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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條要配番茄醬，螃蟹要配姜醋，下午六點的電視要配動漫，暑假要配還珠格格和西游記。

配這個字，每次使用都得慎重，否則聽到的人會心裏作祟。

江渺的話一說出來，周以然正好走到她們旁邊，兩個人都直接愣住，林願的笑暫停封印在臉上，又迅速崩塌，浮上一絲尴尬和紅暈。

林願看了一眼周以然，他停了一瞬後，也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坐回了位置。她咳了一聲：“你剛剛說什麽？”

江渺沒理她，轉身一臉讨好地去跟周以然搭話，一點都不像疑問：“周以然同學，你會彈鋼琴，十級，對不對！”

“……”周以然坐在凳子上沒動，聽着，好像也沒在聽着。

“是這樣的，馬上要元旦彙演了，下周就海選，但我們班的節目還沒有報過去。我想來想去，覺得你和林願一起去表演鋼琴and小提琴合奏曲最合适，以你的成績、外形，絕對能過！”江渺說完感覺最後一句好像有點不對勁，趕緊又補充，“我的意思是，你的技術，帶上我們林願，一起合作，絕對能過。”

周以然依舊面無表情的聽完。

在江渺以為沒戲的時候，又發現周以然看了一眼林願，江渺喜上眉梢。

林願聽到江渺的話，眼前一黑，趕緊轉身一把扯過江渺，皺着眉不自在地說：“要不我還是選陳述吧，至少還有笑點。”

她是真覺得自己的琴技太廢，怕在周以然面前太丢臉。

江渺不肯跟她轉回去，瞪了她一眼，低聲斥她：“你說什麽呢！周以然肯定比陳述靠譜呀。”

“可以啊。”

周以然淡淡的聲音傳來，這下換林願和江渺僵住，“我可以跟林願一起彈琴。”

江渺下一刻就反應過來，興奮地大叫一聲，對着周以然擺好拍馬屁的笑臉：“謝謝周以然同學！你真是人帥心好大善人！”又抱過林願，兩個人的臉擠在一起，“謝謝願願，我最愛你！”

林願被擠着閉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瞄向周以然，對方淡淡地笑着，不知道抽什麽風居然答應表演節目。

她抽身出來，無奈幹笑：“呵呵，下個月要期末考試了，我怕耽誤學習。”

江渺不屑：“每天放學排一個小時就行了，我相信你們的技術。你別跟我說你放學回去還要學習啊，鬼才信，你每天五點五十就開始守《七龍珠》了。也不知道你活在哪個世紀，電腦什麽看不了，非愛蹲電視。”

林願恨自己不能拿膠布封住江渺的嘴，江渺又繼續說：“周以然同學的學習，也不會被一點點點點排練時間影響吧。”

周以然點頭：“不影響。”

林願完全要瘋了，她惱得坐回去。又轉過來給江渺提建議：“附中會鋼琴和小提琴的人太多了，比我們彈得好的一抓一大把，我們一點特色都沒有，肯定過不了海選。你的夢別做了，要不趁早換一下吧。”

江渺唇角彎起，眼裏都是勝算，伸出食指在林願眼前搖了兩下：“不不不，會彈琴的人很多，會彈琴的全校第一只有一個。”

“我是不是剛剛被侮辱了？”林願翻了個白眼，低聲湊到江渺耳邊厲聲：“那你幹脆讓他一個人去就行了，幹嘛拉上我。”

江渺笑盈盈看着林願，沒回話，他一個人才不會去。

當天下午，江渺就找音樂老師借了個鋼琴教室用于排練。

林願說今天沒拿琴，也沒曲子，推辭了。還假模假樣地跟周以然說，回去可以找點合奏曲譜。

但第二天就逃不過了。

江渺一大早就在林願家樓下等着，看着林願果然只背了個書包下來，氣得馬上跑過去拽着她往樓上走。林願只好又爬上樓去拿琴，認了命。

下午放學，陳述叫林願一起回家，林願只能一臉苦痛地看了眼他，就立刻被江渺押着到了鋼琴教室。周以然随後也過來了。

江渺準備了一沓網上找的曲譜，周以然也拿了幾張，都遞給林願挑。林願問周以然打算彈哪個，他坐在琴凳上，漫不經心說都行。

林願硬着頭皮在一堆譜子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久石讓的《The rain》，這首曲子不長，看起來自己應該能拉出音，拉得好不好再說。

江渺叮囑他們好好練，随後就走了，鋼琴教室裏只剩下他們倆。

周以然摸了一下鋼琴，揭開琴鍵蓋，随手按了幾個音。回頭看了眼剛才跟着江渺想走跟到門邊的林願，笑：“你要站在那裏拉琴嗎？”

林願挪步過來，教室裏今天沒有琴譜架，她只好先把她的曲譜放在鋼琴上頂蓋。人站到鋼琴邊，拿出小提琴，心裏沒底，還是開口詢問周以然：“那我們開始吧？”

周以然點頭，開始按下琴鍵。

琴音響了一段後，林願開始加入，拉了兩個音後，鋼琴聲停了。

周以然停下手中動作，面如死灰，擡頭看了林願幾秒，然後看笑了：“林願，你真的會拉小提琴嗎？”

林願臉上漲紅，一臉窘迫，支支吾吾說：“我會的，就是太久沒拉了，本身技術也不好，江渺非要我來……你等等，我擦點松香。”

