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藥村和小藥村

第01章 藥村和小藥村

藿小葉理了理外衣，走出房間。

白衣的年輕妖怪眉目柔和，黑色發髻別着一支白玉簪，簪頭是綠色的葉托着一串紫色小花。

藿香，是藿小葉的妖身原形。

他看了眼天色，徑直走向藥園子。

藥地的右邊是他這些年種植的各類藥草，左邊是爹娘當年留下的普通藿香，作為幼年藿小葉的玩伴。

普通藿香無法誕生神智，不會說話不會閑談，可小時候的藿小葉特別喜歡它們，他與這些同類一道紮根在泥地，隐藏身影，等着爹娘找到自己。

自從爹娘離村，這些藿香長久的陪伴着藿小葉的成長。

即使藿小葉如今已長大化形，家裏亦是無人再來尋他，這片藿香仍舊完好的保留了下來，範圍不曾縮減半分。

它們不長壽，春榮秋枯，每年與每年伴随着新生和死亡。年年不同，又年年都相同。

在普通藿香的邊緣，有幾株長得別具一格。

正常的藿香綠葉舒展，唯獨那幾株的葉片邊緣一會兒綠，一會兒黑，生氣與死氣交織，隐隐勾勒出一條黑線。

它們起初并不是長在小藥村，而是出生在一個名為藥村的村子，出自藿小葉爹娘的手筆，是少有的從藥村送回小藥村的藥草。

藿小葉避開藿香，挑出藥園子裏最健壯的那些藥草，他指尖裹着薄薄一層妖力，小心翼翼地挖出，盡量不傷它們的根須。

他處理的動作又輕又快，轉眼就裝滿了一袋。這些藥草送去遙遠的藥村，還要繼續種在泥土中。

藥村和小藥村，只相差一字，同為種植藥草的地方，位置天南地北，遠到已不在同一個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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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皆知的故事裏，神秘的藥村位于小六界的入口附近。

每年，送貨的牛車都會将小藥村的新鮮藥草送往藥村，對方給的價格高，對藥草的要求也高。藿小葉看中的不是高價，而是來自藥村的爹娘消息。

他生在小藥村，長在小藥村，兒時雖聽過小六界之外的傳說，并不知曉外面的世界和自己居住的世界有何區別。

直到某天，他的爹娘要走了，他們攬着年幼的藿小葉：“我們要去一個地方，做一件重要的事，很快就會回來。你乖乖在家，別害怕。”

那時的藿小葉不懂，很快是多快，是幾天，幾年還是幾百年？

他只記得離村的那個清晨，母親紅了眼眶，向來沉默的父親抱起他，遙遙指向遠到看不見的藥村：“等你長大了，就能去更廣闊的天地，做更有意義的事。”

起初那幾年，藿小葉每年收到藥村的來信，一字一句描繪出了一個陌生又兇險的世界。

藥村的泥土吞噬生機，尋常藥草難以生長，而在藥村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死寂，廣闊荒蕪，處處有致命危機。

即使如此，仍有生靈源源不斷的踏上那片土地，不僅僅是妖族，各族的能人異士離開安全平靜的小六界的保護，頭也不回的沖向兇地，再也沒能回來。

藿小葉翻閱了大量書籍，詢問了許多年邁的長者，為什麽大家義無反顧的奔向那片死地。

得到的最多的兩個回答，一個是重回故土，那裏有難舍難離的昔日家園。另一個則是尋回寶物，若不是外面遺落了天地至寶，怎會引得無數人前往。

藿小葉不曾見過外面的世界，想象不出曾經的家園是何模樣，也想象不出是怎樣的寶物，引來六界最優秀的生靈這般拼命争奪。

因此更有必要走出去親眼瞧一瞧，再親手把自己培養的藥草，種在那一片土地，送去新的生機。

等待的歲月随着兒時藿小葉的成長匆匆而過，數年後，藿小葉再次收到爹娘的信，字裏行間盡顯喜悅。

他們成功在藥村養活了一大片的藿香，與藿小葉小時候最喜歡的藿香藥地一樣大。發生了異變的特殊藿香生命力旺盛，接下來，爹娘打算帶着它們，前往妖界別的地方進行種植。

藿小葉當然支持爹娘的決定，他在等他們的好消息，同時也在期盼親人早日歸家。

興許是新選的種植地過于偏遠往返不便，對方的消息越來越少，書信從五年十年，延緩到五十年、百年。

冥冥之中的血脈感應，藿小葉感知爹娘生命無憂，奈何遲遲收不到音訊，不清楚他們在哪兒，種植藥草順利不順利。

時至今日，他仍在等，等送貨的牛車從藥村帶回一字半句。

今天的小藥村格外熱鬧，村口停着一輛給藥村送貨的牛車。大夥兒早早備好自家種植的藥草，期待賣個好價錢。

藿小葉拎着一袋藥草，安靜地排在隊伍最後面。

牛車旁，眼生的年輕男子在檢查藥草品質，壯實的中年男子是小藥村的村長冬青。

隊伍走得不快不慢，大部分村民面露喜色，也有少部分略顯失望。

到藿小葉的時候，附近只餘寥寥幾道身影，他無視駕車的年輕男子打探的目光，擡手遞過去自家藥草。

年輕男子仔細檢查了那些藥草，滿意地點點頭。他翻開手中的冊子，在藿小葉的名字後面勾了一筆，扭頭對村長說：“東西收得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之後，他沒在意村長的挽留，駕着牛車出發。牛車看似走得不快，卻三兩步消失在道路盡頭。

