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領獎臺

領獎臺

開學第二周舉辦開學典禮暨頒獎大會，為上學期期末聯考表現優異的同學進行頒獎。

開學典禮在禮堂舉行，要上臺領獎的同學都被安排在後臺，按照各年級分成幾條隊伍，高三生被安排在最左側。

每個來領獎的同學都偷偷夾帶了小抄，老師是不讓帶的，因為沒處放，但他們都帶來了，有的拿的是高考古詩詞必備篇目，有的帶了迷你款的英語單詞手冊，藏在口袋裏、大衣裏、帽兜裏。嘴上說着沒拿，等老師一轉身，都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拿了出來。

慕秋水作為優秀學生代表，要上臺發言，所以他帶的是紅紙黑字的發言稿。

稿子是自己寫的，寫完他第一個是給鄒晚天看，确認沒有病句後，才拿給老師審核。

兩人并排坐在後臺處等候，鄒晚天見他不說話，捏了捏他的手背，問：“緊張嗎？”

“緊張。”慕秋水說，“總覺得我要忘詞了。”

這幾天下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慕秋水都在鄒晚天面前背稿，他每天也只能抽出這麽點時間來。

雖說可以帶稿上臺，但慕秋水的好勝心不允許他在臺上表現太刻意，所以他決定把稿子通篇背下來，這樣說起來更流利，聽起來也更順暢。

“你不會的。”鄒晚天平靜地說，“你要是實在忘了，就看一眼稿子，沒有關系。”

有了鄒晚天這句話，慕秋水稍微放了點心。

跟鄒晚天比起來，他是個情緒起伏非常大的人，看似在考場上運籌帷幄，其實他也會緊張。打乒乓球賽的時候緊張，重大考試會緊張，上臺發言也會緊張。正因為他重視、在意，才會緊張。

慕秋水坐麻了，站了起來，把校服外面套着的厚外套脫了，理了理袖口，又拽了拽褲腳，挺直了腰杆問鄒晚天：“你看我現在行不？”

鄒晚天也跟着站了起來，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他。慕秋水面部繃緊，看起來是真的緊張。

鄒晚天給他分了一下頭發，把劉海分成三七分，露出一對好看的眉毛，這樣顯得眉眼更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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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秋水個高人瘦，面容俊雅，五官偏向于秀氣。小時候他在腦袋後面紮個小揪揪，其實特別适合他。一眼看過去，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很乖的的成績很好的學生。

事實上，乖算不上，但成績确實很好。

鄒晚天低着頭，給慕秋水翻了翻衣領，又仔細地理好了他衣服上的褶皺。

“好了。”他說。

“帥不帥？”

慕秋水仰着頭，眼睛亮極了。

鄒晚天微怔，都忘了回應他。

“我，我這麽帥，要真不小心念錯了一個字，也是可以原諒的吧？”慕秋水難掩緊張地低喃。

“可以。”鄒晚天說，“你就算不小心倒着念，我也不會怪你。”

慕秋水無語：“神經。”

他又拍了兩下鄒晚天的胳膊，說：“我剛問你，你怎麽不回答我？難道你嫉妒我的帥氣？”

鄒晚天：“把我帥走神了。”

慕秋水不滿意：“扯淡，敷衍！”

“要不要給你拍一個？”

“？”

鄒晚天從懷裏掏出手機，慕秋水吃了一驚，立刻用身體去擋，壓低聲音問：“你怎麽帶手機來了？”

“沒事。”鄒晚天不甚在意地說，“沒人看見。”

慕秋水攬着人就走，丁紫涵注意到他們的動靜，問：“你們去哪裏？現在是教師代表上臺發言，下一個就到你了。”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上廁所。”

丁紫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男生也喜歡結伴上廁所。“那你們快去快回吧。”

兩人的腳步是往廁所方向走的，但沒真去廁所，走到一半，就躲在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慕秋水環顧四周，确認是真的沒人了，才說：“你帶手機來幹什麽？”要是被抓到，是要被嚴厲批評的！

“早上起來忘記鎖櫃子裏了，順手帶了出來。”

慕秋水将信将疑地看他。

鄒晚天轉開話題：“你不是第一次作為學生代表發言嗎？我給林阿姨拍個錄像吧。”

慕秋水的母親林女士很喜歡錄像。因為慕秋水父親犧牲前，總在軍隊，不常回家，為了讓他了解慕秋水的生活，林女士就采取這樣的方式來記錄慕秋水的成長。

與慕秋水有關的每一件事情，尤其是那些重要的人生節點、他做的有意義的事情，林女士都會記錄下來。有時候因為工作趕不及，她還會拜托鄒晚天的媽媽江女士幫她錄下來。

鄒晚天舉起手機，打開了前置攝像頭，選擇了高角度的拍攝方式，按下了錄制鍵。

慕秋水見狀，立刻仰起了頭，看向鏡頭：“嗨。”

鄒晚天側了側身體，将慕秋水全部框進去，才說：“現在是2025年2月10日星期一。”

慕秋水一邊沖鏡頭招手一邊說：“是的，今天的溫度非常低，沒有太陽，因為太冷了，所以開學典禮在禮堂舉辦，我們現在是在禮堂的後臺……呃，不知道是哪裏，可能是雜物間？”

