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所想到的所有有你存在的未來,都美好的讓我心疼

這些天來,佐助總會在日落之後來到那個小河的堤壩前,在正對斷橋的斜坡上坐好,然後不知所謂的看着斷橋,一看就能看上一夜。

他的臉上帶着白底紅紋的貍貓面具,他的草薙放在身側,他的胳膊支在膝蓋上,他不說話,沉默一夜,安靜裏帶着一種詭異的扭曲感,總讓前來彙報事物的暗部們怯步不前,呆在遠遠的地方不敢接近。

這麽看上一夜之後,佐助會在日出後摘下臉上的面具,往後仰躺在軟軟的植草上,胳膊壓着眼睛睡一會兒,醒了之後若是無事來找,就去一樂吃上一碗拉面。

豬排味增叉燒拉面,加大碗的。

吃面的時候,他會縮起肩膀,抱着碗吃的很慢很慢,頭幾乎低到了碗裏,像是個別扭委屈的孩子,又像是碗裏藏着什麽稀世珍寶。

那種姿勢很是奇怪,木葉的人卻早已見怪不怪。

宇智波佐助從兩年前開始自欺欺人,他的行為舉止在那唯獨騙了自己的欺騙裏變得越來越異于常人,他總是說鳴人會避開他回到木葉,看看同期的夥伴,接下綱手新給的任務,再到一樂吃上一碗拉面,然後同樣在避開他不見一面的時候,再次出任務離開。

“既然都沒見上面,你怎麽肯定他回來過?”綱手曾這麽問佐助。

“我感覺到他的氣息了。”佐助回答。

“你感覺錯——”

“我沒有!”

佐助忽然厲聲打斷綱手,這麽說的時候他黑洞般的眼睛裏隐着一種憤恨的偏執。

“我不想再聽你們自以為是的告訴我是我的錯覺——我不是自欺欺人!我真的感覺到他,真的感覺到了!”

“……”

“他只是還在惱我,才避不見面的……”

綱手看着佐助黑如漆墨的眼睛沉默不語,良久才好似嘆息般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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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就是吧。”

說罷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佐助離開。

佐助卻沒有動彈,只是看着綱手,表情又平複成那種長久以來的波瀾不驚,“我要見他。”

“哦。”

……

“如果下次他回——”

“既然你說他不想見你,我也沒辦法讓你見到他。”

……

“那,你說,他怎麽才會見我……”

綱手笑了笑,擡起一只手慢慢捂住眼睛,聲音緩慢而帶着一種僵硬,“見他啊……怎麽再見他嗎……”一些透明的液體微微濡濕指縫,泛起點點明光,“可以的話,就讓他如了心願吧,他如果……真看得見的話,你就讓他開心一些吧……”

所以那之後不久,佐助就提出申請要加入暗部,在回答火影申請原因的時候,佐助只一句,“是鳴人的心願”,原本由于佐助累累前科并不看好他進入暗部的綱手就無條件的應允了。

因為,是那個孩子的心願啊……

鳴人當上火影的那天曾經說過,“要是佐助可以做暗部隊長就好了”,當年并不被佐助放在心上的話,在多年以後卻被當事人拿來拼了命的達成——不到半年的時間佐助就憑借着出色的執行力當上了暗部隊長,只不過說出這個期許的人卻依然不見蹤影。

等不到他回來。

佐助想,是自己做的還遠不足以得到原諒。

他想見他,于是努力想再做些讓他開心的事情,鑽進曾近不經意的回憶裏努力去想鳴人對于自己還有什麽期許的時候,卻澀然發鳴人對他的期待,簡單的讓人心疼,除了當上火影時那句興奮的“要是佐助可以做暗部隊長就好了”,他的期待就只有小時候的希望被認同,還有後來的“跟我回木葉”。

那麽鳴人,我已經回來木葉好久,也當上了暗部隊長——只是希望被你原諒的自己,還是一點要求見你的底氣都沒有。

我知道……是你的願望太簡單,敵不過那些傷害的痕跡,只不過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乞求你的原諒,只能就這麽等待着。

佐助在無所适從的等待中慢慢養成了一些和鳴人曾經的生活軌跡重合的習慣,比如坐在木葉小學後面的秋千上發呆,比如沉默的看着那些鳴人珍惜的還活着的同期夥伴,比如去一樂吃豬排味增叉燒加大碗的拉面。

