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光袁氏的臉變了,安帝也緊縮眉心,咳了聲,不明所以的将目光投到容祀身上,又轉向裴雁秋看了許久。

趙榮華登時攥緊了帕子,雖竭力克制,卻還是被容祀捉到微妙的變化。

在他看來,趙榮華是怕自己娶親,而讓她失了色/誘的良機。

嘴上再否認,面上再強裝,也遮不住那不安分的小心思。

果然蓄謀已久。

父皇,兒臣是想替太府寺程雍程大人,留下裴雁秋。”

餘光所至,卻見趙榮華的神色并未松懈下來,反而更加緊張,他擰起眉,細看下去,不難發現趙榮華的小臉變得煞白,那股由內而發的不安掩都掩不下去。

他不禁有些詫異,深思之後忽然掃過一抹厲色,那蠢貨難不成瞎了眼,舍棄自己妄圖攀附程雍?

也是,程雍是個君子,心眼哪裏有她多,不過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哄得面紅耳赤。

想到這裏,方才湧出的歡喜驟然全無,他往後一靠,收回冷鸷的視線。

程雍,前太師的孫子,”安帝想起來,轉頭撚着手指,“的确是個可造之材,他還未成婚麽?”

尚未。”

安帝瞧了眼袁氏,見她有話要說,遂擺了擺手,打起圓場,“戈家姑娘跟祐兒看起來更為般配,難得性格靈動,也能互補…”

皇上,裴…”

柔妃,你怎麽看?”安帝打斷袁氏的話,喝了口湯,示意柔妃端水,他從來不喜幹涉後宮瑣碎,尤其是讓父子離心的事情,若能權衡,沒必要引起争鬥。

朝堂那個攤子,已經夠讓他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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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妃受寵若驚,向着衆人微微一笑,幾句話便說到安帝心裏,說的袁氏一張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她最後嬌嗔的看向安帝,“都是皇上的兒子,不偏不倚最好。大殿下心寬仁厚,自然不會因為裴家姑娘與太子殿下生出嫌隙。

朝堂上的事情妾不明白,若能用一段佳話鞏固君臣關系,何樂而不為呢?”

袁氏心下冷笑,暗暗罵了十幾遍,賤貨!

安帝便如是允了容祀的請求,将裴雁秋留了下來。

暫定戈庭蘭為容祐正妃。

一場家宴吃的各懷鬼胎,中途柔妃便因身體不适,與安帝早早離場。其餘幾個公主皇子更是味同嚼蠟,沒吃幾口,便在袁氏森冷的凝視下,紛紛起身拜別。

容祀慢條斯理咽下最後一口筍絲,正想走,聽見袁氏強壓着怒氣,擠出笑意與他吩咐,“等一下。”

他捏着折扇,清貴的坐下身來,挑眉,無畏的對上袁氏虛情假意的笑臉,“恨得牙根癢癢,想殺了孤?”

他捏着下颌,挑釁之意分毫不減。

袁氏抿了抿唇,狹長的眉眼輕輕一凜,“太子可以走,只是最近有宮人手腳不淨,走私贓貨,拿後宮的珍品出去販賣,本宮暫掌後宮事宜,自然不能任其所為,必要徹查清楚,以淨後宮!”

趙榮華心裏一跳。

容祀捏着折扇,姿态從容,“你是說她?”

扇子一旋,指向旁側站着的趙榮華。

她瞪大眼睛,無措的撞見容祀若有所思的幽眸。

袁氏勾了勾唇,“雖是太子的人,卻不得不依着規矩行事,否則宮規難正…”

她本無意與容祀正面沖突,只是今日他當衆下了自己顏面,若不好好出口氣,她真的要被活活憋死了。

至于趙榮華,她一早便了解透徹,趙家的小小姐,便是屈居廚司,又怎會明珠蒙塵,那樣的美貌那樣的性情,得到容祀喜歡只是遲早的事。

聽聞容祀時不時喚她單獨侍奉,想必是上了心。

她對付不了容祀,整治一個宮婢卻不在話下。

正暗自得意間,容祀卻不以為然的嗤笑出聲,“孤還當什麽大事,那就依宮規處置吧,想打想罰您高興就好。”

他彈了彈衣襟,轉頭就出了常春閣。

胥策跟胥臨面面相觑,根本弄不明白為何剛出門時一臉輕快的容祀,會在短短瞬間陰沉下臉,就跟頭頂的烏雲,黑壓壓的說不出的駭人。

胥策拐了拐胥臨,“真不管她了?”

