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這下，別說是伊芙，周圍圍觀的其他警察和路人們更是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感染科義體醫生收入那麽高，政府還有額外補貼，幹嘛非要作死。”

“沒準就是因為收入高了，心就貪了，啧啧，人心不足啊。”

“你們別這麽說，這個人好像只是被牽連的，真正犯法的那個醫生已經被關起來了。”

“你還真信就只是被牽連的，天真。”

“伊芙隊長推薦了她，或許她确實是被冤枉的也說不定。不過既然有前科，那走哪都會被質疑是肯定的。”

“伊芙隊長就是濫好人啦。”

“啧啧，這就是代價啊。”

系統：【……這幫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都什麽年代了，還在這造謠傳謠？】

夏年無奈一笑，絲毫沒有覺得意外。

……唯一值得讓她感到意外的，大概是伊芙居然會主動推薦向這位第六區唯一的感染科義體醫生推薦她。

這讓夏年由衷感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你也太樂觀了。】系統十分不滿，替夏年覺得不值，【如果綁定密教系統，你可以讓這位老醫生信奉你，無條件聽從你。】

夏年不想搭理它。

……不過，這倒也在夏年的預料之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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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過“前科”的感染科醫生……哪怕這個“前科”是她叔叔的，也很難讓人完全信任。

尤其是感染科義體診所這樣特殊的場合。

所以，老唐恩不願意倒也很正常。

不過，夏年還是準備履行一下作為義體醫生的職責。

于是她說道：“等等，唐恩醫生。”

老唐恩邁上了救護車，車尾燈亮起了紅藍色交替的光芒。兩位協助将擔架擡上救護車的警察從他身側走了下來，詫異地看了一眼夏年。

他側過頭睨了一眼夏年，不耐煩道：“行了，別問了，你要真有本事就自己去開個診所——”

“那位病人。”夏年說道，語速很快，“我與他近距離接觸過，感染帶來了并發症，聽呼吸聲，腹腔和左側胸腔有積液，在戰鬥中失足摔斷了肋骨形成穿刺傷造成內出血，胸膜破裂。他的脊椎有數節植入了海威森六型的反應協調器，那東西會造成明顯的脊背突起和電磁噪聲，以他目前的傷勢，很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短路、漏電。”

老唐恩向着車內行走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睜大眼睛瞪着夏年。

那些已經完成了現場取證和處理的警察們也停下了各自的動作，神色各異地望向了夏年這邊。

而後者只是滿臉認真，直視着老唐恩，眼神交流之下沒有半點退縮或者猶豫。

夏年嚴肅道：“我也是近距離接觸了他、還親眼目睹了他的失控形态後才發現的。您得快些處理，不能等到回診所，不然這個病人會死的很痛苦。”

“近距離？”老唐恩依然瞪着他那雙年邁卻如同明燈一樣的、銅鈴般的眼睛。

“夏小姐見義勇為。”伊芙解釋了一句，“是她在我們來之前就制服了失控體。”

老唐恩明顯愣了半秒。

……見義勇為？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

“怎麽做到的？”他問道。

“一個簡易EMP就解決了。”夏年說道，“他的失控比較淺，旁邊就是通用元器店鋪，臨時手搓一個就行。”

“那你必須提前判斷他的失控跡象，還得在很短時間內組裝完成。”老唐恩說道。

夏年說道：“是的。”

“僅憑經驗？”

“……僅憑經驗。”

“你多大年紀了？”

“呃……二十。”夏年臉不紅心不跳。

老唐恩沉默了片刻，他那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睛盯着夏年，沒有了剛才愛答不理的态度。

……如果他們所言非虛，那麽這個女孩無論是專業素養、臨場反應、個人膽識還是道德水準，恐怕都遠遠超過常人。

圍觀群衆們又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在說什麽，但感覺好厲害啊。”

“人家怎麽說都是個義體醫生，那可是高材生中的高材生，你去考個大學試試看？”

“感覺還挺負責的啊。”

“可是，反正唐恩醫生都不要她了，她這麽做還有什麽意義？”

“垂死掙紮呗。”

“但人家好歹見義勇為了，勇氣可嘉啊。”

“她不是個義體醫生嗎？這本來也是她應該做的吧。”

