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不講理

接到電話的霍卓然正在加班，身邊有其他人，便大多數時間都在聽，全程一共只說了六個字：“我知道了，放心。”

挂斷電話之後霍卓然直接取消了進行中的會議，他完全可以問問家裏的阿姨，可他還是想親自确認，急急忙忙的趕回家就發現沈小西穿着睡衣坐在院子裏，他不意外，而是松了一口氣。

那一幕帶着時間的重量，一個星期，沈小西離開了一個星期，而她現在突然出現，穿着睡衣坐在院子裏和阿德阿牧玩，袖子挽到手肘一雙手臂露在外面白嫩嫩的，連阿德阿牧都知道要小心不能把她弄傷。

和過去的很多畫面相疊在一起，只是不同也還是有的，沈小西看着比之前要憔悴了許多，人也瘦了，原本就不大的一張臉更小了，下巴也尖了，這大概是很多女生的追求，但霍卓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沈小西。

不自覺的霍卓然放輕了腳步，但再輕也瞞不住狗狗的耳朵，它們的超強聽力讓霍卓然無所遁形，兩只狗狗向霍卓然的方向沖過來，沈小西自然而然就發現了他。

兩個人的目光在無聲中交流着，沈小西的眼神清澈幹淨，帶着勇敢和堅持，甚至讓霍卓然有點不敢與她直視。

他稍微錯開了一下目光，接着走過去的動作便不顯得突兀，霍卓然坐到了沈小西身邊，很自然的把身上的西裝外套搭在她身上，阿德阿牧圍在周圍歡快的搖着尾巴，畫面因為它們而生動起來，在阿德把腦袋湊過來的時候霍卓然摸了摸它，那只手還沒等收回來，就聽到了沈小西分外好聽的聲音，她說：“我不想離開你，所以我就回來了，沒有孩子，就我自己。”

一句話的分量，原來可以如此之重。

跟着霍卓然一起走進門的沈小西多少有點無所适從，比她第一次走進這間房子時更甚。她的目光需要一份依托，便過多的留戀在霍卓然身上，可在看他的同時沈小西又不想被他發現，于是便只能偷偷摸摸的暗中觀察。

她想從霍卓然的身上找到蛛絲馬跡，足以表達他現在的心情和感受，沈小西迫切的想知道，她希望霍卓然是樂于看到她的。

只是這很難，如果不是霍卓然有意為之，沈小西要想從霍卓然身上看出他的真實情緒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沈小西只看到了平淡，好像她的出現并不能引起他的任何情緒波動，這份正常在此時此刻的沈小西眼中，顯得冷漠絕情，也讓她難過。

眼神都被收斂，沈小西轉而好像很專注的盯着一塊兒大理石地面，但其實她心裏亂糟糟的，根本什麽都沒看進去。

“給她準備點熱的東西，姜茶有嗎？”那邊的霍卓然解開了領口的扣子，他沒跟着沈小西坐下，而是走到客廳和廚房的交界處，對阿姨問道。

阿姨不知道霍卓然和沈小西之間發生了什麽，她只以為沈小西是因為失了孩子出去散心的，這是她自己的猜測，也不曾去與誰證實。

所以如今對于她來說沈小西不過是重新回來了，只是家中的氣氛似乎有些奇怪，和沈小西今天的行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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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半個小時之前沈小西突然跑回來，還穿着睡衣也不進門，就坐在院子裏，阿姨去勸過幾次，怕她感冒着涼，可沈小西不理她，最後阿姨也是沒辦法了，就給霍卓然打了電話，才得知對方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

顯然現在霍卓然和阿姨的擔心是一樣的，他也怕沈小西生病，幸好阿姨早有準備：“我煮了姜絲可樂，還熱着我去盛出來，先生要來點嗎？”

“我不用了，給小西吧，順便再準備點吃的。”據沈坤林所說沈小西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從沈小西明顯消瘦這一點也能看出來。

阿姨去廚房準備了，這會兒霍卓然才終于走到沈小西身邊，對她說道：“喝點姜絲可樂免得感冒，再吃點東西。”

他沒用疑問句，就是不想沈小西反對，這一點沈小西也察覺到了，他們只分開幾天，之前的了解都還在，這讓沈小西所有有關拒絕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兒，她不想再讓霍卓然不高興，便點了點頭，跟着他一起去了廚房。

阿姨的手藝還是那麽好，一碗簡單的牛肉面卻是飄香四溢，多放蔥花少放香菜，都是沈小西的口味習慣，這是真正了解她的人，與沈坤林的磕磕絆絆小心翼翼着卻還是總出問題完全不同，吃着面的沈小西覺得心裏有點發酸。

