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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太後的鳳駕果然在翌日的巳時到了宮門。

聖德帝帶領宮裏各太妃，賢王和慶王，以及永安大公主一家，鎮安公主在宮門處等候。

小桃站在聖德帝身後不遠處，和前朝總管俊恩并排而立。她原是不肯的，還是俊恩非要她向前站，說她是前朝唯一女官，太謙卑了不好。按照禮法，合該是和他并排，以彰顯她的身份，小桃這才站過去。

鳳駕緩緩停下，小桃微低着頭，只聽到聖德帝向前走了兩步，接着說道：“母後一路辛苦了。”

一道略老的女聲答道：“談什麽辛苦不辛苦，只要是為了你，為了咱們大興，別說一趟了，就是十趟百趟，我也願意去。”

聲音聽着很親切，不像個嚴厲的人。

小桃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放松，太後此刻親切，那是因為說話的對象是她的親兒子聖德帝，要是換做了旁人試試。

仿佛有人在回答她試試就試試。下一刻小桃就聽到那道聲音變得嚴厲和不滿，朝自己射過來：“慶之，這就是你的禦前女官？”

小桃一直激烈跳着的心，猛然停了一下，又變得更為激烈。她向前走了兩步，一直沒有擡頭，只用餘光看着太後所在的方向，朝她跪下，手掌攤開交疊蓋在地上，俯身額頭觸到手背，略微停頓再擡起：“奴婢小桃，拜見太後，願太後福壽安康。”

太後沒有回她的話。

停了一息，宋小滿從一旁蹦蹦跳跳地跑出來，親昵地抱着太後的胳膊：“皇祖母~小滿好想皇祖母啊，下次皇祖母再出去，一定要帶小滿一起~”

太後的聲音立刻柔了起來：“哎呀我的小寶貝，怎麽瘦了這麽多，是不是有人苛待你啊，小滿不怕，祖母說，祖母為你做主！”

“是皇舅舅！他嫌棄小滿吃的胖，每天都不讓小滿吃飽。祖母，你可以一定要為小滿報仇！”

“好，祖母罰你皇舅舅今晚也不許吃飽。”

宋小滿奸計得逞，歡呼着拉着太後向宮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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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頓時擁簇着，一個接一個，似乎已經忘了還跪在地上的小桃。

等到人群遠去，小桃感覺有人扶着她的肩想要拉她起來。小桃仰頭看去，楊博文的笑臉迎着光，由模糊到清澈，落入她的眼中。“楊大人。”

楊博文拉她起來：“太後已經進宮了，不必再跪着。”

“多謝楊大人。”小桃順着他的力氣站起來，看四周只剩下宮門的守衛，小桃道：“那我們也進去吧。”

楊博文颔首，和她一起向裏走。

過了宮門，再往前就是安平殿前的廣場。前方還可以看到跟着太後等人身後的侍衛和宮女。

兩人沉默的氛圍中，楊博文忽然開口：“太後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只是對你突然冒出來，又是聖上身邊唯一的女官，有些無法接受。等她認識你了解你知道你的好之後，你就知道了。”

小桃卻覺得，太後絕非是個簡單的人物。聖上十六歲繼位，禦駕親征的八年時間裏，朝中雖說有朝臣協助管理，但也需要有一個能夠坐鎮的人在。太後，就是那個震懾滿朝文武的人。

“是，多謝楊大人提醒。”

楊博文笑笑，“是聖上讓我留下來給你解釋的。”

“聖上？”

“對，他怕你多想，以為太後要難為你。”楊博文說着，因為忍笑，眼睛微微眯着，連帶着眼角出現了兩三條細小的皺紋，為他的氣質憑添了一絲儒雅。“方才他拼命給我使眼色，我假裝看不見，他急的眼睛都快翻白眼了。”

他邊說，還邊模仿翻白眼的動作。

小桃被他逗笑，笑完才意識到心情已經比方才放松了許多。

“看吧，這樣笑着才漂亮，不必緊張，宮裏有這麽多人在你背後撐着呢，對付一個太後，那簡直不在話下。”楊博文道。

小桃知道他的意思，她也知道方才宋小滿跳出來讨好太後，也是為了緩解氣氛救自己。對呀，有那麽多人幫自己，一定會沒問題！

小桃一瞬間鼓起幹勁：“奴婢知道了，多謝楊大人開解。”

楊博文拍拍她的肩膀：“太後那裏可能還會找我說話，我先去了。”

小桃朝他福身，送他離開。

太後的膳食起居，都和前朝沒關系，換句話說，都用不着小桃。就算如此，她還是來到了太後所在的壽康宮。

屋裏熱鬧非凡，嬌笑聲說話聲時時傳來。

門外宮女太監們頂着烈日站着，俊恩還好，他是前朝總管，算是聖德帝面前的第一人，自有人恭維，請他去了隔壁的小房休息。

小桃不敢擅自進殿去，壽康宮的宮女嬷嬷她也不熟悉，貿然說話只會惹人厭棄。俊恩那裏都是太監在休息，她也不好去。小桃想了想，選擇站在主殿偏房門口，想着如果主殿裏如果出來人，能看到她，她也能看到。

