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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楊安殿正殿,宜嫔娘娘素有聖寵,這殿裏自然要比這周答應和崔常在的好上許多。

周幼檀跟着宮女踏入楊安殿時,宜嫔正坐在花梨軟塌上喝着玉蘭香茶,同她身側的崔常在相談甚歡。殿內明珠點綴,金裝玉裹,好不華麗。

她走上前行禮。

“嫔妾給宜嫔娘娘,崔常在請安。”

宜嫔瞧了過去,倒也沒為難她。

“坐吧,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束。”

“謝娘娘。”

周幼檀起了身子坐在崔常在下側的玫瑰椅上,可這剛落座,崔妙雪便上趕着尖酸刻薄了起來。

“喲,這不是周答應嗎?選秀那日我瞧着答應氣度不凡的樣子,還以為你奇貨可居,倒不知是一農戶之女,什麽..奉天?我久居京州,倒是未聽過,娘娘可知,這奉天是什麽窮酸地界兒啊。”

她有意給周幼檀難堪,可她卻置若罔聞的喊來了紙鳶,拿了一個瓷質的小壇子來。

“娘娘,嫔妾聽聞娘娘也是奉天人,想着娘娘入宮多年,怕是一直未曾回去過了,所以特備了一壇子奉天的醋來,也是因此才來的晚了些,還望娘娘莫要怪罪。”

紙鳶端着醋遞了過去,宜嫔确實思鄉情切,見了這壇子醋倒是驀地紅了眼眶。

“這怎能怪罪妹妹,本宮應向妹妹道一聲謝才對呢,碧雲,好好地收着周答應的這份心意。”

二人一來一回便聊上了許多奉天城的事兒,大到哪家酒館兒上了新樣式,小到誰家的公子哥又納了妾室。

周幼檀自領了這奉天農戶之女的身份,便得了不少有關這奉天的消息,甚至還能聊上幾句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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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是将先來的崔常在晾在了一旁,她氣的絞手帕,可臉上也只能僵着笑,不敢先行一步,只能眼睜睜瞧着這二人聊得差不多,日頭也夠晚了,宜嫔娘娘親啓尊口又敲打了她們二人幾句。

“今兒日頭也晚了,本宮便不留二位妹妹了,妹妹們早些回去休息,別誤了明兒觐見皇後的正事兒才是,妹妹們既是本宮殿裏的人,那本宮就得多句嘴,咱這皇後娘娘和明妃娘娘最重規矩禮儀,明兒萬萬馬虎不得。”

“嫔妾受教”

行了禮,周幼檀同崔常在便被碧雲引了出來,二人各回各殿,但這崔常在依舊是不服氣,竟走了兩步回過頭憤憤然的罵了周幼檀兩句。

“明日,別把你那窮鄉僻壤的小家子氣帶到皇後娘娘那裏,丢了楊安殿的臉面。”

還真是...小孩子心性。

……

周幼檀一夜無夢,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一次觐見皇後,極為重要,她早早地便起了身,玉色繡折枝堆花羅裙配着青緞掐花對襟外裳,廣袖上的玉蘭乃是暗金線織就,清清麗麗,少了選秀那日的豔,瞧着倒是格外的小家碧玉,宜室宜家,特別是回心髻上的那枝白玉嵌珠翠玉簪,更是襯得她別有一番江南女子的風情。

新晉妃嫔按着位份從高到低在皇後的長樂宮站了兩隊,再由皇後身邊的大嬷嬷雙錦領着入了殿。

長樂宮,皇後居,自是比嫔妃的宮殿華貴許多,只是這皇後身子不好,因而殿內常年彌漫着一股子藥香。

“衆小主給皇後娘娘請安!”

周幼檀位份最末,也在隊末,跪在镂金絲鈕牡丹地席上,依着宮中禮儀拜了下去。

“嫔妾恭請皇後娘娘聖安。”

皇後端坐于鳳椅之上,冠着赤金紅翡東珠鳳冠,一身兒緋羅蹙鸾吉服,縱使屋內燒着銀絲碳,她依舊蓋着一層雪狐長襖禦寒,厚厚的脂粉施在臉上,只為遮掉眉眼間的病态。

“本宮...咳咳...各位妹妹既入了宮便要安分守己,斷然不能幹出那争風吃醋害人害己的事兒來,明妃,你來講吧。”

她說着,雙錦便斟了一盞枸杞子茶放至皇後身邊,為她順氣。

“嫔妾給明妃娘娘請安。”

明妃坐在嫔妃之首,正如傳言般,這位娘娘雖不得寵,卻是這後宮真正的掌權人。

皇後病重已無力處理後宮瑣事,而太後想要獨攬大權,皇帝便只能讓這三朝元老明丞相的長女與太後制衡着。

她單是坐在那兒便格外的雍容威嚴,不怒自威。

“三日後各位妹妹便可侍寝了,還望各位妹妹在這期間安分守己莫要鬧出什麽事兒來讓本宮和娘娘煩心,日後若是承了寵更不許四處張揚,沒承寵的也不許心存怨恨,總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和本宮,向來治下嚴明,你們若是犯了事兒,本宮斷斷不會輕易放過。”

“是,嫔妾受教。”

她們還跪着,貞妃卻轉着腕上的鑲金玳瑁镯,半倚在紫檀椅上打眼瞧着新進來的九個妹妹,她心眼子小神色裏多少是有些怨氣在的。

“行了明妃姐姐,讓她們起來吧,省的跪出了什麽傷,三日後能侍寝了就找陛下告姐姐一狀。”

她說話一向便是陰陽怪氣,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宮裏的老人兒們倒是都習慣了,新來的有幾個膽小兒,家中式微的忙給這明妃貞妃賠禮。

“嫔妾怎敢在陛下面前告明妃娘娘的狀啊,娘娘明察。”

貞妃樂出了聲,明妃秀眉緊皺。

“行了,都免禮吧。”

“謝娘娘。”

起了身,她們便被晾到一旁聽着各宮娘娘有一搭子沒一搭子的聊着,這聊着聊着也不知這貞妃是怎麽瞧着了站在末尾的周幼檀,竟吓得驚呼出聲,手中的團扇也跟着落了地。

明妃瞧着她這樣子,也看向了周幼檀。

“好端端的,怎麽回事兒?”

