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這次回訪的人除了寧露和王晖呈以外,還有一個男攝影,他話不多,她倆也不是愛聊天的,路程還挺長,一路上車裏安靜得只聽見男攝影的呼嚕聲。
這次紀錄片主要是拍一個留守兒童,五年前王晖呈來這邊旅游的時候認識了那時剛七歲的小女孩。
現在這個小女孩已經12歲了,寧露之前也看過資料,這女孩叫陳齊柿,媽媽去世多年,爸爸外出打工,爺爺癱瘓在床,年邁的奶奶攬了種地的活,家裏的活就落在了陳齊柿的身上。
小小的身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做飯,再去步行一兩個小時學校,長年的營養不良導致陳齊柿的身材也比同齡人要瘦小很多,皮膚蠟黃,小臉清瘦,見到他們幾人時她手拉着衣角,滿臉的羞澀。
三人這段時間都是住在隔壁的小偏房,之前有過回訪經驗,所以在他們來之前奶奶就已經收拾好房間了,寧露和王晖呈住在一起,男攝影住在另一邊。
回訪的第三天,早上剛跟着小女孩走了幾裏的山路去賣菜,扛着機器走了幾小時的山路,男攝影這個點已經累得不行了,坐在院子裏,喘着粗氣一口氣喝沒了半瓶水。
寧露也累得額頭冒汗,大多數的行程都是他們仨個一起走的,她自然也得背不少的東西,肩膀早就紅腫了,早上走山路時沒踩穩還摔了一跤,這會兒背也是火辣辣的疼。
她咬着下唇,沒表現出來,想着明天就能回去了,到時候再買點藥塗一下。
忽然旁邊傳來一道還比較稚嫩的驚呼聲,慌忙無措,那聲音喊着小露姐姐。
寧露回頭,陳齊柿在廁所門口只露出一個腦袋,不斷四處張望,像是怕有人注意到,此時她咬着下唇,看出來也是猶豫了好久才出聲喊寧露。
還好男攝影喝完水嫌曬已經回房了,王姐也不在,寧露起身詢問:“怎麽了?”
“我……出血了。”陳齊柿咬着下唇,滿臉的害怕。
寧露以為她受傷了,緊聲問:“哪裏,是摔倒了嗎?”
“褲子,褲子上,第一次有血,”陳齊柿望向寧露,滿是求救的信息,“我也不知道,姐姐,你幫幫我。”
雖然陳齊柿說得斷斷續續的,但寧露已經猜到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你等我一下。”
寧露回到房間,從包裏拿了衛生巾,還好她有随時帶這個的習慣,走進衛生間教陳齊柿怎麽用,并且給她講了一些生理知識後才帶着她出來。
小姑娘剛才臉都吓白了,聽了話這會兒才緩過來點,寧露先喊人回去休息了,打電話給還在地裏拍奶奶的王姐說明了情況。
小姑娘沒有衛生巾,村裏的小賣部這幾天主人家有事都沒開門,寧露帶的也不多,得給陳齊柿買一些,但是她不太熟悉路。
還好王姐拍得差不多了,是和奶奶一起回來的,放完東西直接就拿了車鑰匙,說走吧去鎮上買。
寧露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安安靜靜的,這幾天三個人都是灰頭土臉的,特別是寧露拿的東西只多不少,今早摔了一跤,手都擦紅了冒出血絲,竟然也沒有抱怨一句。
王晖呈的眉頭松了很多,心裏很滿意,語氣卻依舊很硬:“大四可以繼續來,我這邊的位置給你留着,你這條件我估計你轉正不成問題。”
聞言,寧露飛出去的意識瞬間回來:“真的麽,我……下學期直接來?”
