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
不對!
桑慈心跳很快, 她直覺哪裏不對,她緊緊攥着他衣襟的手松開了點,輕輕推了一下他, 擡眼去看他。
謝稹玉似乎受了傷, 她輕易就将他推開了,他順勢低頭看桑慈。
漆黑陳靜的眼睛, 眼裏只倒映着她一個人。
他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嘴角還沾滿了血。
或許是她這會兒心情極度緊張, 有些分辨不出什麽來。
桑慈擡手輕輕抹去謝稹玉唇角的血跡, 輕聲問:“沈無妄抓你來做什麽?”
謝稹玉低頭想吻她,桑慈卻正好偏開臉躲過了, 她說:“外面的魔兵都在抓你, 到底怎麽回事啊?”
雖然桑慈此時目光是看着外面的街道, 但是她的注意力卻是在身邊的人身上。
她能清楚感覺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不舍得移開一眼。
“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但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他将我丢進了九幽黃泉裏。”謝稹玉低聲說道。
桑慈一下心又提了起來,轉頭看他。
謝稹玉湊過來, 離得很近, 鼻尖幾乎抵着她的鼻尖:“幽冥黃泉,承載着魂魄往生的點點滴滴, 我都想起來了。”
桑慈呼吸一滞,手又攥緊了謝稹玉衣襟,擡起臉看着他, “都想起來了?”
所以她感覺到哪裏不對是因為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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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稹玉伸出手,捧着桑慈半張臉輕撫着, 點頭,“都想起來了。”
桑慈端詳着他,一時心情沉甸甸的,腦子有些混亂,還被古怪的情緒占據着,沒辦法讓她對謝稹玉做出很親昵的舉動,她有些神思不屬,小聲問:“那沈無妄到底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
“神葉。”謝稹玉聲音很輕,他又靠過來一點。
桑慈一聽,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再深思一番的話,當初沈無妄應當是不确定那個後來去問劍宗愛上他的‘桑慈’會什麽時候出現,又會不會出現,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她會被奪舍。他想要葉子的下落,又無處可尋,便希望将來謝稹玉能再次為自己發瘋尋葉。 所以他才沒有在重生後立刻殺死謝稹玉,甚至他來蠱惑自己,都是為了将來能利用她逼瘋謝稹玉去尋葉?
桑慈冷哼了一聲,又擡頭問他:“那關于葉子的秘密你現在都知道了麽?”
謝稹玉垂下眼睛,眼睫輕顫,搖了搖頭,“我什麽都想起來了,但關于神葉的記憶是模糊的。”
桑慈沒有太多意外,畢竟,她之前連說都不能說重生和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她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麽,笑了一下,問:“你還記得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禮嗎?”
謝稹玉還攬着她靠在牆邊,卻低聲笑了一下,道:“不記得了,我送過你那麽多生辰禮,哪還記得。”
桑慈緊緊抓着謝稹玉衣襟的手再次松開。
謝稹玉怎麽會忘呢?
她的事,他都會記得清清楚楚的。
桑慈移開視線,忽然又問:“那你記得春水劍訣是從哪裏拿到的嗎?”
空氣似乎靜默了一息。
只這一息的時間,桑慈體內魂劍瞬間破體而出,直沖身前的人心口刺去。
謝稹玉……不,準确地說是沈無妄側過身體,避開那道快得驚人的金色魂劍。
魂劍如金色游龍,立刻朝着沈無妄纏去,他卻神态輕松,甚至眯着眼看了桑慈一眼,手指輕輕一捏,捏住劍刃。
他笑了一聲:“原來今日你傷婪心的這劍訣名為春水麽?”