“安靜！”老唐恩十分不耐地朝着吵鬧的人群喊了一聲。

第六區唯一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的威望立刻就體現了出來，周遭鴉雀無聲，這威懾力比警察還好使。

老唐恩快速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連接上急救設施的病人，又快速回頭瞪了一眼夏年。

“……那他就是你的病人！”他用略有些嘶啞的嗓音大聲說道，“上車！”

夏年愣了一下，腳下像是粘了膠一樣沒動彈。

伊芙趕緊推了一下她，夏年這才動了起來，一路小跑了過去。跑到一半，她回過頭說道：“伊芙警官，我的獎金——”

“今晚就給你打過去。”伊芙說道。

夏年這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t在懸浮的救護車門關閉之前沖了進去。

一進門，她就被老頭的大嗓門給吓了一跳。

“柏塔的海威森六型反應協調器！我早在這玩意兒上市的時候就說了誰買誰就是傻逼！”老唐恩幾乎是吼着說道，但手上一刻沒停，與半自動外科手術裝置配合着開了病人的胸，“兩萬塊錢！是啊，多他媽美好啊，誰都買得起！把這鬼東西裝進自己體內，整天嗡嗡嗡響個不停，還就他媽一層保護，路上摔一跤都能把自己給摔死！在感染病毒之前我看這蠢貨就已經感染了自己的腦子——別傻愣着，把骨锉給我！”

夏年和系統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一聽老頭的指令，夏年連忙照做。

老唐恩的手法相當的熟練，即便以夏年的視角來看，也稱得上是無可挑剔。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任何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都絕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真是一幫無可救藥的蠢貨！感染科的床位都快不夠他們躺了，還是一個又一個排着隊去安裝這些電子垃圾！”老唐恩從病人的胸腔裏順利取出了帶着血的海威森六型反應協調器，當啷一聲扔進了一旁的金屬盤，随後他将創傷修複燈拉了下來，對準了病人被打開的、血肉模糊的胸膛，回過頭瞪着夏年：“沒裝義體就活不下去，是嗎？！”

“當然不是。”夏年說道，“我就沒裝。”

但是沒裝義體的她确實是快要活不下去了。

……當然這話可不敢在這時候說。

老唐恩：“症狀是什麽？”

夏年：“啊？”

“感染症狀！”老唐恩很不滿夏年的發呆，聲音頓時響了不少，震得夏年鼓膜隐隐作痛。

“……力量和速度強化，喉嚨處長出了一個肉瘤，呈現出人的五官，攻擊性極強。”夏年連忙說道。

“真他媽的五花八門各顯神通。”老唐恩後退了兩步，擡了擡下巴指向手術臺：“你來，你的病人。”

夏年沒有推辭，她從車內的儲物箱裏拿出一個外置醫用輔助型AR眼鏡，熟練地戴上，調整了一下半自動外科手術裝置，打開了消毒燈。

系統十分感嘆：【這也太熟練了。你穿越之前也是幹這個的？】

【當然不是。】夏年說道，【我修拖拉機的。】

系統：【……】

随後，在老唐恩兇巴巴的、警惕的目光的注視下，夏年動作迅速麻利地解決了病人胸腔內剩餘的“小問題”，偶爾還能空出腦袋來回答老唐恩的問題。

“感染部位是咽喉？”老唐恩拿着已經清理過的海森威六型，敲了敲自己的技術眼鏡，鏡片上立刻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沒傳染到這垃圾玩意兒，哼，算他好運。”

“咽喉。”夏年說道，“并且已經淺層失控過一次了，推測應該是E級感染。”

感染自下而上分為Epsilon、Delta、Beta、Alpha、Omega五個等級，簡稱為E、D、B、A、O級，沒有C。危險程度依次上升，但失控概率卻因人而異。有些E級的感染者可能失控了七八回，而O級的感染者卻可能從未失控過。

當然，O級的感染者本來就極為少見，而且從原則上來說，一經發現，不管是否失控都立刻秘密處決——畢竟，萬一O級的感染者失控了沒能立刻處理，那可能就是萬人死亡級別的大災難了。

