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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願走過去，小心翼翼靠近周以然，擡起頭望着他的臉。她眉頭緊鎖，眼眸濕潤，滿含歉意，像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受傷一般，視線仔仔細細掃過他的眼睛和臉龐。

她靠得太近了，他稍微動一下，兩人寬大的羽絨服下擺就會碰擦出聲音，但他卻好像沒法往後退一步。周以然的呼吸停了幾秒，艱難輕緩地吐氣。

“周以然，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願後悔了一百次，周以然看起來滿臉傷心。她恨自己收不住這張嘴和亂轉的腦子，非要提起這種事，翻起人家不願回想的痛楚。

琴房的空調對着人吹，暖風來得緩慢卻充足，此刻周以然感覺自己額前的發絲被風帶動，背後和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

周以然看着林願仰起頭看着他，溫潤的嘴唇逐個吐字，聲音綿長軟糯。他忍不住喉結滾動了一下，開始聽不清她後面在說什麽，注意力全用在控制自己的視線趕緊移開。

半分鐘後，周以然還是往後移了幾步。呼吸恢複，才能正常說話：“不用對不起。我父母沒死。”

林願瞬間驚訝地嘴巴微張，雙眼疑惑。

周以然開口，聲音冷噤：“我爸在澳洲教書，我媽外調去法國了。他們感情也不好，沒人管我，把我送到N市外公家來了，我跟外公也不熟。”

林願合攏嘴，低頭回想了很久，貌似當時張宇并沒直說，他說的好像，确實，是“……父母不在身邊”。

周以然似笑非笑：“父母雙亡，流落親戚家。也差不多，你別多想。”

林願一直以為和他周以然在書店門口第一次遇見時的認錯車事件，是她最尴尬的時刻。但現在比那時候還要尴尬，而且這裏都沒有石獅子可以裝。

她臉上羞紅，低聲咳了下，又讪讪開口：“對不起。”

即使是場烏龍，她也還是深感抱歉。

為她的誤解，也為周以然實際好像并不想提，但被她逼得拿出來解釋的家庭情況。

“都說了不用對不起，我又沒怪你。”

“我……”林願緩慢點點頭，還是帶點愧疚，又擡頭看他：“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周以然回看了她一眼，他并不只想跟她當朋友。

林願的目光灼灼，周以然避開視線，沒回話，去幫她收琴。又笑道：“走吧，六點半了。不然《七龍珠》的片尾曲都聽不到了。”

林願的情緒一下被他逗得消散：“什麽呀，《七龍珠》這一季早就放完了。現在重播《鐵甲小寶》，小學都播過好幾遍了，我才不愛看小學生的東西呢。”

他假裝贊同，但一臉諷笑：“好，喜歡看《阿衰》的高中生。”

林願看出他确實像沒太在意，心裏放下，佯裝生氣，也不管琴了，随他幫忙拿，自顧自地往前出了琴房門。

因為已經天黑，周以然要送她回家。

林願接過琴推辭，說今天不去家具店，如果周以然送她回家，又再走回去，反方向一來一回，太遠了。

周以然不說什麽，就跟在林願後面走着。她無奈，只能放慢腳步退到他身邊。

快到她家的時候，周以然看到一家關着門的早餐店，他突然問：“那你以後還要我帶粢飯嗎？”

林願先點了下頭，又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說：“你還想喝甜豆漿嗎？”

周以然笑：“想。”

她也笑：“那我也還要吃。”又歪着頭不好意思地說，“我還可以再商量一件事嗎？”

“你說。”

林願的眼神飄來飄去，磨磨蹭蹭開口：“可以變成一三五嗎？周二食堂有糖醋排骨，粢飯太飽了，我中午都吃不下什麽東西了。”

周以然輕拍了一下她的頭：“當然可以。”

元旦假期後，元旦彙演如約而至。

小提琴在她不擅長的領域，上臺前，林願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

候場區喧鬧不停，她拿着琴坐在一邊發呆，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周以然把琴弓遞給她，又一起坐到旁邊，笑了笑：“不用怕拉錯。拉錯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彈錯，這樣就沒人知道了。”

林願詫異地看了周以然一眼，琴弓把手上被他捂得熱熱的，緊張感确實就消失了一大半，身旁其他的讨論雜音又再度響起。

沒什麽好擔心的。

最後林願只在結尾時拉錯兩個音，周以然沒跟上來，只好正常發揮。節目也算順利完成，整體還算不錯。

林願記得當時那些老師們聽着這個節目時，流露出的眼神确實可以稱得上還算滿意。她試探性地給大劉發了條消息，問他，茶歇節目要不然試試鋼琴和小提琴二重奏？

大劉很快回複說，有沒有考慮搬一架鋼琴去圖書館大廳要花多少錢，電子琴配二胡可能更實際。

林願笑出聲，她擡頭看向周以然，說：“你覺得電子琴配二胡怎樣？”

周以然漫不經心：“你拉小提琴和二胡好像也差不多。”

林願瞪他一眼，回頭嘀咕着面怎麽還沒上。

先上的是沒加香菜的，林願推到周以然面前。

是一碗奶白清湯龍須面，附有幾片青菜，幾個花甲，幾只蝦，湯上浮着一些蔥花。

兩人各自夾了螃蟹在碗裏，看見周以然開始慢慢地啃，林願心滿意足地倒了點醋準備開動。謹記媽媽教誨，她胡亂塞完半碗面，只吃了幾個螃蟹。

周以然碗裏的面都吃完了，蝦和花甲沒動，小螃蟹好像吃了兩個。

林願盯了一會兒他的碗：“你不愛吃海鮮河鮮嗎？”

