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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除月三十,玉堂殿。

按着晉北的規矩每年除月的最後一日都要在玉堂殿大開家宴,滿宮的妃嫔和皇嗣都要聚在一起辭舊迎新。

過了除月三十後的正月初一皇帝便會廣下請貼宴請朝中各大世家和文武百官,以示皇家,世家和大臣之間的親密無間。

周幼檀雖有個常在的位份,卻也只是個不受皇寵的空銜常在,內府便将她安排到了玉堂殿最為末等的位置上。

她甚至都坐在答應的後頭,在這個地兒都瞧不見聞祈的模樣,這擺明了就是內府欺負人。

但周幼檀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坐着吃了兩粒兒桌上有些發蔫兒的葡萄。

衆嫔妃早已到齊,為着今日能在衆人裏脫穎而出,各宮娘娘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特別是那貞妃和瑤嫔,甚至這從頭到腳都新做了一身兒,瞧着便金光閃閃的價值不菲。

“皇上駕到!”

随着殿外傳聲太監的高呵,周幼檀也被紙鳶扶起了身随着衆嫔妃一同給來者請安。

“臣妾/嫔妾給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請安!”

周幼檀坐在殿門邊上,她微擡眸便瞧見了那人龍袍的衣角,然後又瞧着那人越過一衆妃嫔走至高位之上的龍椅落座。

“都免禮吧,今兒是家宴不必拘束。”

“謝皇上。”

衆人落了座,一早就被訓練好的舞姬踩着殿內攝人心魄的絲竹聲踏入視線中,長袖曼舞,飄忽若仙,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随着領舞玉手揮舞,數十條緋色綢帶輕揚而起,大有“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的意味……

而在這絲竹聲下,妃嫔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若有不知情的人誤入玉堂殿,或許還會以為這晉北新帝的後宮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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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檀身側的那個張答應是個性格溫婉的,她入宮以來倒是從未見過她,這人也不去給皇後娘娘請安,說是身子一向不好,所以皇上皇後便叫她留在宮裏好好養病。

“珍姐姐怎會坐在我身側?以前都是我坐在這兒的,姐姐好歹是常在那內府的人怎敢逾了規矩講姐姐安排在這宴末,又冷風又大的。”

張答應不得寵也不露面家世也只是個縣丞之女,但瞧着卻沒有落魄的樣子,一雙漂亮的秋水眸一眨一眨的看着格外的率真。

周幼檀笑了笑,她瞧着張答應腕上玉镯的水頭便知這人怕是在這宮中有着不依附權勢也能好好活下來的法子。

“不得寵便坐在這兒了。”

“我聽宮裏的下人說姐姐也是得過一段時間盛寵的...後來是不知怎麽惹怒了皇上?姐姐..你是怎麽惹怒了皇上的?”

張答應膽子倒大,就這麽将想問的挂在了嘴邊問了出來,半點城府都沒有。

周幼檀擡起酒盞虛敬了這張答應一杯酒,倒是沒回答這個問題,張答應也識趣的沒再問。

酒過三巡,殿內舞姬樂姬換了一批又一批,貞妃被宮女扶着起了身,她今兒穿了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外頭又搭了個金邊琵琶襟外襖,牡丹髻上戴了個極為晃眼的紅翡滴蠟鸾雀并蒂金冠,同她身上的赤金盤螭璎珞圈和金鑲九龍戲珠手镯相得益彰,光是瞧着就将聞祈身側的皇後壓了下去。

“今兒是三十,臣妾敬陛下一杯酒,恭祝陛下去歲千般皆如願,今年萬事定稱心。”

貞妃笑意盈盈的端着酒盞朝着聞祈行了個禮。

瑤嫔也跟着自己的姐姐一同舉起酒盞敬了酒。

“臣妾嘴笨及不上姐姐,但也恭祝陛下來年萬事順心。”

周幼檀前幾日便聽說這貞妃瑤嫔的父親應國公在邊疆大破敵軍,還俘獲了北狄人畜糧草衆多,算是給蠢蠢欲動多年的北狄一個不小的教訓,聞祈自是要給面子,他端起酒盞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景林,朕記得雍州那兒進貢了上好的雲錦數匹,一會兒便盡數送到貞妃和瑤嫔那兒吧。”

“謝陛下。”

貞妃瑤嫔齊齊謝恩後落了座。

這聞祈瞧着對這二人倒是恩寵有加,大有姐妹聯手寵冠後宮的架勢,但周幼檀卻是知道,這些不過都是這位皇帝為了穩固皇位裝的罷了。

一邊用得上應國公父子鎮守邊疆,一邊又給這貞妃瑤嫔下了不孕的藥。

那二人身上由陛下親賜的玉佩便是用來避子的。

這還是賀安堂前段時日給周幼檀做了件避子用的香囊時偶然發現這兩位娘娘身上的玉佩同他調配的藥料極度相似。

只是周幼檀的不傷身子,摘了調養一陣時日後便能有孕,貞妃和瑤嫔卻是再也不能了。

又是一杯酒下了肚,周幼檀只覺得帝王心術諷刺得很。

那二人落了座,宜嫔也舉了杯酒敬聞祈。

“陛下,這麽多年承蒙陛下照顧,臣妾敬陛下一杯酒,全當是謝恩了,陛下可不要拒絕啊。”