待年輕男子走遠，村長朝藿小葉擺擺頭，今年依舊沒書信：“別擔心，你爹娘很厲害，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回來了。”

對方這麽說，藿小葉也就這麽聽着。

類似的話村長反反複複念叨了三百年，藿小葉已從當初那個焦急期盼爹娘回家的少年小妖，成長為了俊秀的青年妖。

長大的他不再迷茫無助的苦等，催促自己大步朝前奔跑，追趕爹娘的腳步。

藥園子裏的藥草全村最好，還遠遠不夠。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有資格走出小六界，前往藥村。

村長取出小布袋遞給藿小葉：“給你留的，那片土地的植物長勢很好。你爹娘一直很了不起。”

藿小葉收起袋子沒多看，轉身正準備回家，又被村長叫住：“小葉，你還是想去藥村？”

“冬叔，我很好奇，外界到底什麽樣子？”藿小葉應道。外出考驗不知哪天開始，他實力還不夠強，得再努力些。

回家路上，藿小葉聽到了村裏妖崽們無憂無慮的笑聲。循聲望去，只見幾個小家夥圍着年邁的老妖，纏着對方講故事：“吳爺爺，吳爺爺，該講新故事了。”

被妖崽們拉住的老妖笑道：“我們今天講六界之主。”

六界之主的故事？

藿小葉站得不遠不近，忍不住也笑了笑，自己同樣是聽着吳老爺子講故事長大的。幾百年過去，吳老爺子更老了，藿小葉也長大了。

當初藿小葉親近吳老爺子，不僅僅是對方見多識廣、知識淵博，還因為吳老爺子駕駛牛車往返藥村和小藥村。

前不久，藿小葉聽冬叔感慨，老爺子年紀大了，走那條路不安全，負責運送的要換人。只是沒想到換得這麽快，這回見到的就已是年輕的陌生妖。

閑在家的吳老爺子生活并不單調無聊，總有小崽願意聽六界之主的故事。

吳老爺子拉過小板凳坐在樹下，緩緩開口：“相傳啊，六界曾經極度繁榮，各界的天之驕子不計其數，一個比一個厲害。奈何當時的六界之主起了不該有的貪念，走錯了路，導致生靈塗炭，毀滅降臨。”

小不點兒們團團圍着老者，表情随着故事的發展不斷變化。

新任六界之主打敗舊的六界之主，贏得了新的生存世界，即小六界。小家夥們紛紛歡呼，亮閃閃的小眼神同曾經的藿小葉一模一樣。

不一會兒，故事轉入了別的方向。

新的天柱支撐起天空，止住了舊六界的崩塌，天地沒有徹底合攏。然而，壓低的天空，死氣沉沉的土地，原本的六界生機盡失，淪為一片死地。

新任六界之主以及伴侶住在小六界的入口，住在那個被稱作藥村的地方，想盡辦法為六界恢複生機。

一年又一年，稀稀疏疏的藥草頑強成長，為藥村平添一抹綠意。縱是生存環境惡劣，避免不了大範圍枯萎，來自小藥村的藥草終究在藥村的土地得以存活。

有人說，小藥村的藥草生命力不凡，也有人說，小藥村住着當年從藥村搬走的村民後代，許是那片土地懷念着故友。

妖崽們期待地問老妖：“吳爺爺，我們以後也可以去藥村嗎？”

“那你們可得好好努力，”吳老爺子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努力長大，通過了外出考核就能出去。”

聞言，藿小葉倍感莫奈何。

這番說辭果然和自己幼年時期聽到的一樣。這麽多年了，他自認足夠努力，種植藥草得到全村稱贊，仍然達不到前往藥村的要求。

回到家關上院門，藿小葉打開村長給的布袋。壓抑的死氣裹着不滅的生機同時竄了出來。

幼小的藿香苗沒能覺醒自我意識，無法成為妖族。也正是這樣既脆弱又堅強的幼株，在藥村順利生長。

藿小葉挖了個小坑，把那株藿香種在藥地。

新來的植株與舊的植株區別明顯，葉片纏繞着醒目的黑氣。種在小藥村的幼苗，死氣随着時間逐漸消散，最終會成為一株普通的藿香。

小時候，他聽父親提及自家長輩，祖爺爺具有神農後裔血脈，哪怕微薄，仍有一顆嘗百草的心。

豈料百草沒嘗成，一口咬到了化原形吸取日月精華療傷的大妖。對方視祖爺爺為登徒子，揍得祖爺爺鼻青臉腫。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祖爺爺幸運的抱得美人歸，這個大妖成了祖奶奶，家族後代血脈因此純淨強大了幾分。

藿小葉他爹運氣好，覺醒了一絲祖血脈，顯露出微乎其微的神農血脈傳承能力，從而具備了外出資格。

可惜，藿小葉從小到大都是一只再平凡不過的藿香妖。

特殊的藿香苗是爹娘根據藥村的環境培養而成，假如藿小葉能種出在死地生存的藥草，外出自然不再是難事。

這些年，他不斷嘗試，苦惱于死氣和生氣達不到共存。難不成只有像父親那般覺醒了祖血脈才辦得到，憑目前的他無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