神魂被魔息沾染的不适一下遍布周身,魂劍立刻化作金色碎光重回桑慈身體,手中山聿已經擡起,嚣張的劍勢朝着沈無妄砍去。
巷子裏劍鳴聲嗡鳴作響。
沈無妄卻看出了桑慈的意圖,避開一劍,在她砍下第二劍時,持鬼出鞘擋下劍意,以強勁的威壓意圖斬下山聿。
但桑慈握着山聿,即便手掌被震麻了也沒有松開劍,她足尖往後一點後退。
她沒想過這麽早暴露,但她更沒想過沈無妄會弄出這一出假扮謝稹玉的戲。
他早就料到她會因為謝稹玉進九幽魔地,他也根本不受換顏咒僞裝的蒙蔽。
或許從她進入九幽魔地,他就已經知道了。
剛才山聿的劍鳴聲,師兄和風吟春應該都聽到了。
沈無妄唇角噙着笑,衣袍在空中被風掀起一角,飄然若仙,他的速度極快,伸手去牽桑慈。
桑慈的魂劍再次從體內蹿出,直沖沈無妄橫劈過去。
沈無妄笑了笑,擡手擋劍,淺褐色的眼睛多情又溫煦,他語氣無奈,“小慈,魂劍用多了會很累。”
桑慈臉色很白,微微擡着下巴看着面前的沈無妄,魂劍與山聿合體,山聿黑色劍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劍槽裏的流火越發生輝。
明明他站在高處,她稍稍偏低一些站在低處,但沈無妄被她那雙眼睛看過來時,卻忽然覺得她居高臨下地輕視着自己。
沈無妄眯了眯眼。
江少淩和風吟春聽到山聿劍鳴,立刻在人群中趕過去,等到了地方就看到了在半空中和沈無妄纏鬥的桑慈。
兩人想飛身上前,卻發現前方有陣法結界,過不去。
此時周圍還有很多魔,兩人暫時按耐住,江少淩心中着急:“吟春,你可有辦法解開結界?”
風吟春雙手結印,一直在嘗試,“不知道,魔的法陣結界與修士不同,是逆行的,我得試試。”
“來不及了,師妹被魔行道帶走了。”江少淩下一瞬心裏一揪,說道。
風吟春也看到了,他掐訣的手還維持着,但只能看到魔行道的黑霧在視線裏消失。
最後一幕是沈無妄強行震斷了桑慈的右手,将她攬進懷裏帶走。
“吟春,你剛剛看到了吧?我師妹是被沈無妄用劍柄震斷了手吧?她的手軟趴趴垂了下來,是吧?”江少淩溫和的聲音都有些啞了,他輕聲問風吟春,希望自己是看錯了。
可風吟春點了頭:“是斷了,沈無妄趁她換左手拿山聿時拉過她的。”
江少淩安靜一瞬,忽然開口就罵了一堆平時絕不會罵出口的髒話。
他實在是氣得不行。
風吟春不會罵人,只陰沉着臉看着魔宮的方向。
未免這裏的魔注意到他們,江少淩忍着氣低聲道:“先離開這兒。”
……
桑慈的右手斷了,手軟趴趴地垂在那兒。
明明是很疼的,但她此刻卻顧不上疼,只冷眼看着将自己帶到魔宮裏的沈無妄。
這裏輕紗軟墊,她被迫躺在了床上,靈脈被封,她動不了,魂劍也因為竭力而掙紮不出來。
可她能感覺心口的葉子在發燙,屬于葉子的力量在靈脈裏一點點擴散。
沈無妄坐在床邊,垂頭看着桑慈,身上穿的還是謝稹玉常穿的那種玄色束袖的衣袍,他握住桑慈軟下來的右手,輕輕摩挲着。
這人面容昳麗,笑如春風,語氣是那樣溫柔:“像這樣乖,不好麽?”
桑慈閉上眼不看他,注意力全在心口的葉子上。
“不喜歡我這張臉麽?”沈無妄輕笑了一聲,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語調悠揚,“那我換回謝稹玉的臉如何?”
桑慈下意識睜開了眼,果真看到沈無妄換成了謝稹玉的臉。
真是可惡!
他唇角噙着笑,眉眼彎彎,“如何?滿意否?”
桑慈的呼吸都快了一點,冷聲道:“換回來。”
沈無妄眉頭微挑,笑容溫柔,“你不是喜歡麽?”
