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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聖德帝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小桃在他看向自己時立刻就發現了。

準确地說，他是在逃避她的目光。

只要兩人一對視，他準會先轉頭，像是對她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不敢看她的眼神。

小桃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的時候得了閑，回花房和彩月說話的時候，小桃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聖上好像嫌棄我了，在和我保持距離。”

彩月皺着臉，坐在床上一直摳着自己圓枕上的穗穗。

這幅樣子，明顯是有話要說。

小桃從她手裏把圓枕解救出來：“你想說什麽？”

彩月努着嘴，下定決心說出來：“這事你還不知道，不過大家都知道。”

“什麽事，這麽神秘？”

彩月道：“你知道德悅郡主嗎？”

小桃搖頭。

“哎呀你，還立志要做聖上面前的第一女官呢，怎麽連這事都不知道。”彩月解釋：“德悅郡主是骠騎将軍魏如來的小女魏鶴。魏如來戰死之後，其夫人殉情而亡，魏家大公子魏震立志要為父報仇，早早的就入了營，就留下小妹魏鶴無人看官。她的姑母，就是靜太妃，可憐魏鶴，就把她接到了宮裏。”

說到這，小桃倒是想起來了，白日裏在壽康宮，确實看到了一個柔弱美麗的少女。

彩月繼續說着：“太後和靜太妃可是好姐妹，靜太妃離世的時候，把魏鶴托付給了太後，聽說太後很喜歡她，想讓聖上納了她當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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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還是糊塗：“可是這和我也沒，沒關系啊，我是前朝的，又不管後廷的事。”

“你傻啊，”彩月氣的拿手指戳她的額頭：“聖上從前不讓女子近身，現在你撕開了這道口子，不知成為了多少大家閨秀的眼中釘，這個德悅郡主肯定也看你不順眼。她是太後的人，聖上又特別尊敬太後，肯定聽太後的話，說不定過一個月就要納郡主為妃了，現在可不要和你保持距離，免得讓郡主不高興嘛。”

小桃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可不是，就你是個傻的。”

小桃有些不太認同彩月的話。下午她在壽康宮看到德悅郡主的時候，還得到她友善的笑容呢，看着也不像是個小心眼的人。

彩月看她愣愣的，忍不住提醒她：“小桃，你和我說實話，你對聖上沒那個意思吧？”

“什麽意思？”

“成為他的妃嫔。”

“當然沒有！”小桃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解釋：“我是女官，怎麽可以有這種心思！”

“女官怎麽了，只要在宮裏，都算聖上的女人。”

小桃若有所思，名義上來說，她也算是聖上的人，所以德悅郡主把她當成了假想敵，聖上顧念太後和德悅郡主的面子，才會遠離自己的。

現在首要任務，就是讓聖上知道自己對他無意，只想當好這個女官。這樣聖上放心，太後和德悅郡主也會放心，那她的女官之位，才能保住，不會被送回花房。

“我明白了，”小桃握住彩月的手：“彩月，你真厲害！”

彩月不知她明白了什麽，附和地笑笑：“你才厲害。”這才離開花房小半月，她這是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從言談舉止到精神狀态，已經遠遠的甩自己一大截了。

覺得自己‘悟了’的小桃，雄糾糾氣昂昂地回到了勤政殿，準備和聖上表表忠心，讓他放心自己的動機，沒想到卻撲了空。

俊恩正在讓人搬廳中已經化掉的冰水，看她在殿裏轉圈，開口說道：“忻州送來了一匹寶駒，聖上去馴馬了。有明恩跟着呢，不用擔心。”

馬場人多眼雜，表忠心這事，得挑個安靜的地方，小桃決定等聖德帝回來再說。

“俊恩公公，聖上騎馬回來，是不是要沐浴啊？”

她眼中殷勤的小火苗都要燒起來了，俊恩想裝看不見都不行。也難得，這是她來前朝以來，第一次這麽主動這麽熱情的想要做事，俊恩也不想打擊她，思慮之間要開口，卻被小桃誤會了。

“騎馬定會出汗，聖上不沐浴啊？”小桃想嫌棄，當着俊恩的面又不敢嫌棄，說話的語氣也變了腔調。

再不阻止，聖上在她眼裏就變成一個邋遢大漢了。俊恩忙道：“胡想什麽，當然要沐浴。”

小桃眼中的星星眼又冒出來：“那我去伺候吧？我搓澡可厲害了，保準把聖上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從前聖德帝沐浴，小桃，俊恩，明恩都進去侍候過。聖德帝不是個精細的人，從前在外行軍留下來的習慣，最多也只是泡一泡再随便擦一擦，有時候都不用他和明恩動手，聖德帝自己都搞定了。