她本來沒家，霍卓然把她接了過來，給了她一個家，這個家很好，霍卓然好，阿姨也好，一切的一切都特別特別好，但後來這個家突然就不是她的了，她的爸爸也在同時出現，想從零開始再給她一個家。

她有好多家，卻每一個都風雨飄搖，她不想這樣，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沈小西沒有胃口，她是看着霍卓然的面子才勉強多吃了些，霍卓然似乎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一直坐在那裏看着沈小西喝姜茶吃面，沒有離開，一直到她好像完成任務一樣的吃完，霍卓然突然懷念那個看到美食會眯起眼睛滿臉幸福的沈小西。

吃過了飯阿姨還張羅着給沈小西切水果，沈小西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人是留在餐廳沒動的，阿姨就拉着她讓她再喝點姜絲可樂順便等着吃水果，霍卓然看了看此時顯得無比乖順的沈小西，和沈坤林電話中所說的情形大相徑庭。

霍卓然大概知道原因，他想他應該和沈小西談談，可現在不行，他是加班加到一半從公司趕回來的，有些工作還沒處理完，助理給他發了郵件，都是急着用的必須趕在明天上班之前處理好，霍卓然不得不來到書房工作，等他終于弄完回到房間時，發現沈小西正坐在他的床上。

房間裏的燈都開着，很明亮，捧着個本子的沈小西之前似乎是在寫東西，這會兒見到霍卓然進門就把筆放下了，兩只圓溜溜的眼睛追着他，比頭頂的燈光還亮。

她的眼睛如果真的能說話，霍卓然此時應該已經聽到了很多東西，但現實沒那麽抽象，霍卓然在她的目光中坐到床尾。

他從到家就一直在忙，連個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這會兒穿着襯衫覺得約束，就多解幾顆扣子，緊致的脖頸線條蘊含着某種力量，迷人而性感。

“我們聊聊吧。”霍卓然的聲音打破寧靜與某種平衡，對沈小西說着。

其實現在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可有些事情霍卓然認為不應該被拖到明白，從沈小西突然離開再到那條短信，霍卓然知道她有心事，她一定想了很多，有關于那個孩子，也有關他們兩個，沈小西都想了。

當時沈小西離開時霍卓然以為她做出了決定，便選擇尊重了她，他以為這是沈小西想要的，可現在沈小西又回來了，他就不明白了。

說清楚一些總是好的，霍卓然想着沈小西之前的坦白勇敢，那些決定一個又一個的證明了這兩點，所以他沒想到沈小西會拒絕，并且在聽到他的提議之後很明顯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雙腳收了回去整個人團的更小，聲音也小：“不要，我不要談。”

她的拒絕顯得突兀，她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一切的舉動都是她自己在自導自演，霍卓然需要了解她的想法，這是他最基本的權利，理所應當天經地義，更何況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人對于未來的何去何從，也應該好好聊一下。

孩子沒有了，這是個不争的事實，就像沈小西在短信裏說的，他們當時之所以要住在一起還想着結婚，都是和這個孩子有很大關系，現在這個條件發生改變，那麽原本的決定是不是也要更着更改？

總沒有那麽簡單，如果說當時是因為孩子要結婚，那現在孩子沒了就直接倒退成陌路，不是那樣的，他們是人，有感情，這些日子也不是假的，霍卓然想知道沈小西心裏的想法，可沈小西不說。

“小西，我覺得我們需要聊一聊，你不用有顧慮，什麽都可以告訴我。”霍卓然充滿耐心，也在努力釋放善意，他對沈小西的保護和照顧已經成為了習慣。

可這習慣讓沈小西害怕，如果不是出自真實的感情，那麽萬一哪天霍卓然醒了，或者想開了，不想要這份習慣了，或者愛上別人了，那到時候她該怎麽辦？

骨子裏的敏/感和偏執讓沈小西只想到了逃避，至少現在她還不想去面對霍卓然可能的拒絕，哪怕他嘴上不說，但只要他心裏有一絲一毫那麽想了，沈小西都受不了。

她現在已經夠傷心了，實在不能再承擔更多。

從床上下來的沈小西來不及穿拖鞋，她沒回答霍卓然，執拗倔強不講道理的直接走了出去，躲回了三樓她自己的房間，隔音太好霍卓然很快就聽不到沈小西的聲音了，連腳步聲都沒有，安靜中只有霍卓然悠悠傳出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