貞妃曾在幼時見過這鎮國公府的蘇扶楹一面,實在是這蘇扶楹盛名在外,又從不露面,所以她記得格外清楚。

可半月前辛者庫走了水,待火滅後,說是這前鎮國公的一雙女兒皆葬身于火海中,屍骨未存。

現下她不敢認。

“皇後姐姐,明妃姐姐...我怎麽瞧着那丫頭的臉格外的眼熟啊。”

皇後也瞧着了末尾的周幼檀,外袍下她抱着湯婆子的手攥了攥,緊接着又咳了好幾聲。

“妹妹,這天下美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周答應長得确實過分奪目了,妹妹莫不是吃醋了?”

周幼檀不避不讓的上前一步行了禮。

“嫔妾請貞妃娘娘聖安。”

她自是知道自己與這貞妃兒時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僅是一面之緣而已,縱使真讓她拿住了什麽,那又如何?

貞妃卻非要證出個什麽來,瞧向了自己的陪嫁丫鬟。

“你說說,這與那人像不像啊?”

“貞妃!你到底說這周答應像誰?”

明妃言語間帶着些許的不耐煩,秀眉皺的比剛剛還要深些,她當貞妃抽了邪風在長樂宮裏胡鬧,可貞妃下一瞬說的話卻吓到了不少妃嫔。

“我說...本宮說..這周答應像是半月前死在辛者庫的蘇扶楹,前鎮國公嫡幼女,蘇扶楹!”

一語既出,滿堂皆驚,唯有周幼檀依舊規規矩矩的行着禮。

皇後難得開口,言語間竟帶着些許怒意的斥了貞妃。

“貞妃!你胡說八道什麽!這蘇扶楹半月前便死了,燒的屍骨無存,你若說這周答應是蘇扶楹,那豈不是青天白日的見了鬼了!”

京州上下誰人不知這蘇扶楹是何許人也,都好奇的瞧向了周幼檀。

貞妃卻越打量着周幼檀,越篤定了周答應便是蘇扶楹的事兒。

“确實是她沒錯,皇後娘娘,臣妾兒時曾見過這蘇扶楹,她這張臉臣妾印象深刻,特別的眼角那顆紅痣,這麽多年來,臣妾從未在別人的臉上見過。”

周幼檀的眼角确實有着一顆紅痣,就落在那裏,不少離得近些的嫔妃全看了個清楚,紛紛白了臉色。

明妃倒是将信将疑,半月前她曾親自派人查驗過辛者庫,這蘇氏姐妹必然是死了的。

她不信世上有死而複生,也不信這未曾出過門子,從不見任何人的蘇扶楹見過貞妃。

“貞妃妹妹,你是不信內府挑人的規矩,不信陛下親衛探來的消息嗎?”

一旦入宮為妃,那這秀女的祖宗八輩都會被親衛探出來,記錄造冊,避免有些敵國探子趁機渾水摸魚混進來,殃及江山社稷。

貞妃難以辯駁,從頭到尾的打量着這周幼檀,卻又突然想起一事兒來。

“娘娘,臣妾記得這蘇扶楹的後頸上有着一塊兒狀若蓮花的胎記,此人是不是蘇扶楹,臣妾一驗便知。”

她說着便直接走至周幼檀身前,丫鬟也一左一右的按住了周幼檀。

貞妃一把便撩開她後頸上的衣裳......

良久,周幼檀才開了口,卻隐隐帶了些許哭腔。

“娘娘看夠了嗎?”

她這後頸上空空如也,哪兒有什麽狀若蓮花的胎記啊。

貞妃頓時便傻了眼,明妃揮了手讓侍女将人請了回來按在了紫檀椅上。

“今日這事倒是委屈周答應了,先起來吧。”

周幼檀跪了太久,起身的時有些不穩,紙鳶跟在身側穩穩的扶住了她,倒是更顯可憐。

她站回隊尾,今兒給皇後請安讓貞妃這麽一鬧,算是徹底攪了各宮妃嫔的興致,便早早的散了場。

她位份低微,還跪壞了膝蓋,成了最後一個出長樂宮的。

可還未等她徹底走了出去,皇後身邊的雙錦便跟了出來,手裏還捧着花梨浮雕首飾盒。

“娘娘知道答應今兒受了委屈,特地讓奴婢取了些首飾贈與答應。”

周幼檀接了盒子,朝着長樂宮宮門虛行一禮。

“嫔妾多謝娘娘心意。”

等回了楊安殿,将東側殿裏的三個宮女找個由頭支了出去,周幼檀才打開了這盒子

而這盒子裝的不僅是些名貴首飾,壓在這首飾下頭的還有一張字條。

一張寫着“三日後預備着侍寝”的字條。

周幼檀既是太後的眼線,更是皇後的人。

若非如此,今日皇後又怎肯護着她...或者說是護着她的肚子,好生下個孩子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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