太丢臉了，林願早覺得她小提琴生涯的臉在小學就丢完了，沒想到琴都已經收起來三年多，還會比那時候更離譜。她趕緊去琴包裏找松香，又仔細調整了一下琴，試着拉了幾個音後，再走到鋼琴邊，示意重新開始。

這首曲子并不難，即使她生疏，但兩個人排了幾天後基本上就順了。

海選的時候，也像江渺說的，沒什麽難度就通過了。

最高興的人是江渺，海選之前，她每天都在琴房盯着，練夠一個半小時才放人走。就算海選通過，她也不讓他們松懈。

江渺每天都帶着熱奶茶跟着他們一起去琴房，陳述也一起跟着去。但已經過了海選，每次江渺聽兩遍曲子，就拉着陳述說有事先走了，像單純來監視林願有沒有在拉琴。

林願好幾次怨他們沒良心，不等她，江渺還是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元旦前的最後一天，在琴房排了幾遍之後，兩個人都覺得不用再練了。

周以然順手拿着林願的琴簡單玩了一下，居然拉得比陳述的《小星星》好聽多了，林願很驚訝。周以然說他小學來N市過暑假，也學過兩個月小提琴。

她回想起他這段時間彈琴的樣子，技巧娴熟，行雲流水。她突然很好奇。

“周以然。”她慢慢開口。

周以然放下琴弓，擡眸看向她。

林願整理着措辭：“你練鋼琴多久了呀？”

他沒有猶豫：“從一年級開始到現在，九年多吧。”學校要求每個人都得選一門樂器，鋼琴不用和人配合。

“一直都沒停過？”

“沒有。”學校裏每天都安排得很滿，假期也少，幾乎每天都得練琴，不過到N市後沒再練了。

“那……還挺難能可貴的。”

周以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說，也亂回：“還好吧。”

周以然又看到林願一臉糾結，手指胡亂捏着琴凳的角，那是她一緊張就會有的無意識的動作。

“你的親戚們都挺好的。”

周以然更懵了：“什麽親戚？”

林願的臉上又浮現出他曾經困惑的表情，那種覺得他正在受苦的，像可憐又像同情，但又還混着一些說不清的表情。

她咬了咬下唇，看起來非常猶豫，非常難以啓齒：“就是……就是……我之前聽說你父母雙亡……所以才會到我們這兒來……”

周以然被她亂七八糟的話驚住，沒法細細去想。

林願看着周以然發愣的神情，以為戳到他的痛處，急忙站起來，驚慌失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提起這個事情的。我是真的覺得你太厲害了，就算父母……父母不在了，你也過得很好，很優秀。他們……肯定會很欣慰的。”

她神色緊張，急着解釋，看起來要急哭了。

周以然又被她的腦回路逗笑，他可能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了。頓了頓，他說：“你是說，我的父母雙亡？所以，我轉學到這裏？……嗯……投奔親戚？”

林願眨了下眼睛，重重點了兩下頭。

她很認真，他突然也不覺得好笑。

“所以。”周以然又回想她之前的所作所為：“所以，一直和我說話、送吃的，之前拉我去吃冰淇淋，要給我帶甜豆漿，研學一直跟着我，還有值日的時候……那些，都只是你好心？你以為，我父母雙亡？”

周以然的聲音越來越低，講到最後感覺自己內心某處空空的。

這段時間，周以然每天都很期待下午放學，期待跟林願一起來琴房。他不怎麽說話，林願總會在他旁邊念個不停，嫌手痛，嫌曲子煩，更多的時候是一直在誇他。他總覺得練琴這一小時太短，有時候甚至想拖着時間叫林願多排練幾次，又擔心她不喜歡練琴會不高興。周以然也越來越煩陳述總是下課坐到他前面和林願說話，煩他跟着來琴房，煩他叫林願一起去小賣部。

他已經逐漸清晰最近七上八下的心情是因為什麽，原以為對方也和自己一樣陷入了這種情緒。但是今天答案被揭開，周以然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曲解了她的意思，像是一開始就拿錯了試卷，還以為自己有機會能考高分。

羞憤，郁悶，尴尬，失落，還伴随着一些傷心。揉在一起的情緒，讓他不知道怎麽處理。

林願點頭。

他冷笑一聲，像被宣判。

林願又立刻搖頭：“也不全是的，一開始我确實是聽老師說，覺得……你的家庭不太好，所以想幫助你。不過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有什麽不好的，真的沒有。我知道這是誰都不想選擇的！”

周以然皺着眉頭，抿緊嘴唇沒說話，她又繼續說：“你不怎麽說話，也總是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

面前的氣壓好像更低，林願悄悄看了他一眼，周以然的臉色果然更臭了，趕緊不鋪墊了。

“但是，但是，我發現你其實很好。”

林願因愧疚而心虛，但逼自己揚起頭看着他，急切解釋：“你從來不講別人壞話，考第一也沒有高人一等，你看我那些化學題，張卓群的物理題，不管是難題還是簡單，只要問你，你都會講。還有這次，渺渺找不到節目，你也答應了。雖然你看起來不情願，但別人找你幫忙你最後總會幫，你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你這麽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不是因為什麽其他的。我很久都沒有想到過你家的事了，是今天才突然想起來的。”

周以然擡眼看向林願，想從她臉上看出是不是為了緩和氣氛編的話，但是林願臉上只有真誠和焦急，他的眼裏又一點一點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