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援兵

第61章 援兵

水藍色的長劍騰空而起, 劍身輕輕一震，成千上萬的水珠霎時布滿天空，每滴水珠內纏繞着一道耀眼的劍光。

萬劍歸宗, 勢如破竹。

水珠化劍墜向村外的那一刻, 灼熱烈焰伴随着清脆的鳳鳴, 蔓延為偌大的火海擋在前方。水劍撞入火海, 火焰接二連三熄滅，一滴滴水珠也随之消散。

涵月單手執劍, 劍尖直指手握鳳火蓮臺的鳳家族老，只見火紅的蓮臺顯露數以萬計的鳳凰虛影，氣勢滔天。

她冷聲道：“鳳家執意要違抗妖皇命令？”

“涵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鲛族的心思，”鳳家族老不掩嘲諷, “這裏藏着大秘密，藏着千金難買的稀世之寶。你率領族人跑來村子，別告訴我，就為了你和吳老頭那點兒交情。”

“皆是為財, 何不好好的談一談？這些村民之中必有天地至寶的擁有者。有了寶物，有了祖血脈，又何必狼狽逃往死地求一個生死未知的将來。”

涵月眼底滿是冷意：“我鲛族兒郎，所有活着的族人, 皆可入湖水而不死。歷經千載萬載，未曾迷失本心，因而得妖皇信任，委以護送重任。”

“我鲛族堂堂正正奉命而來, 不似你們至今仍在颠倒是非黑白，執迷不悟。早知自己走不了, 碰了湖水必死無疑，就攔着旁人争那一線生機。”

“鲛族先祖有幸獲得指點，初入小六界，就将随身攜帶的許願湖湖水，倒入族地的湖泊，以此建立祖地。”

“從此以後，鲛族每位族人，出生之日的祖地賜福皆是進祖地入湖水。鲛族女子孕育後代之際，同樣有祖地湖水傍身，守得我族子孫後代心思純正。”

“天地大劫，滅不了惡，卻能輕易的摧毀善。先祖留有祖訓，我族當守本心，有朝一日亂世再起，為世間盡綿薄之力。”

“以湖水賜福，是希望，亦是約束。鲛族不碰不該碰的血脈，碰之即死，以此護得我族神清氣正，不入歪門邪道。”

“念及湖水恩情，我族願護藥村和花村的後輩一程，不是你這般貪婪之徒能懂的。”

鳳家族老将信将疑，鲛族祖地賜福流傳已久，融入許願湖湖水卻是首次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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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屑道：“嘴上說的好聽罷了，誰知道離了這兒，你們如何處置這些小妖。”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唯有實力較高低。

涵月有妖皇賜劍，鳳家照樣蓄謀已久，鳳家族老帶來了鳳族祖物鳳火蓮臺，鳳火蓮臺內留有歷代強大的鳳族族人一縷鳳凰真火，威力不可小觑。

鲛人一族決然應戰，吳老爺子簡單叮囑了大夥兒幾句，亦是緊握妖王金印協助鲛族。

村民們沉默的留在原地，哪怕清楚自己遲早踏出這一步，依舊膽怯于兇殘的厮殺。他們缺少勇氣，更缺少實力走到村外。

偶有誤入村子範圍的大妖，剛進來就散作一地血跡，是小藥村仍得神秘人庇佑的證明。

冬叔見大夥兒情緒低迷，勸道：“無需沮喪，小妖自有小妖的分內之事，我們不添亂，不給鲛族增添負擔。”

身為偏遠村落的小妖，他們無力對抗大家族，可他們還有後代，後代還有後代的後代，有望某天成長為實力強悍的大妖。

到那時，他們将如眼下這般，保護實力弱小的妖族。盡管不知這天何時到來，至少有這麽一個寄托。

藿小葉伸手護着小梧桐和凰凰，他一邊站着赤笑笑，一邊是隐藏身影的帝則。

面對村外的亂象，他焦急萬分，天地囚籠的殺傷力大，限制同樣大。若要沿路連接天地為籠，消耗的法則之力多到難以想象，他和帝則根本無法支撐。

要前往舊六界，首先就得出村，可一旦出了村子，大家失去保護，生命威脅陡增。不等舊六界的危機來臨，他們就早早的死在了前往舊六界的路上。

藿小葉正在發愁，忽見鳳家族老跪倒在地，鳳火蓮臺的火光也隐隐透着黑，死氣彌漫。

鳳家族老怒斥：“孽障，家族怎麽出了你這個孽障！”

