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執念成魔

第80章 執念成魔

藿小葉沒着急離開, 耐心地看了遍這層石臺。

能走到這裏的大多是得天獨厚的優秀苗子，實力皆遠超常人。只可惜，其中再無特殊感應, 尋不得與藿小葉自身類似的情況。

他收起心底的猜測, 往前邁出小步, 小梧桐兄妹倆已去了前方, 自己也該繼續前行。走過的路抛在身後，未走過的路延伸至遠方, 是前往仙界的通天之途。

一階又一階的石梯，在登天階的盡頭，藿小葉毫無懸念地瞅到兩抹身影，小小的人影一紅一綠，正是桃雲先前提及的藿碧梧、藿炎兩兄妹。

這會兒, 小梧桐和凰凰乖巧坐在最後一階石梯上，低頭望着下方無窮無盡的來路，似在等待着什麽。

看清藿小葉容貌的那一刻，他們笑容綻放, 興奮地揮動胳膊：“爹爹，爹爹，我們在這兒！”

藿小葉聽到喊聲，快步上前拉住自家孩子：“有沒有遇到危險？有沒有受傷？”

小梧桐點頭, 又搖頭，大力揮動自己的拳頭：“路上有壞人，被我們打跑了，我和凰凰很厲害的。”

“對啊, 對啊。”小丫頭在旁連連應聲，無比激動的與藿小葉分享這一路的經歷。

石臺自身的考驗沒帶來多少困境, 反而是某些同在石臺接受考驗的歷練者心懷惡意，他們見不慣小梧桐和凰凰歷練輕松跑得快，心狠手辣要除掉兩個小孩。

幸而半路遇好心人相助，加之兄妹倆自身實力也不低，狠狠地教訓了壞人一頓。

對此，藿小葉心裏有了底。六界歷練參與者衆多，人心何其複雜，危險在所難免。孩子們積極面對困難，這番成長與進步，藿小葉樂見其成。

他瞅了瞅僅剩的石梯，又問：“為什麽在這兒等？”

此地距離仙界僅一步之遙，為不快些進入仙界境內？

聞言，小梧桐扭頭看向身側的凰凰，眼神是無聲的詢問。

凰凰肯定的點點頭，認為這事應當說。她牽着藿小葉的手，揚起笑臉：“爹爹，我們在這兒等你。”

冥冥之中，似有預感，停留此處等待，有機會見到藿小葉。仙界雖近在咫尺，無形的預感卻時刻提醒他們，留在這兒，能看見藿爹爹，再往前一步前往仙界，就看不見藿小葉了。

即使後來者快速趕上并越過了他們，他們也乖乖巧巧的坐在原地，只為見藿小葉一面。

藿小葉聽了這些，當即意識到問題所在。自己進入的六界歷練，與旁人天差地別。

鬼界渡河方式不同于小黑蛇，人族皇城的見聞也有別于其他歷練者，這條通往仙界的登天階，多半也和此前的遭遇類似，一旦踏上石階，他又将去往別處。

收獲寥寥無幾，藿小葉并不感遺憾，原本就不曾打算通過六界歷練獲得好處，只是心系親朋好友，需要來這兒看見他們平安無事，方能安心。

藿小葉一手牽着小梧桐，一手牽着凰凰，笑道：“走吧，我們一起踏上這一步，踏上仙界。”

接下去的考驗，沒有他守在左右，相信兩個小家夥也能繼續努力，不會輕言放棄。他滿心期待，那個百年幻景曾展示的種種，幾個孩子茁壯成長，活得開心肆意。

“好，爹爹，我們一起走。”

兩只小小的手握緊了藿小葉，他們同時前行一步，共同走完這條登天階。

下一刻，藿小葉手心一空，身旁少了兩個小小的身影，身後已無來時路，前方也不見仙氣缭繞的仙界。

廣袤無邊的大地，未有任何生靈，更不見歷練者的蹤跡。一時間，他不由懷疑自己身在何處，又位于哪界的考驗之中。

片刻，藿小葉心有所感，擡頭望向天空。

天空一半黑，一半白，黑色那邊是翻騰的死氣，白色那邊是源源不斷的生機。兩股力量相互撞擊，沒有驚天動地的響動，只有平靜溫和的融合。

黑色天空的死氣灌入生機，似墨般的濃黑迅速減淡，慢慢化作了白。白色天空的生機沾染死氣，幹淨的色澤轉瞬渾濁，逐漸轉為了黑。

神魔之地。

一念生，一念死。

神魔兩面，是神也是魔，改變永不停歇。

藿小葉沒再關注天空的動靜，他環顧四周，思索此地的考驗，猜測有誰在這兒，又該如何破局。

廣闊大地，入目皆是相同景色，辨別不清方位，更不知應當走向何處。

他随意挑選了一個方向，不慌不忙的走。頭頂上空的天空仍在變化，時而黑，時而白，一會兒死氣融入生機，一會兒生氣被濁氣污染。

漸漸的，藿小葉捕捉到一絲微乎其微的呼吸，順着那抹飄忽的感應走近，是一道盤腿而坐的身影。

身穿青色衣衫的青年陷入昏迷，手心托着一塊占蔔龜甲，哪怕本人已沒了意識，占蔔龜甲依舊時不時的騰起微光，進行一次次的蔔卦。

“小玄，快醒醒。”藿小葉焦急呼喊，奈何喚不醒青年。家中的幾個孩子，就數這個大孩子看起來最省心，其實最不省心。

則玄多年漂泊在外，在漫長的苦難中長大，習慣了把話藏在心底，是苦是樂都不肯多說。

對方深埋的憂慮，藿小葉多少能猜到些許，怕兇卦，怕給家人帶來兇險，正如眼前的這一幕。

占蔔龜甲微光閃動，卦象顯現，是兇卦。

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昏迷的青年狀态一減再減，自身力量彙聚掌心，落入占蔔龜甲內，龜甲再度閃過一道光。