“再問就沒有了。”王晖呈壓着眉眼。
“那我不問了。”寧露抿着唇,卻在笑。
這會兒,平常安靜得近乎透明的人才露出鮮活。
王晖呈難得地笑了兩聲:“等會兒給自己也買點藥,你看你那手。”
寧露曲了一下手指,她也沒想到王姐看見了,這個份上也沒什麽好藏的,她大方一笑:“好,那王姐等會兒得多等我一下,我順便給陳齊柿買一些家裏常備的藥。”
寧露來這幾天,陳齊柿剛好有些感冒,結果小賣鋪沒開,家裏就沒感冒藥,還好王姐帶了點藥來,勉強應對了過去。
想到這個,她更加仔細地回想小姑娘可能用到的藥,一并備齊,這一買,就過了半小時。
又買了許多送給這家人的東西,一來一回,到村裏時天已經擦黑了,奶奶這會兒還在地裏,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男攝影接替了王姐,估計也在地裏跟着呢,陳齊柿躺在床上,肚子不舒服,她睡也睡不安穩。
寧露把東西遞給她,仔細囑咐了一陣才回到院前,王姐正掄大勺呢。
“王姐我來做飯吧。”
王姐洗了洗手,晃了一下手臂:“不用了我來,你那手歇着吧,別給弄嚴重了,回去還有你工作呢,別耽誤進度。”
看了眼手心,紅絲依舊存在,寧露也沒逞強,點了點頭在心裏感嘆了一句,王姐真工作狂人,沒過多糾結,寧露回到了房間,打算好好收拾一下,明天就該走了。
半晌,門被敲了幾聲,平常王姐進來一般都是推門而入的,是男攝影麽?
寧露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起身開門:“有事……”話未說完,就被她咽回,轉而是脫口而出的名字,“白……斯硯?”
門口只拉了一到暗黃的燈,燈光短暫地閃了兩下,白斯硯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門外,能看出匆忙趕路的疲态,但他眼裏含着笑,風塵仆仆卻又格外讓人心動。
寧露完全愣住,她伸出手指輕輕拉了一下白斯硯的衣服,感受到手上真實的觸感,她才确定了自己真的沒有出現幻覺。
“你怎麽來了?”
他這時候不應該是在國外嗎?
“不是想見我?”
白斯硯語調裏含着笑,又極盡着溫柔,因為她一條短信,他把所有工作用最短的時間處理完,立刻飛回國內,帝都沒看見她,直接來這裏找人。
一時發的消息就那麽被說出來了,寧露心裏還是有些羞澀的,見四處沒人之後才笑道:“我以為你會在帝都等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裏。”
“跑得還挺遠的,”白斯硯看了眼周圍,笑了兩聲,“出來吃點東西。”
出來後寧露這才發現那張低矮缺角的木頭桌上,擺滿了在這裏見不到菜肴,香煎龍利魚,法式牛舌,松露牛肝……男攝影,王姐帶着奶奶和陳齊柿早就開吃了。
四方的小矮桌早就沒位置了,除非拿着凳子和他們擠擠,但她還可以,白斯硯肯定不行。
果然他朝旁邊擡了擡下巴,她順勢看去,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變出來的桌椅,還帶着一點歐洲風格就那麽靜靜地立在院子一側。
随意一瞥,寧露的餘光中,遠處有一個人,穿着很正式,手裏提了一個公文包,見她望去後像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勁兒地向她揮手,帶着谄笑,但想過來卻又不敢過來,眼神卻一直往白斯硯身上瞟。
應該是來找白斯硯的,寧露平靜收回視線,乖乖坐下吃飯,忽然嘴邊遞來了一坨魚肉,她擡眼。
“不是喜歡吃清蒸鲈魚麽?”見寧露還不動,只是盯着他看,白斯硯的眼神微眯,“或許是不喜歡我喂?”
上次旭繞拍的那些照片,他還沒删,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照片也是他壓縮一個星期的工作量,那麽快回來的推動劑。
話音剛落,筷子就被輕輕銜住了。
他怎麽會突然喂自己,寧露的眼睫閃爍着,嘴裏的魚肉溫熱鮮嫩,細膩爽滑,也讓她嘗出一絲甜味,她忍不住去想,他們的關系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又近了一些。
“很好吃。”
一場飯吃完,寧露這才發現白斯硯是自己開車來的,行李還在後備箱,天色已晚,走夜路總有些不安全。
可是陳齊柿家沒有那麽多房間了,讓白斯硯睡在車裏她總有些過意不去,想到這裏,她眉頭都微微蹙起了。
“想什麽呢?”白斯硯伸手拿出一支煙,咔嚓一聲,點火的聲音響起,橙紅的火苗在掌心閃着,他靠在車旁,慢慢打量着她。
“我在想你等會兒在哪裏休息。”
聞言,白斯硯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煙,這煙味并不難聞,淡淡的木質味,寧露并不反感,他擡眼,蒼白煙霧中,闖進了他晦暗不明的眸子。
“你想我在哪兒休息?”
