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反咬

“縱哥,頭疼可有緩解?”樂連盛了一碗藥湯端給江縱,替他揉了揉太陽穴。

江縱靠在炕頭,吹涼了藥汁仰頭飲盡,皺眉嫌棄:“你沒給我放蜜糖啊,苦得要命。下回我自己熬。”

樂連拿了顆甜棗塞進江縱口中緩解苦味,反駁道:“放那麽些糖會影響藥效,你怎麽這麽嬌氣。”

江縱皺起眉頭:“我又怎麽了?”

樂連嘆了口氣。

“嘁,爺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江縱哐當一聲擱下空碗,擡手要去拿手邊賬本,剛觸及邊角,手腕被樂連一把抄住,扯進懷裏狠狠親他,把他嘴裏的苦味搶奪進自己口中。

江縱習慣性迎合小崽子似是撒氣的親吻,順勢跨坐到樂連膝頭,低頭狠狠加深這個親吻,不遑多讓。

直到兩人都鬧夠了,賭氣似的分開,樂連又偏頭照着江縱耳垂咬了一口,江縱哎喲一聲,罵道:“小狗崽兒。”

樂連扶着江縱的腰,額頭抵在肩窩,喃喃道:“縱哥,我着急讓你好起來。你常頭疼,這不是好事。”

“真沒事,我的身子我有數。”江縱撫摸着抵在自己肩頭的腦袋,輕聲安慰。

在前世生命油盡燈枯的盡頭,曾經的人間似乎還有件未竟的事,每當江縱努力回憶,總會頭痛萬分,冥冥之中有什麽在阻止他看見盡頭以外的他人境遇。

樂連無論如何不肯信他。

“怕我死?我已死過一次了。”江縱拍了拍他脊背,嘻笑道,“寶貝兒,就算我真死了,也能變成天上星宿護着你,比菩薩都靈。”

樂連深吸一口氣,手扶在江縱頰邊,凝重道:“如果有那一日,為你變作星宿的也會是我。”

江縱聽着這話不吉利不得勁,撲倒樂連坐在他胯骨上,銜着他嘴唇些微用力咬出一小塊血痕,兇狠威脅:“小屁孩,再胡說八道爺辦了你。”

樂連舔去嘴唇沁出的血珠,蹭了蹭江縱下颌,環着腰的雙手抱緊了些,依戀得像只大狼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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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忽而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兩個小厮慌張跑來,用力拍門驚慌喊道:“連爺!縱爺!快、快開門,出事兒了!已經驚動了官府,您二位快去看看吧!”

江縱臉色微冷,與樂連相視一眼,抽了椅上外袍披了,匆匆推門走了出去,樂連緊随其後。

潮海渡口已然聚集了大群的圍觀百姓,江縱匆匆分開人群往前擠,不耐煩地罵道:“都滾遠點。”

樂連扶了江縱一把,擡起刀鞘替他開出一條路。

大批的官兵聚集在渡口的商船邊,知府大人正冷着臉與石家老二交談,官兵已經抓了十幾個石家工匠,綁成一串抱着頭跪在地上,紛紛哭喊“冤枉”。

石家老二石有德一見江縱,立刻兩眼放光,指着江縱道:“知府大人,他就是江縱!”

知府大怒,沉聲喝道:“大膽!拿下!”

一隊官兵即刻上前,卻被樂連擡手攔在江縱身外三尺遠,江縱臉色發青,胸口因喘息劇烈而起伏,強作鎮定反問:“知府大人,小民不過是一介客商,不知犯了哪一條罪過,勞煩大人您親自上門興師問罪?”

石有德冷笑:“還敢嘴硬。你與石有才勾結,故意用劣等貨換了我們給祿王爺備的石珍珠,這可是欺瞞皇室宗親的大罪,整個潮海都會跟着你受牽連!”

不怪知府小題大做杯弓蛇影,為天潢貴胄準備的石珍珠決計不能出差錯,一旦出岔子,輕則治失職治罪,重則欺君大罪,哪一條都不是區區知府官銜頂得住的。

江縱氣極反笑:“這貨全是你們石家準備出來,我們再裝上貨船的,明明是一心為了你們石家好交急差,特意從中提出十萬斤支給你們,這事兒你們也答應了啊,現在反咬一口給我們扣個屎盆子,什麽意思?”

“江大少,你們收貨的單子還在這兒,白紙黑字紅手印,你敢說是假的嗎?”石有德從袖中拿出一頁契紙,“你驗了貨,在我這按了手印,石珍珠我足斤足兩給了你們,你們偷梁換柱換了一批假貨,還日夜派四十位镖師守着渡口,連蒼蠅都不肯放進去,還說心裏沒有鬼?”

這時候,石家老大石有才腆着肥肚匆匆跑來,臉上的橫肉直顫,喘着氣一臉大驚失色,指着江縱質問:“江縱!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們至此!”轉身對知府一拜,哭訴道,“知府大人,小人竟被江縱騙得團團轉!他與樂連聯合使陰謀,一邊叫小人盡快去準備十萬斤石珍珠,一邊卻把自己的假貨換上了祿王府的貨船,他是謀財害命!知府大人明鑒啊!”

