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師父
晨間,玄歌賴床,束止做好了早飯還沒收拾妥當,玄歌便穿着睡袍,散着頭發出來吃早飯,其實小時候她便經常這樣,可如今她長大了。
束止看着玄歌從一個肉嘟嘟的小胖娃長成如今高挑的少女,心裏又驚又喜,淺藍色的睡袍也難掩少女曼妙的身姿,垂順的青絲瀉在身後,還有幾縷飄在胸前,瑩白的膚色,如畫的五官,加上這些年來随他讀了很多書,整個人光彩耀人,一颦一笑姝顏靈秀,女子竟然能美好如此。
音尋何嘗不覺得她風采卓然,冷着一張臉,“玄歌,回去穿好衣服再出來吃飯。”
玄歌頭也未擡,吃着山楂紅豆粥含糊說道:“快吃完了。”
“身為女子,穿不齊整,形容失儀,太随便了。”
玄歌撅着粉唇,澄澈的眼神詫異地看着音尋,“失儀?我又不是書上的說的宮廷官家女子,再說了,這些年來不都是這樣嗎?怎麽現在說起這個,舅舅你是不是糊塗了?”說完吹吹勺子裏的紅豆粥吃了下去。
音尋不說話,臉色淡淡,不見動氣,只拿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玄歌吃的忐忑,把頭埋在碗裏,側頭瞥向束止,束止使了下顏色,玄歌癟嘴皺眉,如畫的眉眼揪在一起,調皮又可愛。
她放下勺子,飛快地跑進房間。
束止習慣與音尋做對,總喜歡看玄歌違逆他,看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裏就暗爽,可這次他倆的意見出奇的一致,終歸是他倆把玄歌養成一個招人的姑娘。
從前玄歌被寄予厚望,然而她一副傻乎乎胖嘟嘟資質平平的樣子一度讓東極山的人失望,尤其洪荒之主的傳言之後更是成為笑柄。這幾年歲月仿佛偏愛她,也仿佛幻化成一雙神手,把一個平凡的丫頭精雕細琢成讓人見之難忘的少女,不單單是皮相的美好,眉眼含情有幾分音尋的風骨,不失澄澈素淨的純粹,一颦一笑舉止談吐神似束止文雅的書香氣質,東極山的人每次看見她,都會不由微笑,又不知如何形容,都道這姑娘長得極好。
偏偏這些好,她自己一無所知,陪着鄒屠在東極之巅看日落眨眼間已經八年,她還是沒有勇氣站在他面前,告訴他這日落她也看了八年。
鄒屠如今長成風神俊逸的少年,獨愛黃昏日落。
今日她打算說的,可看向崖邊長身玉立的少年在落日的光輝中奪目耀眼,她太貪戀想多看一會兒,美好的瞬間稍縱即逝,沉醉中未醒,夕陽漸弱,最後一束光走的匆忙,鄒屠從不留戀,轉身禦劍而行。
玄歌慌了,禦劍追過去,可看到他的身影仍然不敢上前,她不止一次這樣跟着他,今日的他走的極為匆忙,她稍不留神鄒屠禦劍直線下行,隐入了青碧河畔西邊的竹林,她追了過去,到了竹林中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四處找了找一無所獲,猛一轉身看見滄海前輩從青碧河畔朝這邊走過來,他抱着一束花,看到她滿眼驚嘆,玄歌朝他的方向迎上去,走到跟前,行了一禮,滄海的眼睛極亮,上下打量她,嘴角含笑,“真是難得。”
玄歌浣爾一笑,“難得什麽?”
“早聞姑娘極好,你住東山頭,我住西山頭,難得....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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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音尋身邊長大的姑娘居然如此靈動卓然,簡直匪夷所思。
“我雖然住在東山頭,可經常在青碧河畔玩兒,怎麽會難得一見。”
雖然沒有正式打過招呼,可玄歌總能遠遠地看見他。
滄海一笑,“告辭。”
玄歌眼睜睜看他走掉,着實可惜,說不定以後會跟着鄒屠叫他師父呢。
回家的路上碰見長舌,他攔住她問了很多,因不想讓旁人知道她去東極之巅的事對外都說去東極山外看熱鬧,而且每次都繞路回家,長舌問她去了哪座山頭看了什麽熱鬧,打架的雙方都是什麽來頭雲雲。
玄歌胡鄒一番,看見貓順兒抱着一顆白色的鳥蛋走過來,喊了他一聲,跑了過去,總算脫身了。
貓順兒已長成身材修長的少年,極為俊俏,一雙深邃的眼睛勾得東極山上的姑娘魂兒都沒了,他話多開朗喜歡開玩笑,是東山頭最招人喜歡的男孩。
貓順看見他,淺淺一笑,“剛回來?”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心裏的秘密,每次他這樣若無其事得問,玄歌總覺得好像他什麽都知道。
玄歌一怔,“啊?哦!”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他抱着一顆白色的鳥蛋,“這是什麽鳥?你要養鳥嗎?”
