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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他的聲音很低, 剛出唇邊就在空中消散了個幹幹淨淨。

小桃并沒有聽清：“聖上說什麽？”

聖德帝搖頭，“沒什麽，小桃。”

“奴婢在。”

聖德帝繼續向前走：“如果有刺客要殺我, 你會為了救我去擋劍嗎？擋了劍就活不下去的那種。”

小桃想也不想：“當然會。聖上放心, 奴婢不怕死的。”

聖德帝被她的話逗笑：“不怕死？那你怕什麽？”

怕什麽？小桃仔細想了半天，在看到臨華殿的屋檐時說道：“奴婢怕聖上嫌棄奴婢，不讓奴婢在前朝伺候。”

這句話讓聖德帝有些意外：“你不怕博文不喜你？”

小桃沒聽出他這句話的深意：“楊大人不喜奴婢哪裏，奴婢就改, 改了之後他再不喜, 奴婢就沒有辦法了。不過奴婢不害怕。楊大人是楊大人，奴婢是奴婢, 這兩者可以有關系, 也可以沒有關系。”

聖德帝愁了一天的臉色，終于有了些好轉。

小桃看着前方出現的臨華殿，聲音有些落寞：“但是聖上要是覺得奴婢伺候的不好, 奴婢很害怕。奴婢不是害怕再回到花房，而是害怕聖上嫌棄奴婢。”

聖德帝立刻道：“我什麽時候嫌棄你了？”

小桃小心地觑了他一眼, 又低下頭：“前日晚上聖上不讓奴婢伺候沐浴。”

聖德帝啞然，幾欲開口說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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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是.....我是男子, 要沐浴肯定得脫衣服，你是女子, 咱們男女授受不親，我讓你出浴房不是應該的嗎？”

小桃不理解：“可你是聖上，奴婢就是伺候你的。再說以前, 以前奴婢也為你擦過身。”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聖德帝說不出來。

他不說, 小桃就自己猜：“以前聖上不嫌棄奴婢，現在嫌棄了。”

“不是，我沒有嫌棄你。”聖德帝苦口婆心地回話，他覺得自己此生最大的耐心就是現在了。

“那今晚讓奴婢伺候聖上沐浴！”明日有早朝會，俊恩公公曾說過，聖上習慣在早朝會前一晚沐浴，好讓自己有精氣神來應對早朝會上各種擾人政事。

聖德帝：“.....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你能不能把注意力從沐浴這件事上挪開？現在很晚了，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含章殿休息。”

“聖.....”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以後我沐浴的時候你不準進來，我會讓俊恩和明恩看着你的。還有，你記住，我沒有嫌棄你，永遠都不會。好了，現在聽我的話，轉身，回含章殿，休息。”

小桃被他扶着肩轉身，又被他向前推了兩步。待聖德帝的手松開自己的肩膀，小桃又不死心地回頭：“聖上，真的不用奴婢嗎？奴婢很會搓洗的。”

聖德帝硬着臉：“去去去，回你的含章殿去。”

小桃失望地往回走。

她覺得聖上就是嫌棄她了，才不讓她進浴房伺候的。

等有機會，還是要和俊恩公公請教一下聖上在沐浴的時候，都需要什麽，自己才能做好萬全的準備。

小桃整夜都想着這些，次日為了好好表現，更是早早的起床，想跑去臨華殿的門口等着聖德帝起身。

臨出門的時候，卻被一個眼熟的宮女叫住：“大公主請你去芳菲宮喝茶，小桃姑娘，請跟我走吧。”

小桃想起來了，這是大公主身邊的粉煙，上次她去芳菲宮送花房培育的金枝玉盞，就是粉煙帶她進殿的。當時大公主嫌棄她腳下的泥土污了殿裏的地毯，還是粉煙岔開了話題，大公主才沒有懲罰她。

想到昨晚回宮時，大公主在馬車內t對聖上說的話，小桃一陣心悸，難不成大公主今日想起了昨晚的失态，想要把自己滅口？

心慌之後小桃又很快鎮靜下來，她現在是禦前女官，雖是三等，也是有宮規玉牌在身的人，大公主不敢也不能繞開聖上，直接滅她的口。

看着前方神情自然的粉煙，小桃仔細着語氣：“粉煙姐姐，大公主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粉煙和路過相熟的宮女打招呼，聞言笑道：“無事，大公主說和姑娘投緣，喜歡姑娘喜歡的緊，剛從太後處得了上好的碧螺春，想請姑娘品嘗一二。”

這話，小桃死也不信。

“都是做奴婢的，能得大公主青眼，真是奴婢的福氣。等到了芳菲宮，還要仰仗粉煙姐姐，照顧了。”

粉煙這次的笑意倒是真誠了一些，說話也沒有方才那麽顧忌：“姑娘客氣了，誰不知姑娘如今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呢，就連俊恩公公都要避你的鋒芒吧。”

小桃雙眼一亮，佯裝聽懂了她的話中深意，朝她謙卑地福身：“多謝粉煙姐姐指點。”