周以然想起以前周母看他把蝦撥到一邊，總是淡淡收回眼神，冷冷說着不知道像誰，這不吃那不吃。

他笑了下：“一般，也能吃。”

林願點點頭：“那我們下次點蔥油面，或者可以去吃牛肉粉，牛肉你吃的吧？東門咖啡店旁邊的粉店也好吃的。”

周以然先是錯愕，而後轉臉去看窗外，唇角勾起。只要有下次，随便吃什麽。

林願也撐着下巴往窗外看去。

雨早已停了，陽光毫無阻礙地穿破空氣，熱烈又明亮。濕氣被一點點蒸發，路邊的水窪粼粼波光，行人的步子大步邁着往前。那年琴房循環的節奏又在腦海自動播出，她喃喃：“梅雨季終于要過去了，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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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歇節目被尤不晚否了，她在辦公室揉着太陽穴說：“如果你們希望我把你們這個月的工資拿去定節目，也可以考慮。但茶歇節目，大型論壇确實合适，你們要是實在有功夫，也能找找看，說不定馬上能用得上。”

大劉強行解釋了說也考慮了成本，但也沒考慮太多。然後還是想堅持一下，說茶歇環節有節目表演的話，真的會顯得更高大上。

尤不晚翻着白眼，把他從辦公室轟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林願和大劉真的忙到起飛。方案雖然最終定了，但小修小改好幾版。

因為社團太多，幾個人跟着設計一起改。

曉彤一遍遍核對設計稿上的社團名字，眼裏帶着紅血絲，皺着眉跟林願哭訴：“願姐，你看一下，戲劇社的社字是這麽寫的嗎？我真認不出來了。”

公司離家太遠，有幾個晚上懶得來回，林願索性直接搬了折疊床在辦公室過夜。

這期間周以然偶爾會發幾條簡單的消息過來，就是問問她吃飯了沒，下班了沒。林願每次看到消息的時候基本是幾個小時之後了，盯着手機笑，但也只能簡單回兩句，又被人叫走。

迎新的桁架背景搭建很快，兩天後，其他的場景開始搭建。

大劉和曉彤盯游園會布置，林願去圖書館負責講座布景搭建，都忙碌得不可開交。

晚飯後，圖書館的場地終于搞定。林願才發現忙到忘了跟周以然說一句要不要見個面吃個飯，但這個點她已經吃過飯了，他可能也已經下班。又給自己找補，白天盯兩個會場的裝飾和場外布置都恨不得長兩雙眼睛，周以然過來她也沒時間說什麽。

林願拍拍身上的灰，手裏翻了下游園會搭建方案，打算去廣場看看大劉他們的情況。

剛擡頭，就看見報告廳外有兩個人一起過來了。

岑羽寧一見林願看過去，就對她招手，格外熱情。

周以然跟在岑羽寧後面，亦步亦趨，四處張望。

“林總，圖書館的兩個報告廳都搞定了嗎？這麽快？”岑羽寧雖然熱情，卻好像很不自在，先看着工人在收拾地上剩餘的裝飾垃圾，然後又轉頭看來看去。

林願點頭，跟岑羽寧說了一遍具體布置的地方，又看了看漫不經心的周以然。想了想，還是發問：“你們……怎麽一起過來了？”

周以然作出一副生悶氣的樣子：“林總忙呗，沒空找我們，只能我們過來找你。”

他剛剛在門外就看見林願盯着那些指示牌擺來擺去，時不時還上手一起幫忙，手機掉在地上要工人提醒才發現。他知道她很忙，也沒真心怪她，

林願輕哼一聲，嘻嘻一笑：“林總确實很忙。”

岑羽寧急着解釋：“剛剛我們在跟我爸吃飯，我爸問了下迎新會的事情。我說策劃公司今天在這裏搭建。周師哥就……我，我就說來看看，沒想到真是林總您在這邊。”

林願琢磨這段話裏的關系，周以然看她揪在一起的臉，知道她腦子又在亂轉，開口打斷她的思緒：“岑羽寧的爸爸是我導師。”

“哦。”她又沒問什麽。

岑羽寧在第一報告廳轉完了一圈，跑回來興奮誇獎林願。然後又飛速看了眼周以然，就和林願說她再去第二報告廳看搭建成果。

周以然懶懶靠着走廊的欄杆，手肘反支在欄杆上，開口問：“吃飯了嗎？”

林願點點頭：“吃過了。同事去一食堂打包的。”

他嗤之以鼻：“一食堂的飯不好吃。”

“你才吃了幾天。”

“我吃一口就知道了。”

林願聽到這話笑了聲。

夏末的夜晚，晚風帶着涼意拂起發尾，旁邊球場上籃球擲地的回聲此起彼伏，圖書館走廊一層層的燈光在他身後亮起，他悠然倚靠在她面前，一臉孩子氣的說話。

這一刻，好像變成她大學時期見過，但卻不敢想象的尋常畫面。

林願突然心裏一軟，說不出話，眼神往他身後圖書館小花園的路燈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