女繞過一段長廊,行至選秀面聖的瑤光殿。
瑤光殿是晉北歷來皇帝選秀之所,為顯皇威,這兒也修的格外華貴。
衆秀女齊齊跪拜下來向身處高位上的皇上,皇後,太後請安。
“臣女/民女,請皇上,皇後娘娘,太後娘娘聖安。”
免了禮後便由太監唱誦家世和姓名,被點到的便要上前面聖。
周幼檀立在隊末,而前八位已被篩了下去,唯獨到她身側的這位秀女,才被留下冊封,賜了入宮玉佩。
這秀女家中兄長曾在三月前于邊疆立了赫赫戰功,被選入宮也是情有可原。
“奉天農戶之女,周幼檀,上前面聖!”
太監喊到了她,她便走上前去,跪拜行禮問安。
“奉天農戶之女周幼檀,拜見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許是一農戶之女卻出落得亭亭玉立,禮行的也是格外規矩漂亮,皇後倒是先贊了句。
“這姑娘是個規矩好的,本宮遠遠瞧着這打扮的也是漂亮,陛下覺着呢?”
皇帝聞祈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撚着手中的珠子擡眸瞧了這秀女一眼。
周幼檀是太後的人,太後自然也會幫着說上兩句,好讓人順理成章留下來為她所用。
“打扮的确實格外标致,今兒選秀從辰時選到如今也瞧了百來個秀女,皇帝卻只選了兩個,皇嗣為重,不如再選上這個懂規矩的留在身邊伺候如何?”
這兒勸着,可周幼檀卻絲毫不憂心,她在聞祈瞧過來的那一眼裏,便知他必定會選自己入宮。
“既如此,那便賜玉佩吧。”
話落,聞祈便以公務繁多為由起身帶着皇帝儀仗浩浩蕩蕩的離了瑤光殿,選秀也自然而然的由太後和皇後全權接手,而周幼檀也拿到了屬于她的入宮玉佩。
……
大選整整選了兩日,最後僅留下了九位秀女入宮侍奉。
其中以應國公五女,貞妃庶妹應瑤為首,封了瑤嫔,一入宮便是一宮主位。
餘下皆是貴人常在答應一流,周幼檀是農戶民女,便也只封了個最末等的周答應。
入選後會留三日讓秀女同家中的父母兄妹道別,三日後便有宮中的馬車接她們入宮侍駕,自此便與宮外親人再難相見。
而像周幼檀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便會留在宮中的儲秀閣,待三日後再接至安排好的宮殿裏。
銅鏡前的少女沒了姑娘時的扮相,蘇扶光拿着篦子細細梳着發髻,再将一對兒銀鍍金鑲寶石碧玺點翠花簪簪入朝雲近香髻。
周幼檀則是用着石黛描了一對兒新月眉,最後一抿胭脂,梳完了妝。
她那日答應太後時,便将自己的姐姐蘇扶光一并從那辛者庫裏接了出來,為了掩人耳目,蘇扶光改了名叫紙鳶,守在周幼檀的身側。
而辛者庫,內府等隐患,半月前太後便盡數清理幹淨。
那一夜,鎮國公府罪婢蘇扶光,蘇扶楹,徹底葬身于火海,死無全屍,給她們陪葬的還有無數曾欺辱過她們的宮女太監。
啜泣聲在身後響起,她知道紙鳶落了淚。
周幼檀轉了身抽出腰間繡着蝶花的手帕為她拭淚。
“姐姐,我如今也算是如願以償的入了宮,你應為我高興才是。”
紙鳶緊攥住了她的手,眉眼間皆是不忍。
“若是按照禮法,今日算你出嫁,本應是母親為你添妝,哥哥背你出門子才對,可如今...爹爹和母親與我們天人永隔,哥哥也生死未蔔,你又要入了這吃人的後宮,這怎能叫我不落淚。”
周幼檀也紅了眼眶,鎮國公府上下愛護她多年,如今女兒出嫁父母雙親卻都不在身畔。
“父親...父親是罪有應得,母親随了父親也好過在辛者庫裏受人欺淩,而我此次入宮,便是為了護住哥哥姐姐,還有趙姨娘...”
“可為太後效力,無異于與虎謀皮啊,楹兒..我怕..”
“姐姐,楹兒已死,現在就只剩下陛下的周答應,周幼檀了。”
周幼檀何嘗不知這是與虎謀皮,可她若不放手一搏,那在被太後叫走那夜她與姐姐便死了。
她拍了拍她的手背,起了身子便将那身珍珠白錦袍披上。
“紙鳶,吉時到了,該走了。”
引路的小太監已到了門口等着。
紙鳶拭幹了臉上的淚,手腕上搭着周幼檀的手,扶着她,護着她,陪着她走上了這條為後之路。
“周答應,這邊請。”
剛走兩步,周幼檀卻乍然回首,簪子上挂下來的穗子跟着晃蕩,她依稀瞧見了門前階上的鎮國公夫婦,牽着剛至垂髫的蘇扶楹向她揮着手,像是道別。
淚盈了眶,她緊攥着紙鳶的長袖,最終還是狠狠心跟着引路太監去了。
……
所有入宮秀女的居所皆由明妃一手安排,而楊安殿東偏殿便是周幼檀在宮中的居所。
這兒的主位是陛下還是皇子時的側妃,同明妃娘娘一同入府的宜嫔娘娘。
宜嫔娘娘是滿宮皆知的溫婉娴靜,最好性子的人,也是因此雖及不上貞妃的盛寵,卻也一直略有小寵。
踏入楊安殿,周幼檀一眼便瞧見了那日選秀同自己攀談的崔妙雪,如今應該稱一句崔常在了。
她打扮的比選秀那日更為豔麗嬌俏,一對兒鵝黃色的穗子挂在金鑲翠桃簪下映在發髻後,瞧着便是個活潑的小姑娘,俏皮得很。
崔妙雪手帕捂鼻,忙慌慌的吩咐着周遭的小太監宮女兒們往她的西偏殿搬東西。
咋咋呼呼,吵吵嚷嚷。
周幼檀沒瞧多久轉身便推開了東偏殿的宮門。
同崔妙雪那兒不同,她這兒一瞧便知是近幾日剛清掃出來的,裏面冷冷清清,就連擺件兒也少得可憐。
跨過門檻,擡頭便瞅着了架上尚未擦淨的白玉瓶子,她拿着手帕輕擦了一下,掉下了一層薄灰。
內府不把這草民出身的周答應當回事兒,這偏殿的宮女自然也不把這主子當主子。
周幼檀都進來良久了,這二人才匆匆從殿門進來,行了個不太恭敬的禮。
“奴婢給小主問安了。”
這宮裏淨是些見風使舵,拜高踩低的貨色,她們待了兩年的辛者庫,又怎會不知。
“紙鳶,賞吧。”
紙鳶各拿了一錠銀子給二人。
二人倒是沒想到這小地方出來的答應,甚是闊綽,倒也沒剛剛那麽怠慢了。
“奴婢,夏雨,這是,錦繡。還有一位姑姑,名為玥瑤。玥瑤姑姑去內府取了些答應位份應有的擺件,晚些就來給答應請安。”
周幼檀瞧着這二人,一人蔫蔫的沒什麽精神,瞧着不過金釵:一人則是心思多得很,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就往主子身上打量,竟沒半點避諱的意思,沒一人瞧着像太後的眼線。
想來那玥瑤姑姑才是。
她沒多說些什麽,只叫這二人給東偏殿好好的收拾出來。待入了夜,宜嫔身邊的宮女過來給周幼檀請了個安。
“周答應,我家娘娘請您移步正殿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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