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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高二寒假開始得晚, 只消稍微在家休息幾天,再一想,竟然已近過年。

海市不南不北, 又開放得早, 一向洋派, 但農歷新年依舊是本地人一年裏最重視的日子。

白珠秀的單位主做化工材料, 到每年年關,首要工作就是平賬,不會再開新産線。

故而,只要賬面弄清楚, 差不多就會提前開始放春節假。

臘月二十五,白珠秀休息,就帶着鐘聽去逛超市, 采購年貨。

“……聽聽,外面蠻冷的, 你記得多穿點。包就不用背了,拿個保溫袋吧,到時候買點魚蝦牛肉什麽的。”

鐘聽乖乖點頭,套上羽絨服,“蹬蹬蹬”跑出房間,去外面翻了兩個裝冷飲用的保溫袋,捏在手中。

等白珠秀收拾好,母女倆便相攜着出發。

錦西路附近就有大型超市。

到這會兒,超市的年味已經很足。

走進去, 各處都是紅色貼紙, 春聯窗花、炮竹挂件之類的還單獨弄出了一整面貨架,堆在一起, 看着紅紅火火的,十分喜慶。

背景音樂也換成了極具時效性的“年歌”《恭喜發財》,增添不少喜氣熱鬧。

鐘聽擅長做飯,自然也會買菜,對各種肉菜的價格和挑選方法了然于胸。

她按照白珠秀的要求,在貨架旁挑挑揀揀,動作娴熟。

沒一會兒,手推車已經裝得半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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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珠秀想了想,又同鐘聽說:“你有什麽想吃的零食,自己也去拿一點。記得看看有沒有打折。”

聞言,鐘聽轉過身,去了零食貨架。

她倒是沒有特別想吃的,就是想着過年需要氛圍,糖果薯片瓜子之類的各裝了一些,分量都不算多。

畢竟,母女倆都沒什麽客人需要招待。

紅牆弄堂這邊房間又小又破,也不方便請人過來。

沒多久,她拎着打好秤的糖果,回去找白珠秀。

白珠秀正在同人說話。

正是相燃和他外婆。

鐘聽腳步一頓,恰好,聽到白珠秀的聲音響起,笑吟吟的,莫名顯得客套。

“……這也太巧了。蠻好我們一起過來的喏,也好讓兩個孩子說說話。我們家聽聽成績不好,是該向相燃同學學習學習的。”

話音剛落,白珠秀已經瞧見了不遠處的鐘聽。

她連忙朝她招手,“聽聽回來了。來,過來跟你同學他們打個招呼。”

鐘聽朝着阿婆點點頭,用嘴型說了個“阿婆好”。

接着,又擡起頭,對面無表情的相燃揮了下手,眼中有點抱歉意味。

因為相燃家那點被弄堂裏居民嚼舌根的八卦,再加上上回鐘聽被牽連去了警察局,私底下,白珠秀對他們頗有微詞。只是聽聞相燃成績極好,才裝出了一副熱情鄰居的架勢。

鐘聽知道,白珠秀一向高看好學生幾分。

不過,這種高看,浮于表面,實則并不走心,就像鏡中花一樣虛假易碎。

相燃他本就為人冷淡,難得放假休息,還要被迫應付白珠秀,想必不會十分高興。

沒想到,相燃居然一反常态地開了口:“阿姨,鐘聽成績挺好的。”

鐘聽驚訝地擡眸看他。

沒等白珠秀回答,相燃的下一句很快接上,“我在大排名表上看到她的分數,已經很好了。”

白珠秀本就是客氣幾句,被他這麽反駁,明顯愣了愣。

良久,她才重新笑起來,“是、是嘛……那和你還是不能比的,我聽說,相燃一直是海實的年級第一吧?聽聽,你最近寫作業,有什麽不會的,正好,問問相燃啊。”

聞言,相燃望了鐘聽一眼,直接了當:“行,問吧。”

鐘聽:“……”

憑此借口,四人順勢一起走。

阿婆和白珠秀在前面讨論菜價和年貨,把兩個孩子放在後面交流學習經驗。

鐘聽這回出門沒帶紙筆,說話一句一句看手機屏幕也不方便,只好點開相燃的Q.Q聊天框,面對面發消息。

只是,她壓根沒什麽想請教相燃的。

就算真有不會的題目,也不可能在逛超市的時候問。

這實在太傻了。

絞盡腦汁了好半天。

鐘聽終于想出合适的開場白。

Listening:【抱歉,我媽媽就是這樣的人,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相燃回答她:“不麻煩。”

Listening:【上次的事,後面是怎麽解決的呀?那幾個人有沒有再來騷擾你們?】

這條消息從界面上跳出來,相燃眼神立馬黯了黯。

“是你朋友家的律師來解決的。”

弄堂裏沒監控,誰也沒法證明是誰先打的人。

那幾個催收的男人有累累前科,之前他們打相燃那次,也被鐘聽報了案,在警局有記錄,說辭可信度大打折扣。

再加上沈騰飛的律師老辣,笑面虎似的,咬死了這事兒和沈珈述無關,一頓明裏暗裏的威脅恐吓,連消帶打,直接擺平。

鐘聽似懂非懂地點頭,思索片刻,繼續打字:【沒事就好,我擔心他們想趁着過年來搗亂。你和阿婆還是最好小心一點。安全最重要。】

相燃只“嗯”了一聲。

他不說話,氣氛就此陡然陷入沉默之中。

直到前面兩人走到冷櫃前。

這是最後一排貨櫃。

再往前,就是結賬的出口。

白珠秀和阿婆都在挑選酸奶牛奶。

鐘聽收起手機,沖相燃比了個手勢,快步追上前去,走到白珠秀旁邊,幫她推購物車。

白珠秀往後斜睨一眼,随口問了句:“你們聊完了?”

