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登天階

第79章 登天階

一眼瞧不到盡頭的石階旁, 立着一塊巨石，“登天階”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藿小葉逐漸習慣了不被旁人發覺，他稍稍後退小步, 距離登天階遠了些, 暗暗觀察其他人踏上石階的動靜。

然而, 這些人剛踏上石階就沒了蹤影, 只剩一條空蕩蕩的石梯延伸向天空。

藿小葉擡頭望去，遙遙往上的道路确實像極了登上天空, 石階名字的登天多半因此而來。

只不過藿小葉看多了位于半空的山林幻境，更适應了連接山林與小藥村的道路懸于空中，眼前的登天石階對他毫無吸引力。

藿小葉不在乎，急匆匆路過他身邊的那些人卻相當在乎。

他們一邊大力推擠，一邊激動高喊, 登天階的另一段位于仙界，這裏是從凡俗通往仙者的重要機緣。無數人興奮不已，盼着自己早些一步登天。

藿小葉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實在分析不出登天階的考驗在哪兒, 危險又在哪兒。

估計只有登上石階，親身體會，才能得知上面究竟有什麽。他琢磨着多半與外出道路相似，設置了各種難題。

藿小葉踏上第一階石梯, 伸向天空的長長石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望不到邊兒的寬大石臺。

石臺上隐隐綽綽的，全是朦胧人影，分辨不清誰是誰。相同的是這些人都有各自的考驗, 且沉淪其中，除了藿小葉。

藿小葉瞅瞅周圍, 又瞅瞅自己，一如既往的安靜，不見絲毫考驗的跡象。他納悶地走向石臺前方，觀察其他人怎麽回事的同時，也在尋找通往第二個石階的方式。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朝着他飄來。

飄是真的飄，肥胖的中年男子雙目緊閉，腳尖不着地，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藿小葉來不及反應怎麽回事，前方景象驟變，他看到了……酒池肉林。

放眼望去，全是光溜溜的年輕男女，他們風情萬種，嬌嗔着繞着中年男子争寵。至于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左擁右抱，樂不思蜀。

中年男子沉溺歡愉，看不見自己的身影越來越輕，越來越飄忽，轉眼化作了虛無。

中年男子沉迷欲望美色，顯而易見遭到了淘汰。

藿小葉想了想，這就是登天階的考驗？這也能通不過考驗？這心性，這定力，早點淘汰也是好事，不然實在傷眼睛。

無論如何，對方的選擇和藿小葉無關。

他果斷後退兩步，荒淫無度的景象散去，寬敞的石臺上仍是四處飄動的身影。

大致猜出這個石階針對的內容，藿小葉小心避開滿地飄的身影。他快速繞開那些人，沒興趣了解是誰沉迷溫柔鄉，又是誰不解風情。

石臺前方，遠離了飄忽不定的人影，藿小葉到達下一個石階。他好奇的往後看了看，只有缭繞的霧氣，石臺和石臺上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第二個石階與第一個石階相比，少了妻妾成群，少了美酒佳肴，多了堆積對山的金銀珠寶。

藿小葉和某個身影擦肩而過時，瞧見對方趴在高高的金山裏，狂笑不止。

但凡對方仔細觀察那些金塊，就能分辨出根本沒有實物，全是霧氣，抱在懷中再多也不過是一場空。只可惜對方完全陷入了發財狂喜，再也看不見其他。

藿小葉不慌不忙的邁上一塊又一塊的石梯，尋找自家伴侶和自家小崽的下落。

石臺顯現的物品五花八門，有武功秘籍，有皇權玉玺，有神秘術法，有延年益壽的仙果。越往上，寶物越珍稀，某些奇珍異寶就連藿小葉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比如，據說可以神擋殺神的誅神陣法，再比如，殺意凜冽的長笛，不知是屬于誰的武器。