當然，俊恩不知道小桃侍候聖德帝沐浴的時候是什麽樣。

“行，那就你去吧。”俊恩不在意地道。

小桃心中歡呼，當下就回了含章殿，翻遍了最近她學的書，自己總結了一套表忠心的話術，準備在晚上伺候聖德帝沐浴的時候，好好的說一說。

在她把那段話練習了十多遍，從修辭手法到中間斷句，确保沒任何問題之後，天也黑了下來。

禦食局的小板子過來敲響了她的房門：“小桃姐姐，俊恩公公讓小的來告訴你，臨華殿的熱水都備好了。”

熱水備好了，那就是說，聖上要沐浴了！

小桃從榻上跳下來，謝過小板子之後，快步t走向臨華殿。

路上卻不太平。

小桃看着正和自己對上的人，向後退了半步福身：“見過德悅郡主。”

魏鶴的身體不好，小時候就是個藥罐子，喝了這麽多年藥，身上也染了一股藥香。她的身形削瘦，仿佛風一吹就倒，就連聲音也柔柔的：“不用客氣，快起來吧。”

小桃起身。

天色暗，魏鶴跟前有宮女提着兩盞極其明亮的宮燈，照的她們周圍丈餘遠都看的清清楚楚。也讓小桃看清楚了魏鶴裙角，染上的一層土跡。

肯定是和聖上一起去馬場騎馬了，他們感情真好，這樣就不會懷疑自己了吧。小桃喜滋滋地想。

“小桃姑娘這是去往何處？”她不說話，魏鶴率先開口問。

小桃道：“回郡主，奴婢去臨華殿侍候。”

魏鶴的聲音更柔：“那快去吧，聖上騎了許久的馬，也該累了。”

是吧是吧，他們肯定是一起騎馬了！小桃透着歡呼：“是，奴婢告退。”

錯身的時候，小桃聽到魏鶴在低咳，旁邊宮女立刻為她披上外裳，小桃心道聖上有些不解風情了，德悅郡主身體不好，又在馬場那種地方吹風，晚上估計要頭痛難受了。

她前兩日和禦醫學了按摩頭痛的指法，準備在聖德帝頭痛的時候給他按摩緩解，也不知道郡主頭痛的時候，她的宮女會不會這套指法。

心裏想着德悅郡主的事，小桃腳下很快到了臨華殿。晚上該是明恩守夜，他并不知道小桃要侍候聖德帝沐浴的事，看到她過來還很驚訝：“都這時候了，你怎麽來了？”

小桃的當值時間是白日，俊恩和明恩的當值時間和之前相同，是輪換制。

“我來侍候聖上沐浴！”小桃說道。

明恩并沒有多問，直接讓她進去了。從前她也侍候過聖德帝沐浴，也沒出過什麽事。

小桃熟門熟路地來到了裏間。

架子上放着聖德帝脫下來的衣服，一層一層被随意搭着。繞過木架，聖德帝正仰頭坐在浴桶裏，閉目沉思。

白色的煙霧缭繞，從浴桶裏升起來，在他的周身彌漫，遮住了他身上的疤痕。

又在他的肩頸處消散，露出他凸出的喉結，以及微仰着的，帶着一點碎胡茬的下巴。

聽到腳步聲，聖德帝沒有睜眼：“誰？”

小桃不自覺的放輕腳步，拿起一旁的汗巾朝他走過去：“聖上，是奴婢，奴婢來侍候您沐浴。”

話說完，小桃朝水裏伸出手，想要打濕汗巾為他擦身。

水裏飄着一層已經泡發的樹枝幹草，想來是禦藥局配的能夠強身健體的藥包。

她的手剛碰到溫熱有些燙的水，聖德帝卻猛然向一邊倒去，倒下的瞬間還不忘大喊：“誰讓你進來的！快出去！快閉上眼睛！”

話音落下，噗咚一聲，浴桶倒地，裏面的水嘩啦啦流了一地。

小桃本能的閉眼，聽到動靜又立刻睜眼尋他：“聖上！聖上你怎麽了！”

水汽從地上彌漫升起，可惜熱水散的太快，還不足以讓水汽升到半空遮住他的身體。

于是小桃一眼就看到了聖德帝坐着倒在地上，然後迅速站起來，兩只手分別捂着上面和下面，待察覺什麽都捂不住之後又蹲下來，雙腿并緊，正對着她也不是，轉身半對着她也不是。

屋裏太悶了，讓他的臉紅的比外面盛開的芍藥還要熱烈。

“聖上！”小桃想過去扶他起來。

“你站住！”聖德帝面紅耳赤地喊完，外面明恩終于聽到了裏面的動靜，沖了過來：“聖上！”

聖德帝咬着牙：“小桃，你給我出去。”

小桃不明白他為何執着于讓自己離開，難道是和德悅郡主相處不愉快？

明恩拿起桌子上的幹淨衣服走過去，看聖德帝反應激烈，只得示意小桃先出去。

小桃低着頭，垂頭喪氣地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