粉煙伸手扶着她，親熱地挽着她的胳膊：“咱們快走吧，大公主還請了德悅郡主和趙小姐，她們應該快到了。”

魏鶴和趙青顏都在，再加上自己知道了大公主和陳随之間的真相，小桃隐約能猜到大公主的用意。

怕不是又和當日的壽康宮一樣，是一場針對她的鴻門宴吧。

事實和她猜的一樣，只是這次大公主用的手段更高明一些，沒有太後那麽明顯。

她臉上化了精致的妝容，略微上挑的眉尾為她增添了一絲驕橫，身上穿着大紅的織金暗紋公主吉服，慵懶地靠着身後圓枕，雙手把玩着霞帔下方的金墜子。

“過來了啊，你可真難請，本公主想見你一面，還得讓貼身宮女親自過去。”看到小桃進來，大公主率先發難。

小桃依禮請安：“見過大公主。”

“行了，起來吧，被人看到還以為是本公主在欺負你，萬一傳到阿慶的眼裏，他又要讓本公主吃不了兜着走了。”

這暗暗發酸的語氣，讓在場的趙青顏和魏鶴都納了悶，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公主是在吃小桃的醋。

大公主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她朝粉煙使了個眼色：“本公主今日覺得乏悶，聽說最近京中頗流行這曲水流觞，青顏上次在王禦史家裏，還奪了頭彩吧？”

所謂曲水流觞，是指衆人皆坐在一條彎曲的小溪兩岸，有人在上游放置盛滿了酒的觞杯，杯子順水流下，停在某人的面前，某人就要飲了酒。趙青顏參加的曲水流觞，因着參加的都是各府小姐們，雖然王禦史府中準備的都是清淡的果酒，但女子仍不宜多飲，衆人商議就把飲酒轉為了作詩。

趙青顏笑道：“大公主謬贊了，是大家讓着青顏，才得了頭彩。”

“正好我這宮裏各種用具都齊全，準備起來也方便，要不我們今日也風雅一次？”大公主笑道：“小桃姑娘也一起來吧。”

小桃屈身致歉：“回大公主，奴婢不會作詩，恐壞了公主的興致，請公主恕罪。”

大公主失望地‘啊’了一聲，又想到一個好主意：“不會作詩，那背詩總會吧，我們玩行酒令？”

小桃再次致歉：“回大公主，奴婢也不會背詩。”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那你說，你都會什麽？”大公主語氣雖溫柔，話卻直擊人心，“只會伺候人？”

趙青顏想開口說話，胳膊被魏鶴搭了一下，看到她搖頭，趙青顏的話又咽了下去。

小桃的回答不卑不亢：“承蒙聖上恩典，準奴婢讀書認字，奴婢現在能認識，一些簡單的字了。請大公主給奴婢一些時間，假以時日，奴婢肯定能陪大公主，參加曲水流觞的游戲。”

大公主有些意外她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卑怯。

小桃繼續道：“當然，大公主說得對，奴婢是會伺候人。不只是會伺候，還要把聖上伺候舒服，這是奴婢的本分。”

“哼，伶牙俐齒，看來你在前朝過的很好，都把嘴皮子磨薄了。”大公主輕蔑地打量着她，換了個姿勢，把胳膊放在圈椅扶手上撐着下巴：“看到沒，青顏和鶴兒，都是未來國母的熱門人選，你是阿慶的宮女，自然也是國母的宮女，先學會伺候她們，也是你的本分吧。”

小桃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朝着魏鶴和趙青顏福身：“奴婢禦前女官小桃，見過德悅郡主，見過趙小姐。”

她認真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好像做這些事情，她心裏沒什麽不滿，反而很願意，很榮幸。大公主雖說不能看透人心，但那雙眼睛也是能分清真心還是假意的，不然宋家婆母待她刻薄，她也不會忍到現在才選擇離開。

大公主覺得自己就像個跳梁小醜一般，白白的起那麽大早，想方設法的想要震懾小桃，讓她閉嘴不把昨晚馬車裏的事情說出去。

結果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自己倒吃了癟。

粉煙從外頭走了進來，低聲說：“公主，驸馬說他親手做了您愛吃的千層清涼綠豆糕，想要送過來給您嘗嘗。”

大公主沒有顧忌，沒好氣地說：“讓他滾，哪涼快去哪待着！”

聲音洪亮，讓其她三人聽了個清楚。

粉煙早就習慣了如此，欠身退出了殿門。

她剛走不久，又轉身回來，彎身在大公主耳邊低語片刻。

大公主直接起身，對着三人道：“本公主還有事，你們自便吧。”

說完，向外匆匆而去。

粉煙也跟着出去。

對面魏鶴和趙青顏已經站了起來，小桃看向她們，想等她們示下。

趙青顏問她：“小桃，你是不是得罪大公主了？”

魏鶴也看向她。

小桃不敢說實話：“應該沒有。”

“我們又不瞎，大公主此舉，明顯就是在針對你。”趙青顏道，“她最近癡迷朝中陳将軍，小桃，莫不是你和他.....”

小桃驚恐地否認：“奴婢和陳将軍，并沒有見過幾次面，更是連話都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