反正O級感染者本身也活不了幾年了，早死還能早超生呢。

“手法還湊合。”老唐恩瞥了一眼病人在創傷修複燈下迅速愈合的創口，十分勉強地說道，“看樣子你沒把從中央學院裏學到的東西跟着你那執業證一起丢掉。”

“我還是想回去的。”夏年将沾着血的手套脫了下來，扔在了清潔箱中，朝着老唐恩笑了笑，“畢竟，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職業。”

“說得好聽，有意義的前提是有足夠的職業操守和責任心，這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老唐恩毫不客氣地說道。

夏年也不接話，只是笑。

救護車此刻已經停在了診所內，後門打開，兩個浮空的機器人立刻飄了過來，擡起放置在手術臺上的擔架，連帶着病人一起去了病房區。

唐恩義體診所主要以感染科為主。現在這個年代，大部分病症都可以直接用醫療機械自動治愈，甚至街頭的醫療站都有租用的小手術自動設備，創傷也只需要用修複燈照一照就能好得七七八八。這可比去醫院裏找醫生便宜。

因此，越來越多的醫生都投入到了基礎醫學、義體醫學和義體工程的研究之中，這就導致醫院和診所內正兒八經的醫生越來越少，尤其是第六區，幹活的大多都是相當萬能又一本萬利的醫用機器人。

要真是遇到了醫用機器人和先進醫療設備都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再找醫生也不遲——但到了這種時候，醫療費用往往就不是第六區的人能負擔得起的了。

夏年也下了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十分有禮貌地問道：“唐恩醫生，請問這附近最近的可以借宿的地方……”

“借宿什麽？”老唐恩打斷了她，他那雙像是探照燈一樣瞪大的眼睛望了過來，“你的病人還在這！”

“哦……”夏年頓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所以……”

“怎麽，不願意留？”老唐恩瞪着她，“不願意就滾蛋！”

“哦！”夏年驚喜地說道，那驚訝的模樣就像她完全沒想到似得，“這……我可以留下嗎？”

老頭兒哼哼唧唧地說道：“你最好別把你老東家的壞毛病帶到這裏來，被我發現一次，你就別想在第六區混了。”

“放心，絕不會。”夏年乖巧道。

見她态度十分良好，老唐恩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老唐恩說道，“工資一個月五千，沒有休息日！”

“那吃住……”

“自己去租房！”老頭氣鼓鼓地瞪着她，像是很不滿夏年居然還想争取福利，“怎麽，你還想讓我報銷房租！？告訴你，要不是因為第六區招不到感染科義體醫生，我才不會——”

結果老頭兒就這麽對上了夏年笑嘻嘻的小臉，和一雙像是有光的眼睛。

他那糟糕的态度和帶刺的話語就像全都紮在了棉花上。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唐恩又瞪了夏年好一會兒，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和臉色似乎都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轉身去了病房區，還不忘喝道：“別愣着，跟過來！”

【啧……真是個脾氣暴躁的周扒皮，你真要在這裏給他打工嗎？恐怕會很累哎。】系統說道。

【好耶，有工作啦！】夏年完全無視了系統的吐槽，開心地在腦內歡呼了起來。

系統說道：【你真覺得在這工作合适？在我看來，還不如綁定……】

夏年當機立斷打斷了系統的吟唱，反問：【你覺得伊芙警官怎麽樣？】

系統：【應該是個好人吧？她還提醒你專利的事情，還主動幫你推薦給這臭老頭。】

夏年微笑道：【是啊，人美心善又正直。你注意到她對老頭兒的态度了嗎？她很尊敬他。你既然認可伊芙，那你就應該更加認可伊芙尊敬的人才對。】

一句話，硬控了系統整整一分鐘。

半晌後，它才說道：【真沒想到。】

夏年疑惑：【嗯？】

系統：【我以為你來第六區會水土不服的。畢竟，你以前幾乎都是在第二區……甚至是第一區，不是嗎？】

夏年回憶了一下自己曾經的那些賬號，搖了搖頭。

【第二區并沒有那麽好，第六區也沒有那麽差。】她說道，【但無論是第二區還是第六區，待人接物的秘訣都是一樣的。】

【什麽秘訣？】系統好奇道。

夏年遙遙望了一眼病房區內裝着奇形怪狀義體的感染者們，微微一笑。

【……真誠，互相理解，再加一點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