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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卷舒一載多,天下易主,皇城也迎來了新的主人。

侍衛和宮女忙着清理殘局,天陰沉沉的,似醞釀了一場風雪,蓄勢待發。

你說這好端端的,新主讓人擡一口棺材放在房裏做什麽?”灑掃的宮女低着頭,打了個寒噤,方才用冷水洗過的地面依舊能聞出血腥氣。

誰知道呢。”穿鵝黃短襖的宮女往房門口看了眼,又趕忙壓低嗓音,“我聽侍衛說,是趙家小姐,發喪那日,棺材還沒擡出城門,就被攔下了。”

她們聽聞過趙家小姐的美貌,可到底人已經死了,搶來棺材又能如何。

都停靈三天了,再不下葬,人都有味了。”

聲音若即若離,鼻間嗅到了熏香的清甜氣息,趙榮華的意識在慢慢恢複。

她服下假死藥,躺了數日,雖餓的饑腸辘辘,卻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死過這一回,就能離開趙家了。

她動了動手指,上面飄來一股香風,是浴後香胰的味道,她趕忙僵直了身子,壓下呼吸。

容祀攏着衣領,濕噠噠的頭發還在滴水,他走到棺前,兩臂搭在棺沿。

棺中人的臉雪白無暇,柔軟如脂,鴉羽般細密濃黑的睫毛,撲出淡淡的光影,紅唇微微合着,一頭烏發散在身下,如同綿密的水草,兩只秀氣的耳朵露在外面。

粉雕玉琢,倒是與傳說中的愛慕虛榮,沾不上半點邊。

溫熱的呼吸帶着啪嗒啪嗒掉落的水珠,落到趙榮華的腮頰,她的心思卻在凝滞的空氣中,漸漸跟着緊張起來。

是哪裏出了岔子?

原是打算假死之後,讓趙家擡棺到城外的老宅,停上三日,避開風頭,她再帶上準備好的包袱跑路,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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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約莫過了,老宅裏應當空無一人,那棺材上頭這個,是誰?

她有些怨念,惶恐,甚至是悲憤不平。

殿下,藥已經涼了,宓先生囑咐您早些喝完。”一道清隽的男聲由遠及近,瓷碗碰到桌子,發出細微的“咔噠”聲。

趙榮華心裏一空,暗道,完了,功虧一篑。

她千方百計逃離的,不只是趙家,還有新帝的兒子,容祀。

棺材上頭被喚作殿下的人,除了容祀,還能有誰?

有哪個殿下能瘋到搶人棺材!

還未來得及享受的輕松在這一瞬被沮喪全然代替。

難喝。”聲音清淡,帶着不加掩飾的嫌棄。

他喝完藥又來到棺前,支着下颌欣賞棺內人。

假死藥的藥效已然過了,要想繼續裝死着實有些費力。

趙榮華只能繃着呼吸,一動不動的繼續挺屍。她穿着單薄,又是素色衣裳,需得平緩吐納才能不叫外人瞧出胸口的起伏。

怎麽還沒醒?”皙白的手擦着她柔軟的腮頰,滑到發間,趙榮華連忙收了氣,提到嗓子眼。

她數日不曾進食,甫一憋氣險些厥過去。

越憋越難受,腦子裏跟劈下一道閃電似的,白晃晃的叫她頭暈。

看來是真死了,那就燒了吧。”

本想着趁他離開時換口氣,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剎,趙榮華陡然睜開了眼睛。

容祀手上正攥着她的一捋烏發,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彎,聲音清淡,“詐屍了呀。”

話音剛落,容祀的手已經穿過她的發,一把攥住那細嫩的脖頸。Wwω.á⑥Kδω.Cóm“我不是故意…故意詐屍的…”

趙榮華被他掐的幾欲斷氣,又白又細的手攀上容祀的胳膊,憑着本能掙紮。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公子…人…美,心善…”

容祀的眼睛很亮,卻又像霜雪般疏離冷漠,“上半句對,下半句不對。”

她聲音微弱,毫無骨氣的改了說辭,“公子人美…歹毒…”

就要被掐死了。

容祀拇指上滑,壓住她的下唇,“你罵我。”

然後趙榮華就像張薄紙一樣,被他拎出來摔在地上。

這樣溜滑光亮的頭發,若是從中間開個口,灌些水銀進去…”容祀饒有興趣的捏住她的後腦,指肚貼着那柔軟的頭皮慢慢撫觸,就像小蟲用齧齒啃過,激的趙榮華牙根打顫。

那你可以做千年不腐的美人了!”