與鳳家族老大發雷霆一同到來的，是一聲輕笑以及詭異豔麗的黑色鳳凰虛影。

“我一直納悶，你們特意騙我出去關在困陣是打算做什麽？難不成有我在場，你們不敢動手？抽筋剝皮的滋味太刻骨銘心？”

修長的身影慢步走近，神情輕松又惬意：“有時候，我相當佩服你們。随意吞食他人血肉，沒考慮過是否有毒？就那麽放心的吃下去？”

鳳曦傷勢尚未痊愈，模樣極其瘆人，可鳳曦完全不在意。軀殼皮囊，不過是身外之物，達成報仇目的足矣。

只可惜，這些家族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卻未得應有的報應，反而收獲衆多好處。這些日子，真讓他們找到了緩解痛苦的方法。

鳳曦輕飄飄的話語送來了黑焰灼燒的劇痛，當即激怒了衆妖。他們丢開眼前的對手，轉身攻向不知天高地厚的鳳族青年，全然不顧鳳曦死了他們是不是會死。

密密麻麻的攻擊落向鳳曦的剎那，鳳曦的身體如幻影般輕微一晃，又恢複如常。

鳳曦笑道：“忘了告訴你們，我雖不懂破困陣，但我運氣好，遇到了一個擅長破陣又擅長布陣的。”

直至鳳曦的提醒響起，衆妖方才驚覺，四周不知何時籠罩着一層朦朦胧胧的霧氣。鳳曦身後，更有他們先前不曾察覺的一人。

看清那人的相貌，衆妖駭然，藿小葉更是驚訝看向身旁的赤笑笑。

是南承，南承居然在這時候回來了。

蜃龍之蜃，蜃影即幻影，布置幻陣如呼吸般自然而然。

各大家族雖沒吞食蜃龍血肉，卻也了解過蜃龍祖血脈的特點。他們見到南承，立馬意識到了不妙，奈何為時已晚。

倒在地上的屍體哪是剛剛殺死的對手，分明是自家小輩。小輩們不懂自家長輩為什麽突然下此毒手，他們無力反抗，死得不明不白滿心憋屈。

族人盡數死在自己手中，對面的鲛族卻得了喘息休憩的機會。

非得等到他們殺光了自己看好的後輩，鳳曦才遲遲現身，布陣之人才顯露真容，殺人誅心莫過于此。

排山倒海般的憤怒殺意直奔南承，然而，幻影仍是幻影，南承本人身在何處無法辨清。

加之有鳳曦掌控黑鳳火焰，一遍遍灼燒衆妖的五髒六腑，幹擾他們的判斷，真與假越發虛實難定。

南承走進小藥村，停在赤笑笑前方。赤笑笑心知肚明，對方要見之人不是自己，這麽做只是避免洩露藿小葉和帝則的秘密。

果然，南承朝着赤笑笑輕輕點了點頭，目光移向帝則的位置又快速收回。接着他對涵月說道：“小藥村于我覺醒祖血脈有恩，我護送他們一程。”

“多加小心。”涵月應道，當前形勢不妙，多一人多一份力。

而她也從南承那裏得知，妖城的隊伍已先一步出發，趕往道路盡頭鎮守，免得那邊出亂子，外出的妖族遭有心之人的埋伏。

南承母親跟随妖皇派出的隊伍同行，南承說自己必須回村一趟時，母親沒阻攔，只叮囑他萬事小心。他們會在道路盡頭再碰面，前往舊六界，前往那個傳說中的死亡之地。

藿小葉瞅瞅南承，既意外又不意外，他擔心與鲛族同路洩露了秘密，不曾将法則之力附在雙眼，因此未能及時看清虛實。

他只覺附近有某些地方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原來自己所見是幻陣景象，皆不真切。

有了蜃龍的加入，各家族下手更顯謹慎，不得不反複辨別所見所遇是真還是假，使得鲛族面臨的壓力驟減。

然而，最嚴峻的問題依舊存在。

攔路妖衆多，就算殺出重圍也是慘勝，之後的路怎麽辦？再遇到更多的攔路妖，甚至其餘幾界不懷好意的種族，如何應對？一旦鲛族死傷過多力不從心，缺乏自保之力的小妖何去何從？

