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她緩緩擡眸, 白斯硯一身黑色風衣,帶着笑意看她,極為順手地就抹去她眼睫上的眼淚。

“先哭會兒?釋放點情緒, 等會兒再說事兒。”語調平順, 像一艘船穩穩地拖住在海面上漂流的她。

寧露的心一瞬間就穩了, 擡眸呆呆望着他, 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知道——

停頓片刻,寧露垂下眼眸, 白斯硯知道這些似乎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眼睫還有些濕潤,不停忽閃着,喉間還有些哽住。

“哭還憋着, 哪有你這麽傻的。”白斯硯說。

“丢人。”寧露小聲說道。

“确實, 但被我看到就不算。”

他伸手進衣兜, 黑色手帕和煙一同被摸了出來,煙留在手裏,手帕丢給了她。

“情緒對內不對外, 對外死也得忍住, 遇上些難纏的人還得笑,但在我這兒可以随意釋放。”

寧露靜靜聽着, 頓了一會兒忍不住問:“笑過之後呢?”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手帕,暗黑色卻用銀線繡了和那打火機上一樣的圖案。

荊中囚蝶。

他的東西都是配套的,低調又矜貴。

“溫柔點下刀子, 想拿人家資源不得給點笑臉啊,就看他接不就得住, 別就知道笑,那是傻的。”

這時的白斯硯仿佛才露出一點點的真面目,不像平常那樣淡漠,反而有些野性和處于上位的狠厲。

雖然有他父親在前面擋着,但是白斯硯從小就在這裏面摸索,其中門道到也能窺得一二,并且相較于他父親他心更狠。

“上次聽你說想考研,有想法了麽?”白斯硯問。

寧露點頭,她打算跨專業考,而且學校差不多也有想法了。

“多為着點自己。”

說到這裏他繞有深意地望了眼那到門,轉而又看向寧露,她身子輕薄得不像話,抱着自己坐在一角,看起來可憐極了,但是那雙眼睛卻漸漸洋溢起了一道亮光,像一朵被雨打得彎下了頭卻仍然堅持挺立的花。

樓道裏很安靜,門裏的争吵聲也逐漸停滞了,白斯硯垂着眼,就像寧露所想,他很輕易就能知道她的一切,似乎寧露身上的那股讓人好奇的勁兒也在變淡,她就那麽清晰地在他面前。

有些沒來由的,他也開始思考起了為什麽,他剛才竟然會在看到寧露的那一秒,心糾了起來。

老舊小區的隔音自然不算好,剛才漸停的争吵聲,這會兒又燃了起來,甚至夾雜着東西的破碎聲,他平着眼,漠視着一切,卻在觸及到寧露的那一刻,白斯硯頓了一下。

他心疼她!

半晌他半眯眸子,若有所思地開口:“寧露,能抓住什麽,最好就能擁有什麽。”

就算抓住是他,他也未嘗不可一試。

“……”

和白斯硯聊了那麽一會兒,寧露的心裏到松了很多,這才想起問:“你怎麽來了,不是去法國了麽?”

“不進去?”白斯硯沒答她的問題,反而朝旁邊那個門偏了一下頭。

寧露立刻站起來站在門口,一看就不是想請他進去的姿态,白斯硯沉了沉眉眼。

門內兩人不知道争吵到了什麽點,開始摔東西,剛好扔到了門上。

砰的一聲——

她心一顫。

她閉了閉眼咬着唇,她不想讓白斯硯聽到那些吵架聲,不想讓他看到也許會出現的一片狼藉,雖然剛才的争吵聲那麽明确,雖然白斯硯能找到這裏,估計什麽都知道了

但請就給她留這麽一點幻想吧。

低頭看了時間,再擡眸,白斯硯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頭偏了幾分,示意她跟着。

除了那棟樓,兩人一路走到了一個地下室,拐了好幾個彎,終于走到一個門前。

看着眼前這昏暗的環境和門上畫着的音樂符合,似乎是預想到什麽,寧露用力推開了門。

房子裏就一張床,裏面有一男一女,男生正蹲在地上煮泡面,而女生正在一旁擦拭吉他,滿眼都是笑意,卻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慌張幾乎要從眼裏蹦出來。

“姐,你怎麽來了?”