貓順兒終于收回穿透性的目光,随口說道:“沒有,就是圖新鮮,看看孵出來是個什麽東西。”
玄歌了然,他和兔小三狗娃沒少幹這事,“行行行!等孵出來你不烤着吃了就好”
貓順兒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笑意更甚,“那都什麽時候的事了,還記得,你不喜歡我們那麽做,
我們便再沒做過。”
玄歌對她傻傻一笑,或是感謝或是贊成。
“回家吧!過幾天孵出來我給你看看。”
“好。”玄歌轉身走了。
走在路上,玄歌心裏覺得怪怪的,為什麽長大之後再也不敢坦蕩蕩地去在意一個人,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面前,這種事仿佛更加難以啓齒,記得小時候她敢上前牽鄒屠的手,如今連坦坦蕩蕩地站在他面前都如此難,長大的人都如此嗎?
鄒屠靜立于竹林深處,幽靜之中有風吹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他閉着眼睛,拳頭握緊,希望置身于靜谧沉寂的竹林中,能夠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深深呼出一口氣,猛然轉過身來,滄海在身後一聲不響地看着他,那雙澄澈的墨色雙眸,不知看透了多少,鄒屠不自覺後退一步,躲開滄海的眼神,垂下眼簾,“師父怎麽來了?”
滄海淺笑,“出來走走,回吧。”說完,一派閑适悠然的樣子走了。
鄒屠在後面惶惶地跟着,怕滄海問些什麽,可他什麽也沒問。
玄歌到了家中,聽見音尋和束止的對話,心裏慌了,站在門外不敢邁進一步,束止正在整理她讀完的書,三三兩兩擺放整齊,沒有讀過的壘成一摞放在最前面,手下不停整理同時轉頭對音尋說道:“我認識一個玄氣一派的宗師,她來教習玄歌非常合适,玄歌修煉的進度太慢了,十二歲才
能讓本尊成形,這樣的速度你就不擔心”
音尋難得眉目緊鎖,若是以前他會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擔心,最近隐隐覺得大劫将至,心生悲怆,以前有過不完的時光,洪荒動蕩險惡,時時護着她便是,可如今不得不讓她自己變強,她從小受不住苦,而他狠不下心。
“玄氣一派?叫什麽?師承何人?嚴格嗎?”
束止一笑,“自然嚴格,只是她這個人有個怪癖,不喜歡別人打聽。”
音尋冷笑一聲,“這樣的人你也放心讓她做玄歌的師父?”
“她是一位世外高人,上不屑天庭,下不染塵世,畢生絕學無人承繼,不輕易收弟子。”
“說來說去,說的是西山頭那位,我是不會同意的。”
束止白了他一眼,“你這是在誇贊西山頭那位嗎?真是難得。”
“哼!”
“我說的這位是位絕色的女子,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認識她有些年月了,他是我見過修為最高性子最灑脫的女子,當然也最挑剔最嚴格,玄歌入她門下,初期肯定會吃些苦頭。”
“那便最好。”話畢走了出去。
束止愣了一愣,就這麽同意了?似乎不太對勁。
音尋看到玄歌靜立在門外,想必剛才的話她已經聽見了,玄歌神色複雜,她從小從未離開過東極山,從來沒有與他二人分開過,他很想說不想去也可以不去,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這讓他此刻的心事更重。束止出來看到二人在廊前不說話,想着玄歌必定聽見了,束止淺淺一笑,“玄歌,吃飯吧。這件事情還需要你自己決定。”
玄歌點點頭回了房間,四肢沉重,說不出的疲累,按照束止的說法,去找一個嚴格的師父最合适不過,束止和舅舅永遠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師父教習自己。可若是離開東極山,便再也看不見鄒屠,日落之約再也守不下去了。
無論是多少人寵着,人還是要長大。大人的世界最多的就是分離和失去。
晚飯之後,她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向樹梢上一輪明月,銀光乍洩,照亮一地心事,零零碎碎,糾糾纏纏,淩亂地讓她閉不上眼。
再不說就晚了。
她回想起和鄒屠一起在妖洞裏,問他定親的事,那時候到底從哪借來的勇氣,還是勇氣這種東西
都是有數的,小時候用完長大就沒了?
反複想着,輾轉難眠,迷迷糊糊仿佛進入夢境,她牽着鄒屠的手在青碧河畔一直走,走到了盡頭才發現到了懸崖峭壁,俯身望去,萬丈深淵,她倉皇地向後退,猛然醒了。
吃完早飯,她跟着束止拿起木瓢陪他一起澆菜,束止驚異地看着她,見她神色淡然便沒有多言,“束哥哥,若是以後走了,再也不能陪你澆菜園子了。”
束止一愣,看向一旁坐在躺椅上曬太陽的音尋,他沒睜眼,只嘆了一口氣。
兩人澆了大半個菜園子,束止忍不住開口,“玄歌,估計也就幾年時間,我們不可能分開太久,
你忘了六歲那年去鞠陵于天的妖洞打野,僅僅兩日,我們便受不住了。我和你舅舅都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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