江縱冷冷瞥了一眼石有才。

石家老大看着憨厚,心思也精明着。

他早料到江縱興許已經發現了石料有假,卻任由他把十萬斤假貨換上祿王府貨船,暗地裏把自家工匠減少,幹活的全成了二弟石有德手下的工匠,到時候他率先跟祿王府說這些全是二弟石有德的功勞,等到貨船一進滄州,他便能即刻揭發石有德偷換石料,把他這個二弟送上西天。

如今連江縱都收到了知府來問罪的消息,石有才卻等到現在才姍姍來遲,看來是一直在暗中瞧着局面,見江縱已經百口莫辯,已經無法借江縱之手鏟除二弟,便趕緊跳出來洗清自己的嫌疑。

江縱攥緊拳頭,嘲諷道:“大爺,二爺揭發造假的人裏也有你一份兒,您可別推脫了。”

石有才滿臉肥肉繃緊,惡狠狠看了一眼石有德,沒說什麽,他早知二弟觊觎石家家業已久,如今落井下石也在意料之中。

知府拈須思忖,嚴厲質問江縱:“江縱樂連,你二人可認罪?”

樂連神情淡漠,手已放在後腰血紅刀把上,憑他一人帶江縱遠走高飛不難,這些酒囊飯袋攔不住他。

江縱聲音微顫:“我……不認罪……我問心無愧,憑什麽認罪,那貨物全是石家出的,與我們半分幹系也無……”

“看來是成心想裝傻了。“石有德哼了一聲,朝知府殷勤一拜,“知府大人,您當衆查貨便是。”

知府揮手,命官兵将全部貨物卸下,挨個查驗。

江縱被按着雙臂押在地上跪着,看着官兵把每一袋石珍珠粉拆開,盡數倒在面前空地,整整兩千袋石粉,全部堆在地上,煙塵飛揚,嗆得知府大人直咳嗽。

直到檢查完畢,官兵跑來嚴肅禀報:

“回禀知府大人,是十萬斤貨真價實的石珍珠,并未造假。”

石家兄弟皆是一驚,臉色唰地白了。

江縱緩緩擡起鳳眸,眸中狡黠光彩流轉,輕聲道:“知府大人,小人真是冤枉,被人破了髒水不說,還連累您在這兒受了半天累,石二爺于心何忍哪。”

他看了一眼臉色鐵青雙腿微顫的石有德,微微翹起嘴角,以私鹽販子之間常用的唇語行話無聲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知府大怒,竟被石有德耍了一路,當即下令把石家二爺石有德拿下,當衆打了三十大板,拎回了潮海大牢等候發落。

石有才看得膽戰心驚,喉嚨都因為極度懼怕哽住,肥胖的大腿直顫抖,哆嗦着送知府離開。

人群漸漸散去,江縱揉着被擰痛的胳膊走到石有才身邊,拍着心口後怕道:“大爺,您說這、這算怎麽回事啊,二爺就算再看我不順眼,也不至于想如此陷害我吧,居然還想連累大爺您跟着倒黴,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是啊,我們兄弟二人齊心合力才有了石家的家業,有德竟如此害我……”石有才滿臉肥肉都要擰到一塊去,困惑地上下打量江縱,看他這副狼狽模樣想必也被吓得不輕,莫非這人确實沒自己想得那麽聰明,其實根本沒看出來那三十萬斤石珍珠裏有假,是自己想多了?

江縱體貼道:“大爺,趕緊把貨裝起來給祿王爺送去吧,你瞧這事鬧的,又得耽誤一日。”

石有才不敢讓江縱替自己裝貨,免得被動了手腳,客氣道:“你們也受驚了,先回去歇息,這邊我來處理,等把這爛攤子收拾完我請你們二人吃個壓驚酒。”

江縱笑笑:“對了大爺,您加急去采的十萬斤石珍珠收拾完沒?給我們補上這十萬斤吧,我們這邊也是給太子府的鑄料,雖說要的不急,也總不能太拖不是?您的貨一到我們就該回程了。”

石有才連連答應:“再三五日就該齊了,到時候你們去清點。”

江縱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先告辭了。大爺您忙。”

石有才親眼看着手下連夜把被翻個底朝天的石珍珠重新打包,搬上祿王府的貨船,親眼目送着貨船遠行,終于松了一口氣。

三日後,新打的十萬斤石珍珠也加急準備了出來,出了這檔子事兒,石有才也不敢再頂風作案從中造假,老老實實準備了十萬斤石珍珠給江縱補上貨,想着江縱船上還有十萬斤摻了爐灰的假貨,惴惴不安,不知到底該不該坦白,心中有鬼,夜夜輾轉難眠。

這回驗貨的時候江縱也命人把所有石粉都倒出來查,确認無誤再讓自己的人裝貨上船,吩咐镖師嚴加看守,嘴上說得漂亮:“大爺您別多心,我們也是被吓着了,咱們都查清楚了,省得有人害咱們對不對。”

石有才只好點頭,擔憂江縱心血來潮,把船上剩下的石珍珠也全倒出來查一遍,那可就徹底白折騰了。

石有才心一橫,就裝不知道,萬一江縱真的去查,就把過錯推到二弟身上,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江縱抱臂靠在樹下望着上下裝貨的師傅們,眼神寧靜。

樂連趁着夜色攬着他的腰,淡淡道:“拿了十萬斤真石粉給祿王爺,石有才給我們補上了十萬斤,我們船上還有十萬斤摻了爐灰的假貨。”

江縱倚靠着他,歪起唇角笑道:“放心,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既然不知道石家兄弟裏哪一個在放陰招,那就全部報複一遍吧。”

前世從沒有人敢如此挑戰江縱在商界的權威。

憑借一腔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勁兒挑釁過江縱的,無一不被瘋狂報複,直到家破人亡。

就連前世的樂連都難以幸免,江縱的報複心太過強盛,由愛生恨的怒火更加令人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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