外廳傳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不過須臾便被人捂住了嘴巴,只能聽到支支吾吾的響聲。

容祀松手,趙榮華摔在地上。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停止,衆人秉着呼吸,拘謹的站成一團,大氣都不敢喘。

趙榮錦的嘴巴被二嬢嬢捂得緊緊地,兩只眼珠分明要瞪出眼眶,她驚慌失措的看着地上的趙榮華,腦子裏想的還是容祀要扒開她頭皮灌水銀的情形,她攥着二嬢嬢的衣襟,渾身抖得厲害。

容祀擦了擦手,踱步到趙榮錦跟前,微微低頭,笑道,“你知道她是詐死的?”

他聲音溫潤,熱氣帶着熏香噴到趙榮錦頭皮上。

趙榮錦戰戰兢兢擡起頭,卻在看見容祀的時候,渾然忘記恐懼。

這是多好看的一張臉,白且瘦削,漆眸紅唇,卻不女氣。

我不…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跟她關系一向不好…”趙榮錦搖着頭,極力否認。

你這金簪…”容祀瞥向她發間,乜了眼。

趙榮錦打了個哆嗦,一把拔下花絲蝴蝶金簪,擲到趙榮華腳邊,态度堅決,“這是她硬塞給我的,容公…殿下,如果不是怕祖母傷心,我哪裏會戴她的東西。”

趙榮華撐着身子,遠遠看了眼腳邊的金簪,回憶接踵而至。

錦兒和繡兒都是你的姐妹,既是姐妹,你便不該因身外之物,與自家人疏遠。今日她不過要戴你的珠釵,你且不允,他日我們趙家有事求你,難不成你會袖手旁觀,由着外人欺辱我們?!”

華兒,你是妹妹,穿戴上我素來沒有虧待過你,姐妹之間生了嫌隙,往後便是分崩離析。

你把這支花絲蝴蝶金簪給錦兒戴上,和和美美,才是一家人。”

是了,的确是她給趙榮錦親自戴在頭上的金簪。

趙榮華餓的頭昏眼花,騰不出氣力與趙榮錦置氣,只是盯着小案上的糕食,思忖那是甜的或是糯的。

容祀轉過身子,桃花眼裏帶着戲弄,“那就好,我以為你們都在包庇她呢。”

說罷,他的手搭在趙榮華的肩胛骨,輕輕一捏,骨頭“咔嚓”兩聲,趙榮華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眸中登時蓄了水霧。

大房哥哥趙謙握緊拳頭,額間青筋根根暴露,他咬了咬牙,正欲上前,卻被大嬢嬢低頭拽住了胳膊,虛虛扥了回去。

大房姐姐趙榮淑眼眶通紅,淚珠啪嗒啪嗒掉在帕子上,大嬢嬢把她護在身後,與大伯局促的杵在那裏,氣氛壓抑到極致。

二房大伯偷偷用餘光掃了幾次容祀,舔着唇,到底沒有開口說話,只狠狠瞪了眼趙榮錦,恨不得将她塞回娘胎裏。

那這詐屍的主意,是你們老太太…”容祀聲音輕曼,撚在指間的帕子帶着一股花香氣,他乜向趙榮華海藻般濃密的頭發,愈發覺得那細嫩的脖頸輕輕一捏就能斷掉。

是我自己的主意。”她急急開口,錯位的肩胛骨發出晦澀的咯吱聲。

那就好,殺人太多折壽,我還想多活幾年,就…”容祀低眉,狹長的眼眸含着笑意,“就只罰你好了。”

他的手指點在趙榮華脫臼的肩膀,一下一下戳的她搖搖晃晃。

散了吧。”

話音剛落,二房便立時反應過來,感恩戴德的道過謝後,二嬢嬢和二伯一人拽着一個,低頭快步退向門口。

大房敦厚,遲疑半晌,面露不忍的瞥向一臉痛楚的趙榮華,欲言又止。

要給她陪葬?”容祀側過臉,聲音清冷。

大伯擡起腿,很是利索的攜妻兒一溜煙跑了。

真可憐。”容祀感嘆,他俯下身,微敞的領口露出一片瓷白的皮膚,趙榮華的臉不得不對上那塊溫熱。

她盡量把他想象成烤的流油的紅薯,才忍下往後避退的念頭。

忽然,容祀探身,咬住她耳骨,尖銳的牙齒像要磨穿皮肉,濡濕的唇熱的讓她發慌。

她扭頭,避開,卻被容祀一把按進胸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老太太打的什麽主意,也別把我當成姚鴻,想爬我的床,我會讓你死的花樣百出。”

他擡腳踹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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