“換回來!”桑慈聲音大了幾分,身體都因為情緒的激動而微微顫抖着。
沈無妄摸了摸自己的臉,輕笑着說:“小慈若是愛這張臉,我不介意日後一直頂着這張臉。”
桑慈重新閉上了眼,不願看謝稹玉的臉上出現沈無妄那樣的笑容。
“上次你我差一點神魂結契,這一次選個良辰吉日結了可好?”沈無妄揉捏着桑慈的手,低聲問詢。
桑慈想起上輩子他試圖結契卻被她的護魂咒反抗一事,可現在她靈脈被封,就算神魂無礙也沒法使用護魂咒,難免心跳快了一拍。
她睜開眼,恰好看到沈無妄垂頭笑看着自己的臉。
沈無妄聽到桑慈冷聲質問他:“沈無妄,你應該清楚那個和你情誼甚篤的人是誰,問劍宗山下荒林,你不是帶她走了麽?你總追着我不放做什麽?”
他如今心情好,不介意多點耐心回答她。
沈無妄在床上側躺了下來,手撐着腦袋,柔聲呢喃着:“可我要的一直是你啊,從前我只喚你桑桑,你不知道麽?”
“你的靈魂是香的,我愛的一直是你,她在你身體裏時,這具身體都變臭了不少,我常常要忍着,才能嗅到你身上的香氣。”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裏甚至帶了點委屈。
桑慈別開臉,“離我遠點!”
“你不喜歡麽?你和謝稹玉在一起時,不是這樣的麽?”沈無妄鼻尖湊近桑慈,嗅聞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氣,低笑一聲慢悠悠問道。
桑慈臉上掩飾不住的厭惡,只全力用葉子力量沖擊靈脈。
“你要是喜歡香氣,就多買點香料,熏得整間屋子都是香氣!”
沈無妄的手撩起桑慈的頭發,閉上眼輕輕嗅着,“不一樣,天生劍魂怎麽能和香料相提并論呢?”
桑慈可不相信沈無妄愛她,像她這樣的魔,能有什麽愛!
與其說愛,還不如說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桑慈臉上故作疑惑,因為這疑惑,忍不住偏頭看他一眼。
少女懵懂又天真,純潔又美麗,那雙眼睛看過來時,令人不自禁想要靠近。
“我也可以為你滅了天道,謝稹玉能做的,我也可以做,以後就乖乖跟着我,嗯?”沈無妄低聲道,聲音忽然有些低啞。
桑慈對上他那雙僞裝過卻依舊是淺褐色的瞳仁,清楚看到那眼底的欲念。
她諷刺地笑了一聲,眼神清明:“天生劍魂怎麽了?”
沈無妄靜了一瞬,唇角上揚着,顯然心情不錯,回答道:“可以破開一些尋常辦法破不開的東西,很迷人,你我天生一對。”
桑慈得到這個答案,皺了一下眉。
她不知道沈無妄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麽難道是她的劍魂能破開什麽東西?
桑慈垂下了眼睛。
忽然想到了自裁的離朱,成魔的風丹鶴。
離朱道君,真的只是因為不願成為被奪舍的傀儡與風丹鶴成親才自裁的嗎?
——我從未喜歡過風丹鶴,我更不願嫁人生子,我此生只願斬妖除魔,除魔衛道,我的道是救蒼生萬物,濟苦難凡衆。
我此生只願斬妖除魔,除魔衛道,我的道是救蒼生萬物,濟苦難凡衆。
不知怎麽的,當初在栖鳳池底下的秘境碎片裏見到的聽到的那一幕重現在腦海裏,離朱道君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得。
是不是離朱道君也窺見到了什麽,所以才自裁的?
九幽黃泉路……
桑慈想到了這個。
上輩子因為沈無妄和‘她’的恩愛,修仙界與九幽魔地相處和平,九幽黃泉路至少在那場舉世昏禮前沒有動靜。
難道……她可以破開九幽黃泉路的封印嗎?