胥臨咋舌,“你敢,你去管!”

兩人相繼聳了下肩,齊聲感嘆,“趙小姐這下有的受了。”

宓烏新調的安神香,加了些許碎末融到香爐裏,甫一蓋上蓋子,回頭,被驟然貼上臉來的容祀吓得猛一哆嗦。

他撫着胸口,驚魂未定。

那人卻跟沒事人一般,掀開蓋子,嗅了下,旋即“啪嗒”一聲扔回去,走到軟塌上,橫了起來。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宓烏探手,落在他額頭上。

容祀不動,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似醉非醉的睜着,像是被勾了魂。

宓先生,”他開口,宓烏嗯了聲,坐在塌下的矮幾上,腳蹬着塌沿。

我有一件極其不妙的事情,很嚴重。”他神色恍惚,眉頭緊鎖,交疊在胸口的手拇指相互摩挲,“我的思維最近很容易受人影響,做出非理智性行為,你是不是疏于檢查,讓不潔之物入了我的飲食或是旁的什麽東西裏。”

宓烏震驚,當即跳起來繞着屋子快速轉了一圈,最後回到塌前,肯定的搖頭,“絕對不可能。”

那你有沒有聽說巫蠱之術能攝人心魂,于無形間左右他人思緒,最終腐蝕內心,成為他的傀儡。”他說的一本正經,有板有眼,一時間讓宓烏神色動容。ā陸KsW“這,或許醫海茫茫,有此妖術,可我活到這把歲數,竟是聞所未聞。”

容祀給了他一個見識鄙陋的眼神。

你懷疑自己被人中了蠱?”宓烏支着下颌,翹起二郎腿,有種看熱鬧的心情。

不是懷疑,是肯定。”

找到幕後之人了?”宓烏驚得下巴張開,兩手按着膝蓋,朝他傾身過去。

自然,”容祀不屑的笑了笑,“凡蠱惑我心,亂我神者,必死無疑。”

那就好,那就好。”宓烏捏着額頭,忽然想起來什麽,“你說的是誰?”

就是那個哄你做說客的趙家妖女,趙榮華!”

……

月亮泛着光暈,将周遭籠的霧蒙蒙好似仙境一般。

滴水成冰的廊檐下,趙榮華已經跪了兩個時辰,燈籠的火就要滅了,被風卷着燈芯時不時嗚咽着瘦成一道細絲,又在風缱绻時驟然胖成一團暖暈。

她慶幸今日穿戴着新制的護膝,柔軟保暖,也慶幸多年來受祖母責罰跪慣了佛堂,故而兩個時辰過去,除了有些冷,旁的倒也沒什麽。

四下無人,她悄悄搓了搓手,放在耳朵上,唇角呵出的熱氣融成一團水霧,濕漉漉的沾在睫毛上。

日間袁氏在容祀走後到底發了脾氣,将桌案上的餐食一掃而下,七零八碎的瓷片迸濺的到處都是。

在氣頭上,叫她到院中罰跪,那會兒還下雪,冷得厲害,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後來袁氏平複下來,又着人讓她去檐下跪着,這才稍稍緩過勁來。

她仰起小臉,看着那輪凄白的月亮,眼看就要圓滿,留給她的日子着實緊張。

咯吱咯吱”的踏雪聲由遠及近,她順着聲音望去,幽黑的院牆處,有人正一步一步走來。

房中的熏香被容祀用一盞冷茶澆滅,他只穿了件單薄的素色錦衣,領口繡着流雲暗紋,支起的手中捏着香囊的帶子,香囊懸在半空,來回蕩漾。

淡淡的香甜氣仿佛還摻雜着她原有的體香,明知該克制,卻還是忍不住上前輕嗅。

門響,他擰起眉心,低聲詢問,“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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