裏面的女生就是寧翊,她離家出走幾天的妹妹,從小就很愛音樂,但是寧露從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認識這人,而且兩人之間的關系竟然如此親密。

視線落到白斯硯的那一刻,寧翊立馬就擋在那男生的前面,又看向寧露,不像以前親親熱熱地叫寧露姐,反而端起一道無形的盾牌隔離她。

“你們幹什麽,我都說了,我不想回去。”

寧翊緊盯着白斯硯,這人氣場太過于強大,就算一聲不吭,也難以被人忽略,可寧翊此刻的眼神分明是有些害怕。

寧露的眼神跟着在白斯硯身上停頓一瞬,瞬間明白了估計是白斯硯找到兩人之後可能做了些什麽,但無論如何她只有感激他的份。

“爸媽都在找你,奶奶知道你不見了之後暈倒進醫院,也許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時間了,這幾天家裏都蒙着陰影,寧翊,你明年就成年了,也總要為自己做的事兒負一下責。”

寧露的話音很平靜,平靜得讓寧翊的心提了起來,她設想過家裏人找到她,肯定會大罵她一頓,然後拖拽着她回家,那時候她一定會大聲斥責,說他們阻擋了她的夢想,她要去唱歌,她只是不喜歡學習而已,有什麽錯。

可是寧露沒有這樣,她就安靜地站在門口,看到她眼下的烏青,寧翊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卻微微向前踏了一步,可很快,她身後的那個男生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還想回去被罵麽,他們根本就不愛你,他們只喜歡考試學習好的姐姐,每次都拿你和你姐姐比較,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你。”

楊致的話沒有刻意壓下,似乎是為了提醒寧翊,也是在說給寧露聽。

這兩人都沉在這話裏。

寧翊看着寧露,每次考試她媽媽說的最多的就是一定要考得和姐姐一樣好,做什麽都要姐姐比較一下,就連爸爸也是,說她沒什麽出息,學習不好整天拿着吉他不務正業。

寧露也沒出聲她垂着眼,t聽見那句“他們只喜歡考試學習好的姐姐”她甚至有些想笑。

她為什麽那麽努力的學習,只不過寧正和她說過,考不上A大,幹脆就別讀了,和他一起工作,供寧翊學習。

兩姐妹都沉默了,唯一不受任何影響的是白斯硯,他走到門口,站在寧露的身旁,身材高大,無形中帶了很多壓迫感,朝着那男生開口:“你喜歡她?”

聽到這聲,楊致瑟縮一下,又立馬挺起背:“是啊,怎麽了,我對她很好,至少不會不關心她心裏在想什麽。”

聞言,白斯硯閑閑發出兩聲笑音:“你喜歡她,讓她住在這裏?你喜歡她,撺掇着她不讀書跟着你去酒吧駐唱?”他又看向那擺在地上的泡面,只有一袋,兩個人吃,“一兩句關心的話就心安理得地拽着她,你還以為你在拯救她?”

話語如此尖利,楊致被問得啞口無言,脊背卻依然挺得很直,呆站半晌,腦裏閃過好多話,卻沒有一句可以有力地反駁白斯硯的話。

寧露早就反應過來,沒去看那男生一眼,“寧翊,你想幹什麽我不攔着你,也沒有那麽多精力去攔,你那炙熱偉大的夢想和……”

說到這裏她的視線倒是落在楊致的身上,“和你那驚天動地的愛情,都沒有人攔着你,沒有人站在你的對立面,有的只是你的前程,一個明明白白的前程,還有家裏人對你付出的真心。”

寧翊預想中的争吵,扭打,哭鬧都沒有出現,寧露就那麽直白地剖析給她聽,語氣裏不見激烈的責怪,可是她聽得心裏止不住的難受。

一時間,幾人都沒有再說話,大約過了一分鐘,寧翊才再次出聲:“姐……”

寧露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情緒很平淡的人,就像現在,她的妹妹站在她的面前雙眼含淚地想讓她幫忙做出決斷,寧露依舊沒有什麽強烈的反應,只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她已經做到一個姐姐該做的了,找到寧翊,給她剖析未來,但寧露不可能如寧翊想的那樣強硬地将人拉回去,她只想寧翊是自己心甘情願回去的。

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和疲憊,已經讓寧露無法保持什麽大情緒的神情,眼皮沉重得要命,寧露撐着精神說:“你自己決定。”