藿小葉好奇心雖有，卻也不多，絕不會為此停留。在他心中，這些再寶貴也遠遠不及自己的家人朋友。

他需要盡快趕路，找到來這兒的自家小崽，或是帝則，或是別的朋友。有幸遇見了，能幫就幫，最重要的是，必須先找到他們在哪兒。

不一會兒，藿小葉停下趕路的腳步，石臺上有一道身影眼熟且醒目。旁人是朦胧人影，或為仙魔或為鬼怪，偏偏那個身影朝着四面八方伸出樹枝，個頭龐大到蔓延三千裏，想不注意都難。

藿小葉稍稍琢磨，快步走上前，瞧瞧桃雲是怎麽回事，停留在這兒又是為什麽。與大桃樹為數不多的接觸中，他多少也清楚一些桃雲的性格，對方不似辨不清真假虛實。

薄霧環繞，仙樂陣陣，仿若仙境般的景象正中立着一株大桃樹，不是平日裏的枯樹，而是繁花盛開的仙木，微風輕柔撫過樹枝，撒下紛紛揚揚的花瓣。

有雲霧，有仙樂，有桃樹，有飛舞的花瓣，大樹之下，更有一道絕色身影，對方拎着白玉酒壺自斟自飲。

見藿小葉走近，桃雲指尖輕輕一晃，旁邊頓時多了一張桌椅，以及一壺美酒：“要不要喝一杯？”

藿小葉坐在石凳，沒碰那壺酒，石臺上的東西普遍奇奇怪怪，他信桃雲，不信登天階，不會輕易觸碰這些物品。

他心有好奇，桃雲為何能看見自己，但在意更多的是：“以你的實力，不該被虛幻所困，為什麽留在這兒不往前走？”

桃雲倚着粗壯的樹幹，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望着遠方，也不知透過缭繞的霧氣在看什麽。

他抿了一口酒，冷不丁問：“你知道這裏的考驗是什麽嗎？”

藿小葉搖頭，一路走來，他沒遇到任何考驗，都是借助別人的所見所聞，判斷每階石梯對應的內容。

桃雲微微揚起嘴角，輕聲道：“這一個石階，是回憶。”

回憶一生之中的美好時刻。

令人流連忘返，舍不得離去。

在桃雲尚未前往鬼界，還不是看守鬼門的大桃樹之前，他在仙界居住了很長時間。作為一棵無憂無慮的仙桃樹，那時的日子最是輕松自在。

逝去的所有停在了昨日，過往已不複存在，如今難得遇見，免不了停下腳步歇一歇。

明知是假，明知是虛假幻象，也會在這兒小憩片刻，放下心底的思念再繼續走向前方。

藿小葉聽明白了桃雲的意思，對方雙目清明，沒有困在過往，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桃雲并未被這些往事迷惑了心智，只是打算在此稍作休息，養精蓄銳。

藿小葉見對方的身影依舊凝固，沒有飄忽的跡象，也稍稍安了心。相信等桃雲喝完了酒，賞完了景，就會繼續前行，不會任由自己被往昔絆住手腳。

就在藿小葉要趕往下一個石階前，桃雲說道：“你要是走的再快些，沒準能趕上你家的兩個小家夥，他們跑得挺快。”

藿小葉一頓：“你看到他們了，都有誰？”