宇智波佐助在等着漩渦鳴人重新回到他的生活,用一種壓抑着焦躁的平靜,帶着一種極富企圖心的無所适從。

不過這不可能。

宇智波佐助再沒機會等到漩渦鳴人的堅持、心軟與不計較。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試圖讓他認清這一事實,慢慢的卻都沉默了——也許像佐助這樣的人,活在一個自己編織的不太疼的世界裏,對這個真實的世界才是最好的,因為偏執的宇智波如果太疼,就會把世界一起拉入自己一個人的地獄。

可是,還是會有人試圖不斷地告訴佐助什麽才是真實。

春野櫻就是這麽一個人,她總覺得佐助應該接受那些真實,然後真實的痛徹心骨,一次也好,要不然,怎麽對得起讓人疼入心骨的那個他呢……

春野櫻總會在一些特殊的時間出現在佐助面前,這些特殊時間是佐助說出感覺到鳴人氣息的奇怪言論之後,是佐助申請加入暗部之後,是佐助玩命執行任務之後,是佐助當上暗部隊長之後,是佐助習慣獨自來一樂吃鳴人慣吃的拉面之後……

或是像這次這樣,在佐助整夜整夜看着河堤斷橋的消息傳開之後……

春野櫻開口的時候,佐助正低着頭一口一口的吃着拉面,他的手重複着一種機械的動作,只是在聽見春野櫻聲音的一瞬間,僵直的動作才稍頓了一下,卻沒有擡頭也沒有回話,繼續吃着拉面,頭幾乎低到了碗裏。

“聽說夜裏你會盯着那個河岸的斷橋看。”

春野櫻的聲音安靜裏帶着歷世之後的滄桑,早不似當年那青春洋溢迷戀着佐助的少女,她靠在一樂拉面那張圍案的桌子上,面朝着店門的門簾,和佐助說着話,卻不看他,“你在那裏看什麽?”

她問。

佐助卻不說話。

“呵……”她輕笑了聲,忽然轉過臉來看向佐助,翠綠的眼睛隐着沉痛,又好似帶着些看故事的戲谑,盯着他的側臉,靠近了一點,趴在他近旁的桌子上,問的輕柔——

“該不會,是他的亡靈吧?”

佐助還是不吱聲,只是吃面的動作忽然變得急促起來,湯汁濺上了桌面,浸染了櫻的護腕。

櫻又笑了笑,手指蘸了一點桌面上的湯汁,一邊不經意的在桌上畫着漩渦紋,一邊盯着佐助的反應,繼續說。

“我記得他和我說過的那些話,我想,他最開始懵懵懂懂喜歡上宇智波佐助,是在那橋上偷偷一瞥眼的事情吧。”

“那你說感覺到他的氣息了,該不會是他的亡靈舍不得走,一直繞在那些不該留念的地方了吧?”

“那麽佐助——”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臉上壓抑着一種詭異的輕笑,“你得拆了那斷橋。因為你得放那個亡靈一條生路!你必須讓他放開那些根本不值得的過往!你必須讓他的亡靈去到你死活都沒資格去的淨土!你必須懲罰自己連一個虛無的影子都再沒機會看見!”

在逐漸變快的語速裏,她臉上壓抑的戲谑和不經意慢慢碎裂成一種徹骨的憤恨,她忽然伸手,一把将他面前的碗拂到地上,清脆的碎瓷聲之後是死一般的沉默,好久好久之後她才輕聲說了一句——

“因為你不配。”

捏在手裏的筷子啪的被折斷,佐助不說話,他只是側目死盯着櫻,眼神像是被倉促扒了皮卻死不了的野獸,血肉再無遮掩的被空氣刺地生疼生疼,讓它的眼睛裏滿是錯亂疼痛的憤恨。

櫻看着佐助的表情,臉上的戲谑慢慢變成一種殘忍的認真。

她想,我必須讓你承認那些真實,因為哪怕是自我欺騙的逃避,我也看不得你的好過——

“喂,我也看見了哦……”

她說,好似一般閑聊的口吻,卻讓佐助驚得忽然站了起來,他好像在害怕什麽,仿佛她的嘴裏會一下子跑出什麽吃人的猛獸,佐助憤恨的臉上扭曲出深沉的恐懼,糾結在一起便成了幾乎可笑的表情,但他的害怕止不住櫻将出口的真實。

“那個穢土的他。”

她還是說了。

然後在佐助突然崩塌的表情裏,一字一字的把話刺進佐助的耳中,“所以,他真的死了哦。”

啪,那雙死死捏着筷子的手,再經不住一雙筷子的重量。

穢土的你,讓我所有的想望,皆成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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