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聞聲而來的婢女手忙腳亂,一時間不知是該拉她上來,還是先去喊人。

她在岸邊來來回回竄跳,卻見趙榮錦“嘩啦”一聲從沒到膝蓋的水池裏站起來,涼風一吹,渾身冷嗖嗖的。

那件雪白的狐裘氅衣,被泥垢染得污髒,毛領混着淤臭,一陣陣的惡心湧上來。

她打了個寒顫,被婢女拉上岸來。

太子的話如魔咒一般緊緊箍住她的神經,不斷往複盤桓。

吃人的鬼,吃人的鬼…

有這麽好看的鬼嗎?

說不清是怎麽打着哆嗦回房的,只是泡進熱水的時候,渾身像是冰塊化了,又軟又酥。

四肢也慢慢活絡起來。

翠栀,把小鏡拿來。”她從水裏露出頭,往後捋了捋烏發,眸色帶着一抹不忿。

翠栀惴惴不安的從妝奁取了紫銅雕花如意鏡,遞過去交到趙榮錦手裏,那人翻了個白眼,聲音不悅,“怕什麽,難不成我還真能吃人。”

翠栀咣當一下跪倒,惶恐道,“奴婢蠢笨,是奴婢手拙,沒給小姐裝扮好。”

趙榮錦嗤了聲,煩躁的擺擺手,“下回去裴家的時候,跟裴雁秋的婢女好好學學。”

若不然袁淑岚怎會挑中長相不如自己的裴雁秋,雖然最後沒有留下,卻也是另外他說了。

翠栀去廚房要水,趙榮錦每每泡澡,都要在裏頭待上半個時辰,其他時節還好,唯獨冬日難伺候,熱水擡過來便涼了一半,她還得用最鮮嫩的玫瑰汁子擦身體。

趙府有個冰窖,裏頭除了常用的日常用物外,還有好些玫瑰汁,都是事先調制好了,等着随用随拿。

翠栀最怕下窖,裏頭沒一絲熱火氣,冷的要死。

趙榮錦等得有些不耐煩,回頭望了眼虛開的門,想着待會兒如何罰她,忽然翠栀急急忙忙抱着瓶子小跑回來,她兩頰通紅,吃驚的像是喉嚨堵了個丸子。

小姐,你猜老夫人今夜想作甚?”

趙榮錦皺着眉頭瞪她,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

翠栀嗆了口涼氣,背過去咳了一陣子,又趕忙回過身來,像怕被人聽見一般。

老夫人讓大小姐今夜去留香閣!”

你再說一遍?”趙榮錦猛一拍水,驚得嘩然站了起來。

翠栀忙用浴巾将她裹住,待她出來後,一面給她擦拭頭發,一面啞聲說道。

方才我去地窖拿玫瑰汁子,還沒進去,便聽到裏頭有人說話,聲音像是老夫人院裏的。”

她們說什麽了?!”趙榮錦急的沉不住氣,一把拽住翠栀的胳膊,兩眼瞪得滾圓。

她們說小小姐怕是在老夫人院裏待不了多久,她若是回去,經過留香閣,發現大小姐在裏頭,那就糟了。”

趙榮錦吸了口氣,惶惶自語,“那老東西把趙榮華騙過去,其實是為了給趙榮淑騰地?”

可趙榮華本就住在偏院,離留香閣很遠,她這樣此地無銀,豈非惹趙榮華懷疑?

她為什麽不幫我?”趙榮錦委屈的往下掉眼淚,“她為什麽就是不肯讓我有好日子過?!趙榮淑呆頭呆腦,長得又極為憨厚,哪有一點嬌媚感,指着她去宮裏争寵?那老婆子是不是瘋了!”

她把桌案上的東西啊往下一劃拉,乒鈴乓啷碎了一地。

她想得美,我得不到的,趙榮淑也不能有!”