鄒晚天的鏡頭跟着晃了晃，繞着轉了一圈，把狹窄的空間拍了進去。

“嘶~”鏡頭旋轉的時候，慕秋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側邊正好有個排氣口，屋外的冷風不斷灌進來，吹得慕秋水皺成一團。他把外套脫了，只穿了秋季的長袖校服，一點兒也不抗凍。

鄒晚天注意到，拉了一下他，讓他遠離排氣口，緊挨着自己，又不動聲色地跟他換了個位置，擋在他身側，擋住了源源不斷的寒氣。

慕秋水感覺好點了，吐出一口白氣：“時間不多了，快快快！”

鄒晚天很配合地問：“我們今天為什麽要拍視頻？”

慕秋水昂首挺胸，“因為今天是我第一次作為學生代表——在我們學校這麽豪華的禮堂發言！”

優秀學生代表的含金量非常高，每次選擇的人不能重複，同時必須是全校最優秀的學生。

高二上學期慕秋水原本被選做優秀學生代表，但開學典禮前兩天他患了重流感，燒了兩天，嗓子冒煙，說不出話來，所以沒能參加。

這事一直梗在他心裏，是一樁遺憾，但總算在高中生涯最後一學期了卻這個遺憾。

慕秋水借着鏡頭打量自己的裝扮，很好，很整齊，很幹淨，人也很帥，他對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但下一秒，他臉色拉了下來，“我靠，你怎麽這麽高。”

他轉頭平視鄒晚天，居然只能看到他的喉結！

他低下頭，才發現，鄒晚天竟然趁他不注意，踩在了一塊木頭上，那木頭應該是表演話劇的道具。

鄒晚天就這麽悄摸摸地站在木頭上，從視頻裏看，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

慕秋水不服輸地墊起腳，但還是比不過，于是又想把人拽下來。

鄒晚天第一時間覺察，摁住了他的腦袋，慕秋水不得不仰着頭瞪他。

“……你下來！”

“你只有身高是永遠超不過我了。”

“……”

慕秋水張了張嘴，但沒法反駁。

早知道以前鄒晚天一天喝兩瓶牛奶的時候，他喝三瓶好了！

禮堂響起了雷動的掌聲，應該是教師代表發言接近尾聲了。

鄒晚天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說：“到你了，快去吧。”

慕秋水沒想到這麽快，拿着稿子就往回跑。

錄像還在繼續，鄒晚天調整了一個角度 ，視頻裏他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淡淡的笑意。

他也把離開的慕秋水拍了進去。慕秋水的身影越來越遠，逐漸縮小為小小的一點，卻仍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朝氣。

鄒晚天伸出食指，往身後指了指，正好指向那個急匆匆的背影。

他用嘴型說：小狗跑步。

……

慕秋水發言結束之後，就是頒獎環節。

所有學生先在後臺排隊站好，得到主持人指令後再從右側上臺。

鄒晚天是年級第一，慕秋水是年級第二，因此兩人站在了一起。

臺下坐滿了學生，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埋在掌聲裏。

領獎這事對于他們來說很平常，尤其是慕秋水，每學期都得來好幾次，他上臺領獎一點也不緊張。

但這是時隔多年，他們并肩站在領獎臺上，他們緊挨在一起。

慕秋水唯一緊張的發言結束了。他說得很好，一點磕絆都沒有，沒有念錯字，也沒有說漏詞，所有字詞自然而然從他口中流出，幾乎沒有瑕疵。

現在他整個人變得非常放松，站在臺上還要跟鄒晚天咬耳朵：“我們下次也要站在一起。”

背景大聲播放着歡樂的慶祝音樂，只有鄒晚天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說：“嗯，好。”

慕秋水：“像現在這樣。”

鄒晚天：“好。”

慕秋水：“好什麽好。”

校長起身給他們頒獎，第一個頒的就是鄒晚天，他跟校長握了握手，校長對他說：“恭喜，再接再厲！”

鄒晚天說：“謝謝校長。”

慕秋水盯着鄒晚天手上的獎狀看呀看。

這次聯考是高三以來最大型最重要的考試，慕秋水沒考第一，多多少少有點郁悶。

鄒晚天：“看什麽？把我獎狀給你摸摸？”

“……”慕秋水咬牙切齒，“哼！搞得誰沒有一樣！”

“你确實沒有啊。”鄒晚天眼裏含笑，“你以後也不會有。”

慕秋水氣炸了：“下次第一一定是我！”

“好。”

慕秋水一聽見這個“好”字就來氣，他用胳膊撞了撞鄒晚天，小聲說：“你能不能有點誠意？”

鄒晚天明白慕秋水的意思。

但他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考第一，更不能保證高考的時候能跟慕秋水考到一塊兒，像現在這樣挨在一起。

但他說：“我是真心實意的。”

“我看你是誠心誠意敷衍我……”慕秋水催他：“你發誓啊你發誓。”

“我答應你，高考我們也要一起站在領獎臺上。”

鄒晚天一只手拿着獎狀，另一只手背在身後，勾了勾慕秋水的小尾指。

“拉不拉勾？”

大庭廣衆！

光天化日！

衆目睽睽！

……

慕秋水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被他這麽輕輕一撩撥，腦子就轟然炸了，只剩下四個字的成語往外蹦。

更讓他不能理解的是，他居然就這麽下意識、迫不及待、非常自覺地勾住了鄒晚天的手指。

拉勾。

幼、幼稚！

“來，拍照啊，拍照，看這邊！三、二、一！”

鄒晚天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