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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賀忱以前只知道快樂的日子過得快,像他跟陸一晝戀愛的時候,他沒想到跟外婆最後相處的時間,也流逝得好像沙漏裏的沙子一樣迅疾。

外婆就像李羽說的那樣,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他坐在病床邊握着外婆衰老的手,都不敢相信上周對方還好好的,還能對着他唠叨,說那位投資了試藥項目的大老板來看過她。

賀忱生日的時候還希望外婆能好起來,但現在他甚至覺得,只要能讓外婆回複到還能同他講話的狀态,他就什麽都願意交換。

他每天都去醫院,陸一晝早上開車送他過來,晚上再把他接走,他沒心情在外面吃飯,陸一晝就天天給他做飯。

但就算這樣,他也還是飛快地瘦了好幾斤,看起來比沒日沒夜在“晚鐘”跳舞的時候更蒼白。

某天從醫院出來,賀忱坐在陸一晝車上,兩個人在某個路口等紅綠燈,車子再開出去的時候,賀忱看着擋風玻璃外面的城市街道,突然說:“要是外婆去世了,我覺得我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了。”

陸一晝猛地踩了腳剎車,幸好後面沒有車,不然他一定會被人追尾。

他語氣很沉地道:“賀忱,別說這種話。”

賀忱垂下眼眸,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我覺得我外婆快不行了。”

外婆的各項身體指标都在下降,不僅開始進食障礙,各項器官也都開始出現衰竭跡象。

李羽已經委婉地提醒過他,如果還有什麽親戚想見外婆,就趕緊帶過來見一面。

“怎麽辦啊。”賀忱擡起臉孔,眼淚蓄滿眼眶,又掉了出來。

陸一晝握着方向盤,聽到賀忱小聲問他:“怎麽辦,陸一晝。”

他也不知道怎麽辦,面對着賀忱,他半句看開的話也說不出來。

陸一晝不想要賀忱堅強,他想要賀忱一點傷害都不要受。

只是私下裏他已經聯系過很多專家,但個個都告訴他沒辦法。

“有什麽事,我陪你。”陸一晝說。

他把車停到路邊,從駕駛座下來,走到賀忱旁邊,拉開車門,讓他靠近了自己懷裏。

陸一晝用手按着賀忱的肩:“這裏沒人看見,想哭就多哭一會兒。”

他感覺到對方的眼淚一點點濡濕了自己的衣服。

陸一晝摸着賀忱的頭發,心裏有很多的後悔,如果他能早一點回頭找賀忱,幫賀忱的外婆治病就好了。

一個月後,賀忱的外婆在醫院去世。

去醫院辦手續那天陸一晝要陪賀忱一起,被賀忱拒絕了。

“我想一個人去。”賀忱簡短地說。

病房前一晚剛剛空出來,他在門口站着,仿佛能看到從前自己和外婆在裏面說話的場景。

不知過了多久,賀忱感覺到旁邊多了個人。

他轉頭,是李羽。

“節哀。”李羽說。

賀忱勉強笑了下。

李羽安慰了他幾句,又說:“其實做我們這行的,見慣生死了,你可能覺得我們冷血,但你見多了就知道,難受沒什麽用,重要的是珍惜活着的人。”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看看賀忱,繼續說下去:“我覺得有件事應該要跟你說,關于你外婆的試藥項目,其實不是我們醫院的。”

“是陸一晝,對吧。”賀忱接上了話。

李羽擡了一下眉:“你知道了?”

“嗯。”賀忱說。

他早知道了。

從那天在陸一晝家看見茶葉盒開始。

後來有一次他去醫院看外婆,外婆告訴他投資人來看她,還給她講了他在舞團工作的事,說了喜歡他。

那時候他就知道了,不會有別人。

李羽說:“陸總不告訴你,應該是有顧慮,但他是真的對你好,你不要因為我說了這個對他有什麽看法。”

賀忱點頭:“我知道,謝謝你李醫生。”

李羽很感慨地說:“這麽多年了,你也不容易,以後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

幾天之後,賀忱給外婆辦了一場小型的葬禮,陸一晝也在。

外婆生前為人善良,來的都是跟她關系比較好的街坊鄰居。

有大娘過來給賀忱紅包,賀忱沒要,大娘便悄聲問他:“你媽媽不來嗎?”