可她以為有了魔骨的沈無妄已經在嘗試揭開封印了。
桑慈重新擡眼看他,“你想破開什麽?”
沈無妄卻不再回答,手指放在她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他低眉笑着,盡顯春色,他漫不經心道:“小慈,此時說這個,太煞風景了。”
“不如此時你我神魂結契如何?”他忽然說道。
桑慈冷冷看他一眼。
沈無妄卻不惱,輕聲笑着道:“我可以對你使用很多手段,術法咒律蠱惑,抹去你的記憶讓你忘掉謝稹玉,可我不想這麽做,你知道為什麽嗎?”
桑慈努力讓葉子力量沖擊靈脈,她不屑地哼一聲,做出輕視鄙夷的樣子。
沈無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那未免太無趣了,我試過一次,寡淡無味,我要你自願跟着我,做我的魔後。”
桑慈不說話。
沈無妄捏着她毫無力氣的那只手,道:“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清楚。”
“你把謝稹玉帶去哪裏了?”桑慈冷冷道。
沈無妄嘆息一聲,眼睫微彎,含着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起他了。”
他擡手摸上面前這雙漂亮的眼睛,那裏面清澈得裝不下一只魔,他下意識想捂住。
“謝稹玉以後不過是一個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人,忘了吧。”
沈無妄低頭想吻過去,桑慈使勁別開了臉。
他一直含笑的眼底出現一絲陰霾。
“你不是說給我三天時間考慮麽?”桑慈深呼吸一口氣,語氣平靜地問道,“在這之前我要見他一面。”
沈無妄松開手,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知道她是在拖延時間,但還是松開了她。
他聲音溫柔如親密的情人:“這三日,他沒空見你,三日後,就讓你見他最後一面,然後,安心留在九幽。”
桑慈垂下眼睛不說話,心中卻冷笑。
你做夢吧!
沈無妄知道她心中不服,卻微微一笑,慢吞吞道:“這幾日你在這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就讓侍女來找我,你的傷,我會命人替你治療。”
桑慈一直等到他走後,一直緊繃着的心才松了下來。
三天,至少争取到三天。
且聽他意思,可能這三天都不會過來。
大師兄和風吟春還在這裏,他們一定會想辦法進來找她的。
房間裏很快來了一名侍女,端着藥過來替桑慈處理右手的傷。
桑慈仿佛随意般開口問道:“最近魔宮地牢裏是不是抓了很多人族修士?”
不知道沈無妄對侍女吩咐過什麽,她态度很是恭敬:“是的,夫人,不過現在也不算修士,他們都入魔了。”
都入魔了……
桑慈心頭一跳,那雲前輩他們?
“別叫我夫人!”桑慈神情厭惡,“叫我桑慈。”
侍女也随之應了一聲。
桑慈又問:“前段時日有沒有修士進來滅地魔火,如今如何了?”
侍女回答:“靠近地魔火源頭就會被困在幽冥二十四象陣中,應該還活着。”
桑慈聽說過二十四象陣,變化多端,焦山的法陣就類似這個,但二十四象陣更厲害,能根據周圍環境自我改變。
雲蒼涯前輩是合體境巅峰,還有諸多長老,要是和沈無妄打起來,即便是在九幽魔地,沈無妄占不到便宜,而雲前輩又要忌憚這裏的魔息入體,所以沒有大開大合破陣,應該是如此才被困住。
桑慈幹脆又問:“謝稹玉被關在哪裏?”
侍女卻閉上了嘴,只悶頭給桑慈的手上藥。
看來關于謝稹玉的消息是不會說給她聽的,桑慈索性專心用葉子力量沖擊被封鎖的靈脈。
九幽魔地開始傳三日後魔尊将會迎娶魔後。
其他人不知道,但江少淩和風吟春一聽就知道這“魔後”說的肯定是桑慈。
江少淩也急了,問身旁一直在紙上寫寫畫畫的風吟春:“吟春,如何了,魔宮的法陣你何時能破解出來?”