小妖們只是受環境所限，見識不及大妖，并不意味着他們很傻。這一刻，大家臉色難看至極，顯然深刻感受到了這條路的艱難。

某些小妖心有動搖，認為留在這兒也是不錯的選擇，結果說不定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藿小葉改變不了別人的決定，他只能堅定自己要走的路。

他要出去，縱是沿途遍布荊棘。這條路，唯有心智堅定，才能走到最後。

前往舊六界是必然，可藿小葉也不願這麽被動受困。他盼着一條新的路，只要有一條從小藥村直通舊六界的道路，眼前的種種厮殺将不複存在。

這裏當真無路可走嗎？

藿小葉不斷問自己，他隐約感應有路，只是道路被某個存在遮掩，只要除去遮掩，這條路必定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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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藿小葉心有所感，擡頭望向天空。小藥村有一層特殊的防禦，在這兒，惡念意味着死亡。

可小藥村的真實天空從來不是籠子。

小梧桐曾把天空捅了一個窟窿，導致死氣蔓延，吳老爺子不得不動用妖王金印。也是那時，鲛族奉妖皇命令而來，補上了破窟窿的天空。

天幕之外，有死氣，有舊六界，是屬于他們的新道路。

藿小葉眼前不禁浮現曾經夢見的一幕。

他看到了道路盡頭，看到了在那兒的爹娘，道路盡頭沒有死氣入侵。就算藿小葉無意間觸碰那層無形的阻隔，使得湖水湧入，仍然不見死氣擴散到小六界內。

湖水本身就可抵擋死氣。

藿小葉豁然開朗，扭頭看向身邊空着的位置，是帝則所在的位置。

無需言語，帝則迎上藿小葉視線的那一瞬，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他給藿小葉的回答是，大可一試。

法則之力解除，籠罩小藥村的天地囚籠緩緩消失，冥冥之中，衆妖皆有感應，既心驚又不可思議。

尤其在某個大妖誤入小藥村範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無事發生的時候，大妖狂喜：“沒了，村子的防護沒了！”

這句話瞬間推動戰場移到村內，失去保護的小妖們驚慌失措，不懂自己該跑去何處，哪裏才有生路。

咔嚓。

清脆的破裂聲響在頭頂，天空竟是裂了縫。

強烈的危機感湧上了所有妖族心頭。

藿小葉沒關注村裏的戰鬥，他閉着眼，耐心尋找那一絲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氣息。

陽光之下，湖面波光粼粼，寧靜而美好。若這樣的湖水來到小六界，是否也能洗滌世間污濁，換得天朗氣清。

風起，湖水起了漣漪。

漸漸的，風越來越大，湖水掀起驚濤巨浪。洶湧的湖水找準了某個方向，蜂擁而至。

咔嚓，咔嚓。

天空的裂紋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

嘩啦，嘩啦。

似有水聲，繃緊了所有妖族的心弦。

驚天巨變不僅鎮住了村子附近的大妖，更遠之處皆是心生膽怯。與上次天空破了窟窿不同，這一次，天幕之外不是死氣，而是別的什麽。

下雨了。

是雨又不是雨，數不清的水珠從裂縫滴落，撒向這片土地。

捕捉到天地間的水氣不同以往，沖在最前方的涵月略微一頓。這般氣息與祖地湖水如出一轍，且愈發濃郁，對應着何物不言而喻。

涵月面露喜色，天佑鲛族，尚不到以死相搏之時：“回村，我們的援兵到了。”

并非所有妖都懂得涵月的意思，但他們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全部往村內撤退。小妖們自是緊跟鲛族，盡管不明白失去了保護的他們，又能等來怎樣的援兵。

雨水飄落發絲，飄落臉頰，微涼，還有久違的愉悅。

呼吸間的濁氣随之一空。

與涵月的反應不同，感受到從天而降的雨水，村外的大妖們立即後退。奈何裂縫太大，撒下的雨水不但覆蓋了小藥村，還覆蓋了更多地方，導致後退的作用十分有限。

躲避稍慢的，此時已發出了痛呼，自身修為和雨水一起消融，眨眼淪為醜陋可怖的年邁妖，一路走向衰敗死亡。

血腥掠奪而來的，終将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