鐘聽輕輕颔首。

“嗯,以後你要多和相燃交流交流,我看這小孩性格蠻好的,很孝順,也很有禮貌。”

随後,白珠秀又壓低了聲音,嘟囔似的加了句,“家裏父母不靠譜,小孩也不得不懂事。可憐。”

鐘聽靠得近,自然聽到了她的喃喃自語,連忙扯了扯她的衣擺,示意她不要說這種話,被人聽到了多難受。

果然,沒等她縮回手,相燃也很快靠了過來,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模樣。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白珠秀的話。

超市背景音樂過分吵鬧,泰半是沒聽到。

鐘聽側目,望了相燃一眼。

剛好與他對上視線。

她便沖着他笑笑,默默移開目光。

兩家人一同去結了賬,離開超市。

白珠秀這回采購的東西不少,大包小包的堆在一起,只好和鐘聽兩人分別拿上一些,四只手還嫌不夠用。

相燃作為男生,似乎義不容辭。

無需提醒,他主動上前,替白珠秀拿了兩個最重的袋子。

“阿姨,一起走吧。”

相燃語氣毫無波瀾。

阿婆也在旁邊笑道:“是啊,等會兒到時候讓阿燃給你們把東西送回家好了。他力氣大。”

白珠秀連忙疊聲道謝。

……

四人一起走回紅牆弄堂。

阿婆在巷口與鐘聽母女倆作別,先進屋休息。相燃則是和她們繼續往裏走。

沒了阿婆在,白珠秀少了許多顧忌,忍不住朝着相燃打探:“相燃,過年就你和你外婆一起啊?”

相燃面不改色:“嗯。”

白珠秀咂舌,嘆了口氣,“你們也不容易。”

鐘聽聽不下去,想要阻止白珠秀,連忙又去拉她衣服。

白珠秀拍掉了她的手,瞪她一眼,“我知道。衣服扯壞了怎麽辦。”

“……”

幸好,距離不遠。

不過兩三分鐘,三人抵達了鐘聽家。

白珠秀本想請相燃進屋來坐,顧慮到實在沒什麽地方可以待客,只得作罷。

她拍了拍鐘聽,小聲囑咐:“送送你同學。要謝謝他啊。”

鐘聽點頭,先将買的塑料袋全都搬到一樓走廊,又翻翻撿撿,在購物袋裏找了點東西,再跑出去。

相燃已經回身往外,走出去十多米遠。

鐘聽沒法喊他,只好加快步子追過去。

聽到腳步聲,相燃動作停了停,回首。

“怎麽了?”

他問。

鐘聽擺擺手,将剛買的鲷魚餅塞給他,比劃兩下,又去摸手機打字。

Listening:【今天麻煩你了。請你吃這個。祝你年年有魚。】

看到這行字,相燃很小幅度地牽唇笑了一下。

這一笑,丹鳳眼微微上挑,愈發顯得他唇紅齒白,如玉如月,是不辨雌雄的精致漂亮。

他捏緊手機,開口:“謝謝。”

鐘聽想了想,繼續發:【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過去一年辛苦了,明年繼續加油。】

相燃:“什麽辛苦了?”

鐘聽沖他莞爾一笑。

Listening:【全部。什麽都是辛苦了。】

在某一刻,她理所應當能與相燃感同身受。

因而,身處逆境,一些吉利的客套話,縱然沒有實質作用,若是能稍微有些安慰感,說一下也無妨。

沒等相燃回答,鐘聽與他擺手道別。

而後,掉頭往家跑去。

不甚清淨的弄堂裏,時不時就有阿姨爺叔從旁經過,落下一地零碎的笑聲或是吵鬧聲,充斥着海市特有的方言音調,綿軟而尖銳。

相燃駐足在路中央,手裏握着一只鲷魚餅,平靜望着鐘聽離開的方向。

許是因為被拿了太久,沾染上了人的溫度,寒冬臘月裏,鲷魚餅外面的包裝袋竟然也透出了些許暖意來。

……

-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比上學快。

三五天時間晃眼而過。

至除夕,紅牆弄堂裏已經比平時冷清許多。

另一頭的小店都關了門,而一些外來租戶也趁着過年回家。

剩下的,只有被這座摩登城市抛下的窮人,漫長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破舊的城中村中,世世代代,寸步難移。