這眼神,慵懶又帶着點淩厲,黑眸中卻又寫滿了溫柔,全權讓權給她,寧露險些招架不住:“我再想想。”
“現在走?”白斯硯說。
寧露立馬回道:“晚上走山路不太安全。”
最終,白斯硯還是睡在了車裏,他躺在調平的座位上,看了眼四周,也沒想到自t己竟然會有一天心甘情願地睡在車裏。
寧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耳邊似乎還在回想,剛才站在車邊時白斯硯噙着笑,漫不經心地說:“不然你來和我一起睡?”
然後她就逃避地躲回房間了,沒敢看白斯硯的眼神,也無法察覺他的情緒,在那種情況下,她無法抗拒就只有逃避,可是冷靜下來之後回想,又覺得一切只不過是順理成章。
身邊有個不停動的人,王姐自然也睡不着,她看了眼窗邊,頓時想到了那才那頓飯,自己就算回到帝都也吃不到味道那麽好的菜,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寧露,你不去看看你男朋友?這山裏的夜可冷得很。”
“王姐,吵醒你了麽?”寧露小聲開口,至于稱呼她卻沒有解釋。
“我倒是沒問題,我估計你男朋友很難睡着,這車裏睡覺總歸是不太舒服的。”王姐再次開口提醒。
寧露和白斯硯之間,她一直處于一個較為被動的位置,也可以說她主動将自己放在被動的一方,這樣只要她進一步就會打破這微妙的平衡,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現在的溫度,她眼神就定了。
随手将小毯子折了一下抱在懷裏,寧露說,“王姐,我去給他送一下毯子。”
寧露的睡衣挺薄,剛走出去的那一刻,四面的寒風讓她寒毛直立,她将懷中的毯子披到身上,毯子中落下一個東西,是她今天買的擦傷後用的藥,已經走了一段路了,寧露也懶得先放回去了,順手就放到兜裏。
車裏依舊亮着燈,甚至在漆黑的夜裏亮得有些明顯,白斯硯還沒睡,寧露抿了抿嘴,伸手敲車窗,除去呼嘯而過的風,靜得寧露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像是猜到外面是誰,白斯硯直接将車門打開了,看着穿進來的寧露,白斯硯的嘴角逐漸浮起笑意,又在看到她穿的是睡衣之後一頓:“喜歡穿睡衣亂跑?”
“我哪有,”寧露有些委屈,“我是給你送毯子的。”
可是白斯硯的臉色依舊不見好,沉默着看她,寧露瞪他一眼,有些生氣地把毯子塞到他懷裏:“我走了。”
難得見寧露瞪他,白斯硯倒是開心了,見自己把人惹火了,還真要穿着睡衣又去那寒風裏過一遍,白斯硯往前探了身子,長臂一伸直接給人拉了回來。
嘴角的笑意未消,就聽見寧露嘶的一聲,白斯硯的手指一僵:“怎麽了?”
寧露背上的擦傷還沒上藥,剛在被那麽一拉,被狠狠撞到了,疼得她忍不住地抽吸,這會兒她也懶得再裝什麽沒事人了,直截了當地說:“我背上擦傷了,你還這樣拉我。”
見白斯硯仍勾着唇,寧露呼吸一滞,有些不管不顧了,“都怪你。”
這三個字不知道有什麽魔力一般,白斯硯眉眼微翹,竟然直接笑出了聲,連帶着胸腔都在震動,似乎直接蕩開了那曾薄膜,兩人的身影都變得更加清晰。
今天吃飯他能看出來寧露不對勁兒,但是她一副不管怎麽問,都沒關系的明理懂事樣,也恰巧是他最不感興趣的。
看着她這副與平常安靜模樣全然不同的樣子,真是意外地讓他驚喜,白斯硯拂了拂寧露的頭發:“露露,擦藥了麽?”
“我……”寧露忍不住地吞咽,手指彎曲,如此輕柔缱绻的調子,幾乎讓她迷離,“擦了。”
白斯硯手指繞着她柔順的長發:“傷在背上,誰給我們露露擦的,我問了那幾個人,他們說你這幾天挺好的,除了你那個女領導說你手上有點小傷口以外。”
半晌,他又拉起她的手,仔細察看她傷着的地方:“看來他們都不知道你背上有傷。”
手心有些癢,寧露忍不住地收緊手指,卻剛好握住了白斯硯那還未離開的手指,滾燙的,有些粗粝感,繞過白斯硯的神情,她趕緊松開,又恢複到那種想裝做什麽都沒發生的性子。
“我自己胡亂擦的。”
白斯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幾秒過後,他将車門鎖了,卻依舊不說話,也沒再看寧露。
“你剛都說怪我了,這事兒我肯定得管到底。”
随後再次陷入沉默,他在等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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