察覺到寧露的不對勁兒,白斯硯伸手摟住寧露的腰,好讓她能靠在他身上,舒服一些。

糾結一番,寧翊到底是忍不住朝向寧露走去,這次楊致沒有攔住她,站在寧翊後面看着她逐漸遠離他,他也知道,他無力阻攔。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向門口,那裏站着兩個人,女人沉穩溫和,似乎包容着萬物但是眉眼間帶着一絲果斷,男人眼神淡漠,冷意橫生,看向女人的眼神卻帶有揚致這個年紀無法領會的意思。

他以為愛就是将寧翊留在身邊,不讓她的父母再罵他,即使環境不好,那又怎麽樣,他們開心就好,可是白斯硯那些話,打破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幻想。

在白斯硯面前,他甚至有些擡不起頭。

楊致真真切切從門口那兩人身上看到了一絲弱不可察的相似,他們的氣場是相融的,他們看起來才真的是登對,而不是楊致自以為的他和寧翊那樣。

白斯硯的車并沒有開向家裏,而是停在寧翊要求的海河旁。

周圍人不算多,寧翊下車找了個地自顧自的地哭了起來。

怕她出意外,寧露和白斯硯站在旁邊等着,過了大概十分鐘,寧翊由嚎啕大哭逐漸轉為細細綴泣。

良久,她才擡起頭,看向白斯硯,問:“你是我姐男朋友?”

寧露有些詫異寧翊突然問這個,畢竟前一秒還在傷心自己要回去了,下一秒跳脫得那麽厲害。

後一秒,又聽見寧翊問:“你是不是很有錢?你喜歡我姐嗎?”

寧露的視線也跟着話落到了白斯硯身上。

他抱着手站在一旁,海河旁邊的燈光照射在他身後,周圍能隐隐聽到有人帶着吉他坐在海河旁,吹着晚風,唱着歌。

白斯硯的眼神微微擡起,輕動嘴唇,周遭一切聲音都在慢慢變小,耳邊風聲不再,寧露只能聽到白斯硯的那一聲:“嗯”。

身體上的疲憊在慢慢消散,心為剛才那個字一動又一動。

寧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強行将寧露抽離出來,她無奈嘆了一聲氣:“又怎麽了?”

寧翊邊哭邊說:“我還是比不上你,為什麽我什麽都比不上你。”

“幹嘛要和我比?”寧露問。

寧翊愣了一下,也回答不出來,只能鼓着嘴,氣呼呼地說道:“我真的不喜歡讀書,我看着那些公式,單詞,腦袋都大了,每次回去還要被罵,媽總說讀書的出路好,可是我看你讀了A大不也是這樣,去公司裏打工,咱們家還不是一樣的窮。”

黎孜卉在學習方面總不斷擡高寧露,甚至有些刻意地神話她來催促寧翊,還經常說着家裏沒錢,只有讀了好大學賺大錢才行,以至于寧翊在心裏就覺得,寧露讀完書出來就應該進入大公司,年入百萬,不應該像現在這樣。

寧露頓住了,漸漸覺得有些心寒,她理解寧翊還沒有成年,也不知道上好大學和賺大錢不是必然挂鈎的,但是她依舊忍不住覺得難過。

寧翊又說:“還不如讓我去唱歌呢,萬一我出名了,咱們家不就有錢了,姐你也不用去打工了。”

“寧翊,我再說一遍,我不會攔着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選擇,是壞是好,你自己承擔。”寧露回,“還有,你不用和我比……”

寧露停下,垂了眼眸,聲音漸低,神情落寞:“本來就沒有什麽好比的,等你高考完,你想做什麽,爸媽都會支持你的。”

聽到這裏,寧翊又洩氣,心底還是對自己存着一絲不确定,舍不下一切去唱歌,也不敢真的放棄一切跟着楊致走,又不想讓他們都覺得自己鬧這一出完全是笑話。

“姐,你別氣,我只是說說而已,我就是覺得,你不也賺不到很多錢麽,咱們都是普通人,媽幹嘛還總是說上大學就能賺錢了。”寧翊嘟囔着。

這話裏總會拉低寧露幾分,讓人聽着不爽,寧露會估計着她是妹妹,但是旁人就不是了。

“你怎麽知道她不能呢?”白斯硯的聲音幽幽響起。

他對寧翊做的事兒不想過多評判,也懶得多于插手,要不是這事兒和寧露扯上關系了,他頂多聽一樂,根本不可能改了安排好的行程立馬奔回來。

現在寧翊這話聽着,雖然沒提到他,但是他心理挺不爽。

這話一出,兩姐妹都看向白斯硯,他扯着極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說:“你姐只是家庭普通,她這個人可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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