巧在她身後不遠就是俊恩所在的房間。小桃聽到裏面有人在議論自己，不免豎起了耳朵：“俊恩公公，這禦前宮女到底是什麽來頭，我們回來這一路可聽說了，她之前就是個花房小宮女，怎麽會一下子被提到了禦前呢。”

旁邊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聽說聖上為了她，把壽康宮的周總管都給打死了呢。”

一時沒人回話。過了會才聽到俊恩的聲音：“反正這人呢，是聖上親自提拔的，也是每日十二個時辰都在聖上眼皮子底下。至于這其中門道，你們自己琢磨去吧。”

說完又補了句：“要是哪個不長眼嫌自己命長，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

當下就有人附和：“我們哪敢啊，不過也是聽命行事。”

俊恩聲音淡淡的：“聽命？那就看是聽誰的命咯。”

“自然是聖上的命，誰的命能比得過咱們聖上啊，你們說是吧。”

衆人小聲地附和着，小桃聽着聲音有些模糊，索性也就不聽了，正巧主殿門被打開，大公主，鎮安公主，各位太妃等均說笑着從裏面出來。小桃等了會，也不見聖德帝的身影。

“別等了，他被太後留下來單獨說話了。”鎮安公主孟藍幟瞧見她伸脖子，轉了彎來到她身邊說。

小桃忙福身：“見過鎮安公主。”

因着要面見太後，孟藍幟今日換上了公主的宮裝，選的還是一貫的藍色，雖是素色，但流光綢的材質随着她的動作，在日光下泛着五顏六色的光彩。上衣對襟上繡着細碎的小花瓣，讓一貫雷厲風行，冷淡孤傲的鎮安公主身上，也添了些優雅柔意。

孟藍幟示意她t起身，似是感慨，又帶着擔心：“太後這一回來，又該忙着皇兄的選秀了。她勸不動皇兄，應該會在你身上打主意。”

“啊？”

“讓你去勸皇兄選秀。算起來她是有求于你，所以不必擔心，她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小桃這才意識到，鎮安公主這是在勸慰自己。她的緊張這麽明顯嗎，連鎮安公主都看出來了？

或者，是聖上讓她來勸自己的？

孟藍幟看她一直呆呆地盯着自己，“看我作何，我臉上有東西？”

小桃搖頭：“是聖上讓公主過來的嗎？”

孟藍幟噗嗤一笑：“這和皇兄有什麽關系？”

孟藍幟自诩自己的風格是高貴冷豔又威震四方，為了保持這種風格，她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笑顏，平時也是不茍言笑行色匆匆。這一笑，像是冰雪融化帶來和煦的春意，讓小桃看呆了。

看她眸中的驚豔，孟藍幟得意地挑眉：“小桃子，看傻了？”

小桃愣愣，就差張大嘴巴流哈喇子了：“公主好漂亮。”

孟藍幟伸手捏了一下小桃的鼻子：“小桃子真會說話，也不枉我特意過來安慰你了。”

她的手指熱熱的，暖暖的，軟軟的，就像是兩團棉花一樣，在她的鼻尖上轉了一圈，留下一陣清淡的香味。等孟藍幟離開之後，小桃才反應過來她的話，和聖上沒關系，那就是公主是看到了自己，特意過來安慰的。

此時此刻，小桃才真切地體會到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話，鎮安公主一點也不像她外表看起來那麽冷漠，反而是一個很熱心，很善良的人。

只是不知道太後，是不是真像楊大人說的那樣，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小桃在外面想着屋裏的太後，同樣太後也在和聖德帝說起她。

“你現在身邊有宮女了，是不是說可以接受女人伺候你了？那選秀，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聖德帝早就知道有這一遭：“以後再說吧。”

聽到這話太後就生氣：“以後以後，你能有多少以後？你能等，那鶴兒能等嗎？她八歲進宮，今年都十八了，再等下去，你讓別人怎麽看她？”

魏鶴是宮裏靜太妃的母家侄女，自從父親戰亡母親殉情，唯一的哥哥也參了軍後，靜太妃把她接到了宮裏作伴。太後和靜太妃交好，對魏鶴也很喜歡。尤其是靜太妃離世之後，太後把她接到了壽康宮，兩人日夜陪伴，太後簡直把她當成了親女兒疼愛。

聖德帝沉了臉色：“母親，我從未和你說過我要魏鶴，我也早就和你，和靜太妃說過，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絕對不會納她。所以不是我耽誤了她，是你和靜太妃耽誤了她。”

說不過他，太後立刻換了人選：“那青顏呢，她有才有貌，和你一道青梅竹馬般長大，為了你她連楊家的親都退了，你可不能辜負她。”

聖德帝嘆口氣，有些無奈：“她退親真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和博文之間有問題，她對我無意，這話你要我說幾遍才能聽進去？”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太後氣的頭上的玉釵流蘇亂晃，打在她臉頰的皮膚上，泛起一小塊麻意。

“那要不就你那個宮女吧，你提拔了她，不就是喜歡她嘛，先納入後宮，當個.....算了，你想給她什麽品級就給，我不管了。”

聖德帝愣了一下，他從未想過這回事。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明确地說過這回事。

看他猶豫，太後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