“樹苗，幼鳥。”桃雲應道。

起初，桃雲走在前面，直到來到這兒停下休息。兩個小家夥緊趕慢趕的追上來，看什麽都新奇，還跑到桃雲這裏玩了會兒。

孩子心性往往閑不住，他們很快又朝前跑了。桃雲觀察過兩個小家夥，沒有受傷，勸藿小葉無需擔心。家裏孩子總要長大，登天階不算兇險致命，這裏的環境适合給他們磨練。

道別桃雲，藿小葉踏上了下一個石臺。越往上，石臺的身影越少。這條登天階，不是誰都可以如願以償的登上仙途，前往心心念念的仙境。

他一路走走停停，觀察石臺上的歷練者，也留意小家夥們有沒有在。小梧桐和凰凰沒有複雜心思，不被考驗阻攔，至今仍不見影。

正如桃雲所說，小家夥們跑得很快，藿小葉走了很長一段路，都沒見到他們在哪兒。

停在某個石階時，藿小葉莫名有一種感悟，快走到石階盡頭了，也快要看到自家兩個小崽。

不同于以往的石臺，當前這個石臺遍布刀光劍影。不遠處一道深深的劍痕威懾極強，揮劍之人對劍道頗有領悟，天分很高。

石臺不僅有劍痕，大刀、長鞭、杖等武器的痕跡都有，掌印也有。這一層用于展現自身所長，理由未知。登天階本就和藿小葉沒關系，別人如何設置難度，藿小葉管不了。

藿小葉轉了一圈正要繼續往前，無意間發覺一道劍痕，不熟悉卻又在哪兒見過，讓他有點在意。

靠近劍痕的剎那，藿小葉眼前出現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可愛的胖團子努力揮舞手中劍，看起來極具氣勢，奈何白白胖胖的模樣太可愛，當即削弱了氣勢。

藿小葉饒有興趣的看了會兒，胖團子一天天長大，從少年到青年，而後成為某個仙門聲名遠播的大師兄。

胖團子小時候瞧不出端倪，長大了卻能通過對方的眉眼分辨一二，辨別身份，此人正是被帝瀾随手所救的堕仙。

對方在仙門大師兄時期，盡顯玉樹臨風的潇灑，和坐在小船瘦得只剩一層皮的慘樣天壤之別。

這道劍痕融入了對方的一生。

從通過了登天階的滿心喜悅，到茁壯成長的意氣風發，大師兄與所有兢兢業業的大師兄一樣，對外，替師門争得榮譽，對內，身為師門的大家長，既要給時不時閉關的師尊籌備所需，又要精心指導師弟師妹修行，護着他們一路成長。

大師兄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小師妹，雙方感情深厚。

按照正常的情況，這位盡職盡責的大師兄必能帶領師門走向高處，壯大師門，譽滿天下。

如果，大師兄身邊沒有遍布血咒者的話。

也不知這位大師兄的運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從小到大，身邊環繞的全是血咒者。

大師兄心憂師尊修煉出了岔子，急切的為師尊四處求藥，渾然不覺是師尊吞噬他的血脈失敗，被反噬所傷，不得不閉關療傷。

大師兄欣喜師弟終于懂事下定決心外出歷練，替對方準備保命之物，叮囑對方注意事宜，殊不知是師弟吞噬他的血脈失敗，被反噬所傷，迫不得已外出避一段時日。

大師兄特意為小師妹雕了玉簪，哄悶悶不樂的小師妹開心，根本不知道是小師妹吞噬他的血脈失敗，被反噬所傷，故作生氣不理會他，躲得遠遠的。

大師兄對至交好友鼎力支持，替有冤之人打抱不平，為萍水相逢之人解囊相助。

他總是盡力幫助身邊所有人，卻不知對方貪戀的是他剝離不了的血脈。他待他們真心，可他們所圖的是他的一身血肉。

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天，大師兄深受打擊，難以置信這些是真的，偏偏所有親近之人都将劍尖指向了他。

他們呵斥他心思浮動走了邪路，認定他入了魔，沒資格再為仙族。他們聯手攻擊他，設計陷害他，他們抹去他的名號，抹去他全部的付出，将他逐出師門。

藿小葉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由想起渡船上的那一幕。

瘦骨嶙峋的青年搖搖晃晃站起身，費力的一劍又一劍刺向枯手，想要救下書生。可惜，這次所救之人也不領情，他被富家公子推下了渡船。

藿小葉心有所感，眼底浮起法則光芒，看向劍痕深處的身影，對方血脈的秘密随即清晰顯現眼前。

對方全身骨頭泛着法則光芒，與藿小葉類似，來自天道的一絲意識化形，自帶法則之力，行走在六界之中。這樣的力量，一般人輕易觸碰不得，妄圖吞噬必遭反噬。

藿小葉不确定帝瀾當時順手一救，是不是發覺了法則之力。他相信自家孩子，不會為了奪取血脈作出惡事。

若清瘦青年跟着帝瀾一起行動，應當可以有一段稍微平穩的歷練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