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給我的悖論
是是非非在延續中變化,鳴人離開之後的這兩年多裏,同期的夥伴大部分成了家。
三月初的時候鹿丸也娶了砂隐村的手鞠,婚後的第一次聚會,居酒屋裏幾個男人各自抱怨着自家的是非,說孩子說妻子,說曾經說未來,說着說着話題又習慣性的繞到了木葉村的那個異類……
“宇智波佐助會不會再鬧個什麽‘革命’?”
起初是牙這麽問了一句。
原本熱鬧的氣氛就一下子靜了下來,那人和常人偏離了太遠的距離,像個故事,融不進共同的生活,連提起名字都帶着隔閡的生疏。
“我想不會。”
好久的沉默之後鹿丸淡淡開口。
“為什麽?”
“他要守着鳴人。”
“等那個穢土轉生走了之後呢?”
“還是不會吧。“
“為什麽?”
“……他要護着木葉,他怕漩渦鳴人不開心,他執迷不悟。”
牙灌了一口酒,然後砰的一聲把酒杯隔在桌上,又開了口——
“那……木葉不在了呢?”
鹿丸愣了愣,擡頭看了看牙,似乎沒想到犬冢牙有一天也會問出這樣看似簡單實際上內涵太多的問題,他想了想,懶散緩慢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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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久遠的事情,想它做什麽……”
是啊,那麽久遠的事情了,我們已經不會知道……
“你說他是不是報應?”
報應嗎……
“這話我們沒資格說。”
“為什麽?”
“死了一次又活過來,我們只是在一段靜止不動的時間裏,經過他的故事……”
“對于你,他虧欠了什麽嗎?”
牙沉默了下來……
“倒是這個世界虧欠他的東西,一件都還不回來。”
鹿丸想,即使真的有一天木葉不在了,宇智波佐助也不會再鬧出什麽革命——
起初的時候憤怒指向自己的哥哥,哥哥死了又将憤怒指向木葉,再之後覺得是世界和制度的錯誤——
然後他的世界又死了……
再鬧一次革命的話,要指責誰呢?
鹿丸想不出來了,他覺得現在的宇智波佐助也不會再找到答案……
那種不公平叫做宿命。
不準報複!
不準憤怒!
拼命反抗就全部報應給你自己!
宿命還給宇智波佐助的報應叫做永生,那種永生的本身叫做死亡。
因為“活着”在于繼續在于還有未來,而宇智波佐助沒有未來那種東西。
居酒屋的燈光暖黃,初春的寒氣被厚厚的簾布隔在外面……
時間會讓傷痛趨緩,漸漸淡忘人事,餘留着偶爾的感傷繼續生活,只有偏執的宇智波學不會在時間裏愈合曾經——
當同期的夥伴喝着酒談着生活瑣事的時候,宇智波佐助帶着穢土的鳴人沿着木葉的街道游蕩……
夜寒如冰。
這種季節的晚上木葉街道上的人很少。
宇智波佐助帶鳴人出了宇智波大宅,原本想要帶他看看如今的木葉,告訴他一切都好,然而走過一處處的地方時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并不知道,他感到陌生,他和鳴人一樣已經對這裏的一切,一無所知……
他隐約覺得自己迷了路。
“漩渦鳴人,這是哪裏……”
他看着沿街店家的燈火嘶啞開口,出口的熱氣在寒涼的空氣中變成白霧,他轉過頭看向身側靜默的鳴人,額頭的暗紅色印記在月光之下隐約泛起藍光,“我們回家好不好。”
可我轉過身也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鳴人不吱聲,他又接着說,“回家吧。”
然後拉起鳴人纏滿紗布的手往回走,路上的行人不多,都以沉默的方式錯身而過,他不想去确認自己遇見了誰,因為錯覺着自己與世界沒有了半點的聯系……