但,事實上,鐘聽和白珠秀甚至比他們還不如。

她們是無處可去的租戶,沒有房産證,只是暫租此地,壓根稱不上自己的“家”。

就算未來某一日,紅牆弄堂動遷,也與她們無關。

不過,鐘聽自小跟着白珠秀,搬家搬了好幾次,習慣了颠沛流離,不會再有什麽怨天尤人的想法,只平平穩穩地住着,過好自己的日子。

像年夜飯,就算只有母女兩人,一樣得重視。

白珠秀從下午就進廚房,弄了六個菜一個湯,外加一盤春卷,把那只小桌子放得滿滿當當,連活動的空間都不留。

房間裏沒電視,就打開平板,放春晚直播當背景音。

白珠秀不是本地人,但早早就嫁到海市。

跟着鐘浩那幾年,也學了許多本地人的習慣,比如喝紅酒之類。

她開了瓶超市買的打折紅酒,給鐘聽倒了小半杯。

母女兩人碰了杯。

“聽聽,新年快樂!”

鐘聽笑起來,打手語回複:[新年快樂。]

白珠秀抿了口紅酒,忍不住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去年咱們還沒搬來這兒呢。轉眼,你高中都念完一半了。”

鐘聽眯着眼笑,點頭應和。

白珠秀:“聽聽,明年也要繼續努力。你媽已經給你存了上大學的學費,你想上什麽專業都可以,媽媽都支持你。”

鐘聽收了笑,鄭重地再次點頭。

白珠秀十分滿意,從旁邊抽出一只紅包,放到鐘聽手中。

“壓歲錢。祝我們聽聽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

晚上九點多,年夜飯結束。

鐘聽将碗碟洗掉,剩菜塞進冰箱,再回複同學們的拜年信息後,就要同白珠秀一起出門上香了。

白珠秀原先沒什麽信仰,是因為鐘聽出生之後,又啞又聽力弱,求醫無門,她才開始求神拜佛。

年初一去靜安寺上香已經成了慣例。

雖然最終也沒什麽改變,但主打一個精誠所至,心誠則靈。

剛好,還幫鐘聽能求一下學業順利。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收拾好東西,裹得嚴嚴實實,全副武裝,漏夜出行。

錦西路到靜安寺有地鐵直達。

為了方便年初一去寺廟上頭香的乘客,地鐵線路還會延時運營。

半小時左右,鐘聽和白珠秀下車,順着人流,往靜安寺方向走去。

距離十二點已經不太遠。

寺廟門口聚集了大批前來上香的香客。

兩人混跡在人群裏,交流不便,就随意旁聽着周圍幾個阿姨閑聊。

“明天我兒子要帶我們去三亞度假咧!”

“哦喲,你兒子這麽孝順啊,蠻好的蠻好的。那你們一會兒回去就走咯?”

“是的呀,沒時間睡覺了,吃個水果羹麽就準備去機場了。我兒子說到時候飛機上睡……”

“你孫女工作找好了不啦?”

“好了呀,喏,在國金坐辦公室。”

“嘎好的啊!小姑娘有出息的。你們領她辛苦了二十多年,以後也好享享福嘞……”

“……”

鐘聽被四下喜慶的氣氛感染,臉上忍不住漾出了笑意。

“心想事成”這四個字,在此刻,在寺廟前,好像變成了具象化的祈願,與在場每個人的心跳相連,在一夕又一夕的歲月間,綿延不休。

驟然間,鐘聽腦海中浮現出沈珈述的臉。

如果她的“心想”必須與一個人息息相關,毫無疑問,心裏只會有那一個名字。

……

與此同時,靜安寺側面的小路上,停着一輛黑色奔馳轎車。

沈珈述懶洋洋地坐在後排,語氣十分不耐煩,“他還要多久能好?”

今天開車的司機是沈騰飛的私人助理,不是老張。

但助理也知道沈珈述這小少爺不能惹,陪着笑,回答道:“沈總去上支頭香,十二點半應該就能出來了。”

沈珈述冷嗤一聲,不說話了。

生意人難免迷信,沈騰飛生意做得大,也是年年來上香。

以前有薛斐斐在,無需開口吩咐,一切都有人安排好,寺廟會給他們提前清場。

如今兩人分道揚镳,但沈騰飛也早已飛黃騰達。

花點錢,一樣能清場,保證自己上得是第一炷香,讨到這個彩頭。

好像什麽都沒變。

但對孩子來說,又像是什麽都變了。

轉眼功夫,已經過了快二十分鐘。

打火機在手裏轉來轉去,沈珈述終于徹底失去耐心,“開車。”

駕駛座上,助理愣了一下,回過頭,“可是沈總還沒……”

沈珈述:“送我去那邊買包煙。”

他指了指寺廟正門的方向。

那裏有家24小時便利店。

招牌亮着燈,在黑夜裏,就像耀眼的燈塔。

助理沒辦法,只能發動汽車,開到前面路口掉頭,往靜安寺正門開去。

沿途,會路過在門口等待的香客隊伍。

沈珈述正低頭看着手機,沒有注意到隊伍裏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與鐘聽如此擦肩而過。

如同某種冥冥之中的晦澀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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