小姐,你想怎麽辦?”翠栀舔了舔唇,看着雙目逼紅的趙榮錦,有些害怕。

去找趙榮華。”

……

不管你信不信,你娘就是葬在那處,如今屍首沒了,你便要向我讨要。她活着的時候我尚且不喜,難不成她死了,我還得扒着她不放?”

您發誓…”

趙榮華抿着唇,神情篤定。

憑你也配,還真以為傍上容祀,就有了靠山?他若真把你當回事,早就給你名號了,又豈會任你做個婢女,粗活累活的堆到你身上?

便是從前那些愛慕你的世家貴胄,哪個不是看在趙家的名聲上,憑你區區一個美人臉,還真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得跪在你石榴裙下了?”

李氏與她徹底撕破了臉,毫不留情的駁斥反擊,仿佛說的愈是惡劣愈是惡毒,心裏便愈痛快。

那好,日後趙家出了什麽事,您也別再來找我!”

趙榮華亦跟着冷了臉色,拂袖離去。

李氏跌坐在榻上,一手指着門外,一手捶打胸口,“馮嬷嬷你瞧,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早知會有這麽一天,當初我委實不該心軟…”

老夫人,許是小小姐在宮裏吃了苦頭,覺得委屈,這才頂撞你。”

你也不用替她狡辯,我本就沒指望她能成事,她這樣的賤蹄子,根本不配有好的姻緣,啐!”

她坐在榻上緩了半天,忽然想明白什麽,驟然擡起頭來,“方才她說的話,趙家出事,趙家會出什麽事?”

馮嬷嬷沒她想的深,她搖了搖頭,“像是說的狠話。”

不對,她肯定知道什麽,”李氏目光矍铄,很是理智的思忖半晌,“叫二郎抽空探探臨安消息。”

當初天下亂象,李氏為了尋求庇護,多方周旋,多方勾連,不光是在臨安城有人,她還讓趙二郎悄悄去巴結諸侯,為的便是有朝一日新帝登基,趙家有所指望。

原對臨安那位沒有大的倚仗,卻沒想誤打誤撞成了事,他雖貪財了些,到底能做事。

因着那位,趙二郎在生意場上比容家初登位時,順暢了許多。

老夫人,大房來了。”馮嬷嬷瞧了眼簾子外頭,看見迎着燈火照出婆娑的人形,正是大房夫人在那站着。

讓她回去,都這麽晚了,不見。”李氏自然知道她來做甚,揉着眉心推卻。

就在這時,大房咬了咬牙,提步就沖着寝屋走來。

母親恕罪,兒媳這時候過來,叨擾母親休息。”

呵,一個個都要騎到我頭上來了,恕不恕罪又有何幹系。”李氏啜了口茶,冷厲的掃她一眼。

大房從來都是懼怕李氏這個婆母的,因為她總是繃着一張老臉,對誰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清貴樣子。

可眼下為了女兒,她不得不頂撞她一回。

母親,淑兒在您這裏,遲遲未歸,可是出了什麽事?”

你是在質問我,還是旁的什麽?”李氏嘴角泛起冷笑,很是不屑的睨了眼。

兒媳不敢,兒媳只是想知道淑兒去了哪裏。”

自是去她該去的地方!”李氏一拍桌案,吓得大房渾身一抖。

您真把她送去留香閣了?”

那是她的福分。”

大房兩腿一軟,眼睛當即就泛了紅,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哭道,“您這是推她入虎口,誰都知道太子性情陰鸷,稍有不慎惹惱便要殺人。

淑兒又不是個伶俐的,她要是…該怎麽辦?”

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真要是伶俐的,我還不放心。”李氏看着大房二房個個都不成器的樣子,很是窩火,她心氣高,總想着有朝一日重振趙家盛勢,可府上裏裏外外沒個讓她省心的。

二房倒是上趕着要去,我也沒給她機會,淑兒安分守己,自有她的好處。”

可…可…”ā陸KsW

回去吧,我要歇了!”