他回到宇智波大宅關上門,空曠的地方看不見人影,身邊沒有活人的氣息。
空蕩蕩的。
我曾故意告訴你我的空間空蕩蕩的,後來才知道執意要在你身邊的我真的除了你只能感覺到空蕩蕩的——
開始是渾渾噩噩不可置信的激痛,明明是一種空無虛幻的感覺,我卻騙自己那是避不見面的你,你就這麽一輩子不見我吧,這麽想着的我也可以在不安裏渾渾噩噩,以為你在我剛好錯過的近旁,好過徹底清明的明白,自己已經走到了怎樣荒涼空無的絕境……
現在的我,究竟還能擁抱什麽……
宇智波佐助抱起穢土的鳴人走過長廊,回到卧房将鳴人放在軟榻上,拿來絲帶系在鳴人沒有閉起來的藍眸上,然後在他身邊躺好,閉上眼睛,“睡吧。”
他說,然後在黑暗中靜默,靜默一宿,一宿不眠。
他在等着天明,其實他等不到明天,他只是在天地反複的明暗之中等待着一個階段的終結。
在等待終結的時間裏,一切的躁動靜默了下來。
經過了四月進入五月,天氣慢慢回暖,宇智波佐助抱着鳴人坐在廊檐下面,看着院落中的植草在季節變換之中悸動,看着穢土鳴人的藍眸顏色一天天變深。
那些穢土的裂紋一天天脆裂,鳴人開始容易摔倒,穢土的身體慢慢的支離破碎,佐助就拿來紗布一道道纏在鳴人的身上。
一道一道的作繭自縛。
他等待他的死亡,恍惚間也像是等待自己的終結,無限的壽命是空虛的幻覺,他開始以一種回首的方式回溯自己的一生,笑不出來的滑稽。
一身罪孽的受害者無人疼惜……
我罪有應得,可是,我為什麽開始了我的罪孽呢……
然後,那些被當做原因來憤怒,卻在太過偏執的目的中忘記了的原因,一點一點在回溯之中捋清……
他在很小的時候通過一場遠超年齡的血腥倉促間迅速接受世界的殘酷,憎恨幾乎是在一瞬間累積成一個孩子不能接受的厚重,他被那種極度扭曲的記憶追趕着,以憎恨為養料迅速成長——
他想通過一場厮殺終結他狼狽的半生,卻在殺了那個男人之後被告知一切不過是一場騙局,被告知由來最愛他的人用一種背道而馳的方式完全了對他的溺愛,并最終死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他在完成了他自己的悲劇之後将我徹底的扔進了仇恨的漩渦——長久以來以他為中心的憤怒瞬間失去了聚合的理由,那些打算在殺了他之後結束的憤怒和憎恨,在殺了他之後的真相裏,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笑話……“
午後的陽光帶着明亮的溫度,佐助依在廊柱上讓鳴人靠在懷中,沙啞的聲音一點一點吐露……
這段時間裏他開始變得多話,他開始在沉默的空氣裏對着沒有反應的人自言自語……
“可我笑不出來,也逃不開,只能讓那些濃烈的情緒在失去理由之後激蕩成肆虐而混亂的漩渦,我被吞噬其中……”
傷口在黑暗之中長出變異的痂,盔甲一樣的覆蓋了全身,他壓制了疼痛,也将鮮活的人生一起壓制——
他的世界徹底被彌漫而無方向的憎恨包裹,窒息着找不到出路的他,于是穿着憎恨的厚重外衣開始将一切歸罪于現在的世界……
“我走上這樣的一條路,一步步偏離,他們都在追逐裏失望,随着時間将我徹底隔離,只有一個固執的白癡學不會放棄……”
嘶啞的氣流像是厮磨的情話,他低頭看向懷中靠着的鳴人,鳴人微仰着頭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面無表情。
“你說‘跟我回木葉’……”
佐助擡起手輕輕的點在鳴人的額頭,學着鳴人的聲音說着他說過的話,不過一點也不像,他又試了一遍“‘跟我回木葉’……”
還是不像,然後佐助發現自己想不起來那個時候鳴人的聲音……