“自然。”

聞祈又給了宜嫔面子喝下了這杯酒,宜嫔也随着将杯中酒喝盡,她剛想坐下,那不知輕重的崔常在卻起了身借着同宜嫔共住楊安殿為由敬了酒。

“陛下喝了宜嫔姐姐的酒,也要喝臣妾一杯酒才是。”

她只被聞祈點了一次,這半月裏聞祈再沒有見她一面,急的她日日在殿中打罵宮女兒太監。

今兒難得有機會在陛下面前露個面,崔常在自是不會錯過。

只是她向來不讨喜,別說皇帝不喜歡了,滿宮嫔妃都沒人瞧得上她,特別是貞妃瞧着她還起來敬酒,嫌惡的拿着帕子捂住了鼻子。

聞祈倒是沒說話,只是他微皺起來的眉便能讓旁人瞧出他不太高興了,崔常在卻壓根看不出來。

“陛下不喝臣妾的酒,是讨厭臣妾了嗎。”

畢竟這崔常在是楊安殿的,出了事兒宜嫔這個主位娘娘也會被牽連,她雖是生氣但也無奈,碧雲又适時的斟了杯酒遞給自家娘娘。

“陛下,既如此那臣妾便攜着楊安殿的崔常在跟珍常在一同給陛下敬酒問安吧。珍常在。”

一直坐着看戲的周幼檀突然被叫了起來,不少妃嫔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人身上。

她今兒倒是不似往日裏的素雅,一襲紫棠色攢金挂珠吉服着身,衣袖間繡着蝶花,如墨般的青絲被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只插了一根金釵卻格外的明豔動人,她本就容色昳麗,如今略施粉黛就美的驚心動魄。

稱得上一句“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那臣妾便恭祝晉北海清河晏,時和歲豐。”

周幼檀說着便舉起了一杯酒敬向了聞祈。

聞祈自那五日後幾乎就沒再見過這個女人,如今一見便覺得這人遠遠瞧着倒是比前些時日好看多了。

往日裏那一副清麗婉約的模樣不适合她,倒是今日這一副瞧着張揚明豔的更襯得她風華絕代。

他也不知是給了誰的面子端起了這杯酒喝了下去,然後瞧着珍常在要坐下了便又把她叫了起來。

“剛剛說的不錯,內府有一對兒紅玉制的金簪朕賞給你如何?”

宜嫔倒是無所謂,崔常在卻是氣的坐在那兒絞手帕。

憑什麽珍常在敬酒就有賞賜拿,她卻什麽都沒有。

但她生氣歸生氣,卻也不敢質問皇上,只能咬牙切齒的看着。

周幼檀笑意晏晏的朝着聞祈行禮謝恩。

“多謝陛下恩典,但嫔妾并不喜歡這簪子,還請陛下賞賜嫔妾些別的。”

這還是第一個不要聞祈賞賜,敢直說想要別的賞賜的妃嫔。

貞妃瞧着皇帝沒有要斥責這珍常在的模樣,臉上的笑意頓時便挂不住了,皇後先是呵斥了一句。

“大膽!”

聞祈擡手打斷了她,他倒是想知道這珍常在想要什麽賞賜。

“說說看,你想要什麽?”

周幼檀擡眸瞧向了皇帝,最後又落在了太後身上,她只瞧一眼便定了心的開口回道。

“嫔妾前幾日路過宮後苑時瞧見了靈隐池畔挂了許多畫着山水的走馬燈,喜歡得緊,本想向內府的宮人讨要一盞,但這宮人不願給嫔妾,今兒既然陛下賞賜嫔妾,那嫔妾便鬥膽想要那一盞燈。”

別的娘娘們還以為這珍常在想要什麽稀世珍寶,沒想到就是為了一盞走馬燈而婉拒了陛下親賜的金簪,不由得覺得這珍常在果然是窮鄉僻壤出來的貨色,小家子氣。

一盞燈而已,聞祈自是應了,吩咐景林去取。

“現在便去取一盞走馬燈送到珍常在的楊安殿。”

周幼檀緊接着又附了一句。

“嫔妾最喜歡靈隐池畔紅梅樹下的那一盞畫着兔子的那一盞。”

這句話落入衆嫔妃耳朵裏便更覺得這珍常在不知好歹了,唯有聞祈倒是覺出了些別的意思來點了頭。

景林辦事兒很快,沒一會便從宮後苑提着一盞走馬燈回來了,可他不僅帶了燈來,身後還跟着陛下身邊的親衛,壓着一男一女入了玉堂殿。

“陛下,珍常在的走馬燈奴才取了回來,也帶了別的東西回來。”

一開始有侍衛圍着這二人,衆人都瞧不真切,但景林的話音剛落,侍衛們便散開了。

“呀,這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慕雲姑姑嗎?那旁邊的這位侍衛是誰啊?這二位怎麽還衣衫不整的?不會是宮裏的嬷嬷和侍衛私通吧”

貞妃離得近一眼便認出了這女人是誰,她的聲音可不小,太後自然也認清了這人是誰若不是旁邊的宮女扶了一把,她手中的酒盞就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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