大房走出院子,屋裏的燈火顫了顫,随即抽成長長的光暈,将李氏的臉映照的分外凝重。

老爺若是還活着,何必讓我操碎心。”

……

趙榮華進院的時候,從窗牖看見兩道纖細的光影,她推開門,正正對上趙榮錦似笑非笑的臉。

總算回來了,”趙榮錦笑盈盈的支着下颌,目光充滿挑釁,她也不起身,就那麽堂而皇之坐在那裏,“祖母同你說了什麽,竟留你這般久?”

趙榮華擡眸瞥見她發間的纏枝石榴金釵,那還是她明搶過去的。

許是注意到趙榮華的怔愣,趙榮錦慢慢摸上發間,摸到那支金釵後,笑的更是高興。

生氣了?大不了還給你。”

說罷,她竟真的拔下金釵,輕飄飄擲到趙榮華腳下。

金釵上的紅寶石碎落下來,折出點點光線。

你三更半夜,就是為了過來氣我?”趙榮華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生氣,只走到對面炭爐前,将手環在四周,取暖。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攀高枝了,攀上太子就能無所顧忌,盛氣淩人?”

趙榮華給了她一個随你怎麽說,我都不在意的眼神。

趙榮錦有點像力氣沒處使,好比蓄了滿力的一拳,忽然打在棉花上,不僅沒有用,還讓自己陷了下去。

說完了嗎,說完我要睡了。”趙榮華打了個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起來很是疲憊的樣子。

你知道大姐現在在哪裏嗎?”趙榮錦嘴角挂着諷刺的冷笑,像在等着看她笑話。

趙榮華不疾不徐的走到塌邊,脫去鞋襪,将身子一橫,懶洋洋的合上眼皮。

趙榮錦跳到她面前,将頭低下去,暴跳如雷的嗤道,“她現下就在留香閣,就躺在太子身邊!”

趙榮華忽然睜開眼睛,對上趙榮錦那雙圓鼓鼓的赤紅眼珠。

那人得意的直起身子,以為自己得逞了,遂叉着小腰,搖頭晃腦的譏笑,“還以為祖母多疼你,眼看着大姐就要高人一等,借着東風扶搖直上,某些人心裏啊,還不知酸成什麽樣子。”

趙榮華睜眼,是因為擔心容忌應付不了,可仔細一想,她簡直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不是還有宓先生嗎?那可是個無處不在的人物。

如此想着,她很是心安的拉高衾被,偏過頭,以手擋住光線。

趙榮錦急的直打轉,畢竟在她計劃裏,趙榮華應該氣急敗壞的立刻趕到留香閣,質問趙榮淑為甚趁人之危,然後兩人開撕,她也能漁翁得利。

可她就這麽興趣索然的側卧在榻上,軟硬不吃,倒讓她無處發洩。

你就等着悔青腸子吧!”

她憤憤的一跺腳,氣呼呼的奪門而去。

身後傳來悠然的笑聲,“二姐姐,你這是泡進醋缸裏了嗎?”

趙榮錦回頭狠狠剜了她一眼,将門摔得咣咣作響。

這夜風很輕,聞着房內淡淡的幽香,炭火綿熱溫暖。

趙榮華裹在衾被裏,幾乎一個姿勢沒變,就這麽睡到了天明。

原還不想醒,可有人大清早便來砸門,砸的砰砰好似震在胸口。

趿上鞋,她不情不願打開一條門縫。

在朝陽的晨晖中,容忌頂着兩個黑眼圈,垂頭喪氣的扥住她的衣袖,旋即将腦袋擱到她肩膀,可憐兮兮的訴苦,“淳淳,昨夜有人半宿爬我床,同我搶被褥…”

趙榮華一愣,又見他擡起幽黑的瞳,悲憤道,“我搶不過她,就在地上蹲了一夜,我好冷,好困…”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