“她有事,回不來。”賀忱說。

他費了些力氣聯系自己的生母,但對方并不願意回來。

這樣也好,大家斷得幹幹淨淨,互不打擾,不然見了面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葬禮結束之後,賀忱跟陸一晝走出殡儀館,天氣微陰,賀忱說自己還不想走。

附近有個綠地公園,陸一晝提議去那裏走走。

賀忱和他一起過去,沿着小徑緩緩而行。

陸一晝告訴賀忱:“你要是覺得難受就跟我說。”

“我還好。”賀忱道。

他最難受的是剛知道外婆的情況沒多久時在陸一晝車上哭的那次,後來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倒顯得好接受了一些。

“對了,”賀忱想起什麽,從兜裏拿出一串鑰匙,“這個給你。”

陸一晝愣住了:“這是什麽。”

“是我外婆在市區的房子。”賀忱說。

兩個人對視片刻,陸一晝遲疑着開口:“忱忱……”

賀忱把鑰匙遞給他:“一直沒跟你說,謝謝你。”

陸一晝沒接:“謝什麽。”

“不是你一直在幫我外婆墊醫藥費嗎。”賀忱說。

陸一晝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去看賀忱臉上的表情:“忱忱,我不是有意瞞你,是……”

賀忱搖了搖頭:“我知道。”

他不是很多年前那個賀忱了,沒那麽清高,他知道陸一晝是好意,自己不應該用自尊心做借口遠離對方。

就像李羽說的,珍惜活着的人。

“但我不想欠你太多,這個房子是我外婆的,現在她走了,這棟房子也沒什麽意義了,你拿着,就當是還她這段日子的醫藥費了。”賀忱說。

陸一晝握着賀忱的手,把鑰匙推回去:“我不是為了你還我。”

賀忱看着手裏的鑰匙,輕聲道:“你不要啊。”

“忱忱,外婆的房子你好好留着,想她了就回去看看,”陸一晝的語氣堅決,“一切都會變好的。”

“真的嗎。”賀忱喃喃地說。

陸一晝告訴他:“真的,你還有我。”

賀忱沒接話,過了幾秒,他說:“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我的生活一下子沒有目标了,我以前那麽努力地賺錢就是為了給外婆治病,原來都沒有意義,你能懂嗎。”

他就像一個搭積木的孩子,搭了很久很久,沒防備一陣風吹過,一下子就把他的積木吹倒了。

“我能懂。”陸一晝低聲說。

他握着賀忱的手:“之前沒跟你說,晝辰的新品确實被搶跑了,一個月以後就要開發布會,現在我們也沒有做出滿意的方案,如果到時候只能拿備選方案應付,晝辰花了這麽長時間打造的企業形象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賀忱用另一只手放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忱忱,其實李醫生一跟我說你外婆的事情,我就知道你當年為什麽要跟我分手,我想說的是,無論什麽事情,我都能理解你,也都能陪着你。”陸一晝深吸了口氣。

他緩緩地說出了後半句:“所以以後不要再逃跑了,行不行。”

賀忱看了他很久,最後說了聲好。

他一直沒有跟陸一晝聊過當年的事情,也沒想到原來與從前和解,會這麽輕松。

一直是他用年少的自尊心作繭自縛,才看不清陸一晝捧給他的真心。

賀忱又想起那天在醫院李羽對他說的話。

我會好好生活的。他在心裏說。

外婆離世之後,賀忱花了一段時間讓自己适應,同時思考以後要怎麽辦。

他終于決定把酒吧的工作辭掉,想要去應聘舞團,可是發現已經過了報名時間。

也許總是陰差陽錯,他沒緣分。

賀忱開始浏覽招聘廣告,還讓陸一晝看到合适的推薦給他。

陸一晝一本正經地說:“最合适的是來給我做秘書。”

“我不去。”賀忱說。

陸一晝哄着他問:“為什麽不去。”

賀忱說:“怕你當着別人說不正經的話。”

陸一晝想了想:“那把門關起來,就我跟你在辦公室說。”

賀忱不理他了,繼續看手機上的招聘啓事。

而陸一晝不知道又起了什麽念頭,跟他說:“對了忱忱,之前跟你說的生日禮物,應該快到了。”

賀忱“唔”了聲:“買的什麽。”

他随口一問,陸一晝卻賣關子,不肯跟他講。

幾天之後,賀忱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他接起來,對方問:“請問是賀忱先生嗎?”

“是我。”賀忱說。

對方便道:“您好,我們是舞團的,您的報名審核通過了,請您下周四上午十點到我們這裏來參加面試。”

賀忱糊塗了:“面試?可是我沒報名啊。”

“沒報名?不可能啊,您是賀忱先生對吧,畢業院校是……”工作人員開始跟他核實他的信息。

電光火石間,賀忱想起來陸一晝跟他說的生日禮物。

是陸一晝幫他報的名。

工作人員确認過賀忱的身份之後,又問他:“那您還來面試嗎?”

賀忱握着手機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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