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根嬸見曲清萸不但不說話了, 就連臉色都和剛才不太一樣了。雖不見厭惡蹙眉，但那凝眸的樣子也不像是很高興。

她有些擔心，生怕招呼不周，讓貴客的年夜飯吃得不舒坦。但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的最高标準了, 再怎麽掏空家底也和海城那種地方不能比, 更何況曲家在海城本就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

這差距, 跟仰望雪山頂差不多, 屬實是重在有心就好。

根嬸只好向身邊的璐姨求助, 聲音壓得極低，哪怕距離這麽近，也盡量不想讓曲清萸聽見。

“這到底是換還是不換？”

璐姨了解曲清萸的口味，這兩盤是比不上海城的年夜飯标準，但和桌上其他的菜相比，絕對是最符合大小姐要求的。

矮子裏的高個兒，當然是要留下了。

但大小姐現在的樣子也确實不是驚喜的表情, 她竟一時間也猜不到原因。

印象中，大小姐很少會這樣。

璐姨安撫根嬸：“別擔心, 不用換, 挺好的。”

她說完後, 又看了眼曲清萸。

這時曲清萸已經調整好情緒了，嘴角微微翹起，轉向根嬸正經答道：“我挺喜歡的，謝謝你們, 有心了。”

見她這麽說, 根嬸才松口氣, 臉上恢複了笑容。

“要說有心，那舒然更該表揚了。這孩子的聰明真是一點不假, 能幹得要命。”

之前就一直聽到村裏人毫不吝啬稱贊葉舒然，曲清萸有時覺得是濾鏡太深，過分誇張了。

但現在這份聰明用在她身上，恰好又是深得她心的，這腹诽就很難說出口了。

不僅說不出口，竟然也覺認同。

曲清萸發現自己現在也被村裏人同化了，覺得葉舒然很聰明，是讨人喜歡的那種聰明。

她不自覺地又主動應了句：“确實聰明。”

根嬸見她不僅眉眼舒展，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還微揚着，心裏更踏實了。

她心想，待會見了舒然得好好誇她，這孩子又幫大忙了。

葉舒然的幫忙不止這個，根嬸想起今晚的安排，問曲清萸：“舒然的竹竿舞跳得特別好，你今晚就放心跟着她好了，肯定不會讓你被夾到的。”

葉家的答複是葉舒然會負責陪同曲清萸，至于跳不跳舞這些細節當然沒說。根嬸只是按照以往慣例，覺得今晚她們既然去了篝火晚會，免不了是要跳一段的。

璐姨完全沒聽小姐提過今晚要跳舞，下意識看了眼小姐今天的裝扮。忽然想起出門前，小姐特意選了一雙跟很平的鞋，還說方便走路。

難道是……為今晚跳舞做的準備？

小姐只字未提，可這種事對小姐來說完全沒必要隐瞞。

曲清萸沒有解釋也沒有否認，潛意識裏她并不想把看夜景的約定分享給太多人。

根嬸見她語氣真實，笑容也不減，看來的确對這菜沒意見，又見桌上其他人已經吃得熱火朝天，便勸她：“你也趕緊多吃點，要不然晚上體力消耗太多跟不上。”

**

葉舒然幫忙收拾飯桌，葉聽辭卻讓她不要忙了：“舒然，你抓緊去收拾一下。該洗澡就洗澡，該換衣服就換衣服，這些事不用你管了。”

葉舒然知道爺爺說的是什麽，她也記着這個：“可是現在還早啊，廣場上都沒人。”她看了眼時間，“而且村長家的席肯定散得比我們晚很多。”

她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和現在幫忙收拾并不沖突。

葉渲漠也過來勸她，笑說：“那也不用你忙活，總不能累着我們舒然吧。”

“叔公，我體力有這麽差嗎？”

葉渲漠依舊笑着：“你體力不差，但可以省着花在值得的地方。”

雖然葉家不愛出風t頭，但既然應下了這份任務，也不能随便敷衍。曲清萸那邊什麽情況他們不管，但葉舒然可不能掉鏈子。

葉仰晨和謝栀薇這時也來了，大人們都看着她笑。葉舒然知道該到領紅包的時候了，趕緊擦幹淨手，往後退了兩步。

然後畢恭畢敬給爺爺、叔公還有爸爸媽媽送祝福。

葉聽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進葉舒然手裏，又輕輕摸她頭發：“舒然今年畢業就是大人了，爺爺祝你心想事成。”

葉舒然記得她考上大學那年，爺爺也誇她是大人了。大概在長輩心裏，她怎麽樣都是孩子，一直處于那個跨越成大人的階段。

她笑眯眯把紅包放進口袋，又見葉聽辭拿出個小木盒，雕刻精美，看着卻是有些年頭了。

“看看這個，喜歡不喜歡？”

家裏從不缺這些珍稀古玩，但在今天這種日子送出手的，必定不是常物。

葉舒然雙手接過，輕輕打開。

竟是一條籽木手串。

她第一時間想起了曲清萸手上的那條。

雖不一樣，但又不能說完全不同。

葉聽辭見她怔愣，以為她看出這東西的價值被震住了。

“上次看你喜歡那個吊牌，我跟你叔公就想着過年的時候也送你一樣籽木的東西。”他看了眼葉渲漠，“我們葉家的孩子，用不着眼饞人家。”

這條手串并非葉聽辭收藏，而是讓葉渲漠幾經輾轉收來的。

葉舒然确實在爺爺面前提過幾次曲清萸送的吊牌，剛開始是因為收了人家的厚禮得報備，後來是因為真心喜歡，情不自禁多提了幾次，沒想到爺爺誤會了。

“爺爺，我沒有要攀比，我只是覺得吊牌漂亮。”