“其實在那種獨自複仇的陰冷裏,我沒骨氣的為了這句話中不放棄的溫暖悸動……”
“我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會走到哪裏,我只是因為你始終保持努力抓住我的溫暖而無法徹底背過身去……”
他是一個陷在自己世界裏掙脫不開的孩子,任性着報複讓他痛了的原因,卻在決心徹底閉眼盲目的時候,掙不脫那種繞動不去的溫暖……
那種渴求,近乎本能。
黑暗陰冷的執着在空虛回顧的仇恨之中,可是即使閉着眼睛他也本能的渴求着溫暖,他本能的希望将那種溫暖吞噬進他的空虛世界——
他是他固執沉溺曾經的世界裏,唯一屬于未來的存在。
“友情兩個字太淺,總覺得不夠用在這裏……”
對你幾乎貪婪的渴求着……
所以我在你死的那一瞬間痛徹心骨,眼淚懦弱的不受控制,然後我開始明白,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完全與世界沒有牽絆的活着,我可以獨自一人,是因為即使我不回頭看,也知道有個白癡就站在原地。
宛如軸心,定我一生。
“你和鼬一樣,又和他完全相反……“
他讓我在憎恨中向前追逐,你讓我在被愛後溯回本真——
原來我閉上眼睛,隔絕的不只是外界的一切,也将鮮活的自己一起隔絕了開來。
也許在他告訴我之前,我已經明白這樣的你不會在此久留。
你出現,只不過是那次離開的太匆忙,讓我在激變之中只來得急看見地獄,你出現,只不過是要以一種流失的緩慢煎熬,讓我在沉痛之中回想最開始的故事……
六月份的時候,穢土的鳴人已經不怎麽動彈,佐助抱着鳴人呆在屋子裏不再走動,總害怕一個輕微的動彈都會讓紗布中的肢體碎裂開來。
不過大蛇丸預計的時間不會因為謹慎的小心推遲太久,穢土鳴人的最後半年壽命在六月中旬迎來終結。
佐助看着那雙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終于退去湛藍的顏色,低下頭,薄唇厮磨着他從不曾開口說話的唇……
他看着那些穢土的裂紋一點點破碎,感覺到最後的存在慢慢消失。
終于強大到不可一世的自己,卻偏偏對懷中慢慢流逝的存在徹底無力,那甚至不是手中流失的細沙,他知道流失的細沙終究還可以以趴俯在地的卑微姿勢尋獲……
而離開的你,再不知去向。
他在開不了口的疼痛間找不準自己心情,片刻之間錯覺着自己憎恨起了鳴人……
你用不容反駁的方式要求我愛這個你愛的世界,無法反駁的我只能答應你,你卻偏偏已經将自己的存在徹底抹殺,那麽你想過嗎,被迫留下,無法離開,無法反駁的我,究竟會以一種怎樣缺失的方式繼續生存?
我要愛着這個世界,我卻偏偏徹底找不到了愛着它的依據——它該是通過你來完成,因為全世界只有執着的你走進了我的世界,通過你,我才能以一種合理的方式,愛着這個你愛的世界,否則,我要以一種怎樣滑稽的态度為你守護這個我憎恨的世界……
不對——
我并不憎恨這個世界,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它……
不對——
我也不會憎恨你,我只是憎恨着你的徹底不見……
不對……
我只是在開始回顧之後發現自己迷失了太遠的距離,沒有夢想,轉身空茫,堅持的全成滑稽,所愛的全部失去。
而我在這裏,找不到一條回去的路……
現在的我在荒涼的世界裏迷路,我走不動的仰躺在地,獨自一人,覺得什麽都不必在意……
而我在這裏,活在你給的悖論之中,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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