風吟春不說話,趴在桌上計算。
這兩日他們繞着魔宮轉了不止一圈,回來後就開始研究如何進入魔宮。
風吟春忽然丢下了筆,那墨跡瞬間把紙上繁複的法陣弄髒了。
江少淩立刻站起來将桌上的筆從紙上拿開,“你怎麽摔筆了,如何了!”
風吟春搖頭:“算不出來。”他直接站起來,“直接闖進去。”
“怎麽闖?”江少淩以為他有什麽好辦法,趕緊問道。
風吟春陰沉着臉:“硬闖。”
江少淩按了按眉心,到時候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進去,“你打算如何硬闖?”
他如今更擔心師弟,師妹好歹在魔宮裏,師弟卻是毫無下落。
風吟春說不出來,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暫時等魔宮典禮時,看看趁混亂能不能帶走師妹。”江少淩沒法子,嘆氣道,“這兩日我再去找找師弟和雲前輩他們的下落。”
風吟春重新拿出一張紙,悶聲說:“我再試試破陣。”
江少淩趕緊說:“快些試莫要多說廢話了!”
說完這句,他就離開了這破舊的魔客棧,出去想辦法尋人。
兩天還算安然地過去。
桑慈知道魔宮上下都在布置,這間寝宮內擺設也都換了新的,她只當沒看見。
第三天早晨,靈脈終于松動,她立刻先給自己施下護魂咒。
沈無妄推門來時,手裏托着一件紅色的婚服。
他眉眼含笑,低聲問道:“小慈,你想好了嗎?”
……
沈無妄去過兩次黃泉路,謝稹玉都在水下沉睡,他命人看好他,便不再親自去。
九幽常年籠罩着魔氣,天一直是灰蒙蒙綠幽幽的。
泛着幽幽綠色的黃泉水上有猙獰的幽魂依然在掙紮,不斷在水面沉浮,面容扭曲。
“小慈,我真無用。”
“我跑遍了各大宗門,找遍了……每一個藏書閣,那些禁術都沒有用。”
“我明明殺了奪舍之魂,為什麽你沒回來?”
“沒關系,小慈,我會一直陪着你。”
“願有來生。”
下一秒,泉水下的鎖鏈拖動,下面的人鑽了出來。
謝稹玉蒼白的臉從水裏出來,他睜開眼,水從頭發上滴落,眼睫上留下了大顆水珠,他的情緒仿佛還被陷在深處,痛苦、悲恸。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蒼白的唇瓣微張。
“小慈……小慈……”
謝稹玉低聲輕喃着,眼睫上的水珠滾落下來,順着他眼角一路往下流,又滴落進黃泉裏。
這輩子的,上輩子的點點滴滴交相重疊着。
從在人間龌龊之地出生長大,被人嫌棄被人捶打,再到被師叔從泥沼裏拉出來帶上山,在慕樓峰見到了被傀儡啞姨牽着的小女孩。
“看你那麽可憐,你就跟着我在這兒好了,肯定讓你吃飽飯!”
第一次見面,她嫌他又黑又矮,長得不好看,卻又說以後跟着她吃飽飯。
他築基時,她給他編了只劍穗,那是她第一次編的,送了他。
那些美好的,她或許自己都忘記了的記憶,他都記得,他送她的第一件生辰禮在她諸多師兄師姐的禮物裏不值一提,不過是草編的小玩意,她卻開開心心收下,還讓啞姨給他弄吃的。
十月初七,他們昏禮當晚,小慈被奪舍。
魇獸織的夢中,不是小慈替沈無妄擋劍。
謝稹玉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身上靈力隐隐暴、動。
她被困在那具身體裏,他卻無能為力。
到死都無能為力。
終究沒有在那時讓她回來,只能抱着她毫無氣息的身體哀哭。
神識散于天地時,他許下心願,想要和她有來生。
謝稹玉的臉上都是水。
“小慈……”
“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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