可偏偏，新的卦象仍是兇卦。

随着蔔卦次數增加，青年的生機光芒微弱不堪，全身死氣彌漫，濃郁到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

凝聚的死氣更是在青年身後形成了黑色人影。

“心魔？”藿小葉揮散黑色死氣凝聚的人影，可很快，蔔卦再啓，黑色身影再度顯現。

執念成魔。

執念不破，心魔不滅。

藿小葉眼見則玄的氣息越來越弱，心知情況不妙。再這麽下去，別說完成歷練，對方的小命都得留在這兒。

他伸手按着占蔔龜甲，攔住蔔卦。家裏的小家夥們還算聽話，奈何大孩子不那麽聽話。

“小玄，快停下！”

“兇卦就兇卦，沒什麽大不了。出了兇卦，我們就一起打破大兇，一起尋那一線生機。”

“所以，不要害怕。”

“你好好活着，就是大夥兒心裏的吉卦。”

被手指按住的占蔔龜甲晃動不止，意圖掙脫控制，開啓下一次的蔔卦。

就在藿小葉快要壓制不住占蔔龜甲時，異變驟現。

藿小葉妖丹表面金紋閃動，明亮的藿字印徑直拍在占蔔龜甲表面。龜甲承受不住藿字印的力量，竟裂開一道道裂紋，碎成數塊。

占蔔龜甲本是則玄幼年時期褪去的外殼，因出生在死亡之地備受磨難，龜甲早就腐蝕得坑坑窪窪。如今占蔔龜甲盡碎，青衣青年的氣息一并破碎，與占蔔龜甲同時死去，成了一具枯坐原地的屍骨。

變故來得突然，藿小葉心急如焚。

他擡頭望向天空，盯着交替變幻的黑與白。他猛地伸手抓向天空，抓住一縷生機，果斷推進青年的身體：“則玄，醒來！”

家裏的孩子，一個都不能少了。

豈料，那縷生機觸碰青年的剎那，從生轉死，朝着死氣轉變。

藿小葉來不及停手，眼睜睜看着那縷氣息竄入則玄的體內，看着對方籠罩在濃到化不開的死氣之中。

藿小葉內心震動，驚得屏住了呼吸，生怕輕微的呼吸吹散了面前的青年，吹得對方散作一地粉末。

好在，藿小葉擔心的景象并沒出現，死氣轉眼被生機替代，一枯一榮，交替變幻。

碎在青年掌心的占蔔龜甲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重新拼湊完整。龜甲表面騰起了生機也冒出了死氣，黑與白不停的吞噬彼此，一如此刻的天空。

原本盤踞在則玄身後的黑色心魔，一掃濃郁死氣，渾身爆發出磅礴而神秘的氣息，心魔的衣衫化作繁複華服，束發木簪化作溫潤玉冠。

緊閉的雙眸輕微動了動，似要醒來。

然而就在心魔即将睜眼的時候，心魔散為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飄遠了。

與此同時，盤坐在地的則玄醒了，緊接着他的後背挨了一巴掌。

那力度不大，但存在感極強。

響在耳邊的話語，是教訓亦是關切。

“不争氣，一個兇卦就能難住你。”

“家裏的兄弟姐妹打架都打贏了，往前走了，你偏還困在這兒，輸給心魔。”

“這次回去，必須增加鍛煉。”

則玄看向念念叨叨的藿小葉，慢慢握緊手心的占蔔龜甲。被心魔困住那會兒，他看到很多畫面，不知是過去還是将來。

華麗的服飾，偌大的宮殿，等待卦象的衆人。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只知他們在等待一個結果。自己明明算出的是大兇，他們卻開懷大笑，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懂為什麽兇卦令那些人高興，他只知自己需要吉卦。他太需要一個吉卦了，可從始至終，留給他的只有兇卦。

那些人的笑聲越來越刺耳，這并不是他所求，他只願一個吉卦，一切就将不一樣。

遺憾的是，那時的他沒能等到那個吉卦。

值得慶幸的是，令人絕望到難以呼吸的壓抑景象結束了，有人喚醒了他。

那是他的爹爹，藿小葉。

則玄站起身，撣了撣衣衫的塵土，神情輕松了幾分：“他們都走到了前面，我也不能落後，得快些了。”

聞言，藿小葉笑着朝對方擺了擺手：“路上小心，我和帝則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爹爹放心。”

則玄應聲的那一刻，廣袤無邊的大地和生死變幻的天空如幻景般消散，神魔之地的景象不見了。

藿小葉出了神魔之地，當即被無數妖氣包裹，絲絲縷縷的妖氣注入體內，身體倍感輕松。

前方不遠處，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正中，高高的石柱直沖天際，支撐起了塌陷的天空。

藿小葉不自覺上前，捧起清澈的湖水，心底浮出清晰的念頭，是許願的湖泊，自己此時是在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