“我們知道你不是攀比，但你是真喜歡，對不對？”

葉舒然點頭，她确實愛不釋手。

“喜歡就行了，爺爺送點你喜歡的東西怎麽了？你是我葉家的寶貝，只要爺爺有的，你想要就都給你。”

葉舒然上前抱了抱葉聽辭：“謝謝爺爺！”

葉渲漠在旁輕哼了聲：“你叔公也出了不少力。”

葉舒然笑着過去也抱了抱他：“謝謝叔公。”

謝栀薇走上前，要幫她把手串戴上，葉舒然卻縮了手。

謝栀薇不解：“怎麽了？”

“我待會洗完澡再戴，總覺得現在油膩膩的。”

謝栀薇笑她：“剛才你不是不急嗎？”

葉舒然收了四個大紅包，外加一條讓她血湧翻騰的籽木手串，心情特別好，好到洗澡時候還在哼歌。

洗完澡，她把昨天就準備好的衣服拿出來在鏡子前比了比。

每年篝火晚會上，年輕人都會穿顏色豔麗的衣服，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葉舒然今天這套是紫紅色的。跟她平時常穿的那些相比，确實豔麗很多。

她剛洗完澡，白皙的皮膚被熱水蒸得粉嫩，水靈靈的。襯上紫紅色的衣服，像極了盛開花朵的柔嫩花蕊。

謝栀薇敲門進來，見她在照鏡子。

“要不要化個妝？”

葉舒然想想，搖頭：“不化了，反正晚上看不清。”

謝栀薇沒逼她，又掃了眼梳妝臺上的香水瓶：“今晚噴點這個？”

她挑了款少女香明顯的味道，結果又被女兒給否了。

“還是這個吧。”葉舒然走過去，挑了瓶初雪味的。

“過年選這麽淡雅的味道？”

葉舒然轉了一圈：“因為穿得夠豔啊。”

葉舒然換好衣服，吹幹頭發，這才滿心歡喜讓謝栀薇幫她戴上手串。

“媽，這東西肯定很難找吧？”

謝栀薇仔細檢查了一遍，确保穩妥才松手。

“只要你喜歡，其他都不是問題。”

葉舒然反複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禮物，眼裏閃着星星。

見她如此高興，謝栀微咽下原本準備說的話。她本想提醒一下今晚的事，但又覺得篝火晚會那麽多人在場，女兒和曲清萸也近不到哪裏去。

葉舒然快要出門了，決定給曲清萸發條消息，問問她那邊怎麽樣了。

曲清萸今晚沒被勸酒，所以只在飯局開始時喝了杯米酒，之後基本沒摸過酒杯。

以往應酬，曲清萸也不愛喝酒，但像今晚這麽謹慎，其實也不多見。

璐姨也覺得小姐今晚有些克制，只是不知道克制的目的。

臨近飯局尾聲，璐姨正要問曲清萸是否需要休整一下，就看到小姐低頭看起了手機。

不知道是誰發來的，但回完消息後小姐原本沉靜的情緒好像有了點變化。

曲清萸轉頭跟璐姨說：“我去趟洗手間。”

璐姨知道小姐這是準備要走了，示意小甜跟過去幫忙。

上回聚餐時曲清萸就來過，這次用不着根嬸帶路就找到了地方。

這是專門給她留着的，只要她來了，其他人會自覺去另一邊的用。

小甜把門關上，轉身就看到小姐在鏡子前整理頭發。

她走過去，拿出随身帶着的小包，裏面有小姐的化妝包。

“小甜，你覺得今晚我用什麽顏色的唇膏顏色比較好？”

小甜原本低頭認真擺弄着小姐常用的那些東西，沒想到一向很有主見的人竟然問起了問題。

她擡頭，有些茫然：“小姐你那麽好看，什麽顏色都行啊。”

曲清萸笑了下，在化妝包裏挑唇膏：“你每次都這樣。”

小甜無奈：“小姐，我這是真心話。每年除夕，你都很漂亮。而且我也确實不知道該怎麽提意見，你比我懂得多，每次都給我好多驚喜，我哪裏想得出什麽特別的點子。”

曲清萸看着身上的紅色毛呢大衣，又看了眼手裏的唇彩，停了下來。

她認真問小甜：“你說，我今天是不是有些太豔了？”

“不會啊，今天不是年輕人都得鮮豔起來嗎？小姐你也是年輕人啊，說不定葉舒然她們更豔呢。”

小甜印象裏的年輕人就是葉舒然她們幾個，因為和美村真沒多少年輕人了，跟她們深入接觸過的就更少。

葉舒然啊……曲清萸想起剛才收到的消息，對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拍了袖口給她看。

紫紅色的衣服呢，确實挺豔的。

曲清萸彎了彎唇，繼續對着鏡子認真描起了唇線。

等她出來後，原本留着等她一起去活動廣場的那些人都倒吸了口氣。

這大概會是今晚的篝火之星了吧！

曲清萸習慣了這種她出場時的驚豔眼神，并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到了活動廣場後，曲清萸很快就看到紫紅色的身影。葉舒然和齊小圓還有遲欣她們站在一起，不知她在說什麽，眉飛色舞的，手還不時比劃，很是活躍。

旁邊的人聽得津津有味，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那不時搖曳的紫紅身段，就像迎風搖擺的花，讓人錯不開眼。

曲清萸放慢腳步，甚至有些不想繼續往前走。

她有意停在這裏，想看看那朵忙碌的花，還要多久，會注意到她已經來了。

葉舒然餘光裏出現一抹紅的時候，就發現曲清萸了。她加快了語速，想把沒說完的事快點結束，這樣等曲清萸過來的時候就不會顯得在冷落對方。

可是，曲清萸怎麽突然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