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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路家所在的鳴溪鎮跟古畫中溫柔的江南水鄉別無二致，清澈的雨花溪從鎮裏蜿蜒而過，沿着小溪建起粉牆黛瓦的小院。

雨花溪水波微顫，烏篷船搖搖晃晃地穿過橋洞，小院邊的垂柳，木窗下的海棠，随意看去處處都是景，挑不出半點兒不如意的地方。

此時的小鎮已然從睡夢中蘇醒，充滿了溫馨又親近的煙火氣。在千百種聲響裏，路歲歲像是闖入古畫的外客，踏出院門小跑着穿過曲折的青石小巷。

小巷兩旁的院子毫不避諱地院門大開，院子裏的坦然地袒露在路人眼前。

“阿虎！”“小滿！”路歲歲一邊跑着，一邊呼朋引伴，“快出來玩兒啦！”

清脆的童聲越過院牆，每喊一聲院子裏便有一個小孩子聞聲急匆匆地跑出來：“歲歲大王，等等我！”

鳴溪鎮沒有幼兒園，學齡前的小孩子大多都是成群結隊在外頭漫山遍野地跑，而在這群小孩子中，路歲歲就是那個當之無愧的領頭羊。

鄰居家的大叔倚在門口笑得爽朗：“歲歲，你這個鳴溪鎮小霸王可得把你的小跟班兒看好，別讓他們亂跑，尤其是別去河邊。”

小滿的媽媽也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囑咐了一句；“歲歲，太陽太大了你們就別在外頭跑，免得中暑，讓小滿領着你們來嬸子家裏吃西瓜。”

路歲歲天生就是個自來熟，整個鳴溪鎮跟她相處得不好的恐怕也只有路父路母和孟嬌寧三個人。

面對着這一堆熟面孔，她年紀小嘴巴甜，半點不扭捏地拍着胸脯：“叔叔嬸嬸你們放心，我肯定看好他們！不過我現在是碎玉派掌門，不是小霸王啦。”

小姑娘皮膚白皙眼神靈動，口齒利落聲音清脆，長輩們就喜歡她這副大大方方不認生的模樣，至于勞什子碎玉派，大人們也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孩子們在過家家。

路歲歲剛說完這一通豪言壯語，肚子就不争氣地叫起來，起床到現在什麽都沒吃，肚子已經開始抗議啦！

第一號小弟小滿簡直是最機靈的狗腿子，眼珠一轉就猜到路歲歲沒吃飽，他連忙跑回家裏拿來了早餐剩下的燒賣遞到路歲歲面前：“歲歲大王，吃燒賣，還熱着呢。”

“哇，小滿你真是個馬屁精。”其他小孩子吱哇亂叫，也有樣學樣回家拿好吃的去了，一個個的跑得飛快，生怕被人搶了先。

大人們不僅不生氣，還笑呵呵地提醒自家孩子：“阿虎，別光拿生煎包，再給歲歲端碗豆漿出來，歲歲最喜歡喝那個，記得多放兩勺白糖！”

鳴溪鎮不大，鎮上的人大多沾親帶故，根本找不出一個跟其他鎮民沒關系的“獨行俠”。但凡誰家做了好吃的，那真是見者有份，就連路過的狗指不定都能蹭上一口。

鄰裏們熱情似火，路歲歲無法推拒，從巷子走到巷尾，現磨的豆漿，表皮酥脆的生煎包，嫩滑的豆腐腦，一大堆好吃的把小肚子填得渾圓。

走到小巷最後一家時，柳家奶奶正搬了張小凳子坐在自家院子門口，聽到聲音擡頭笑道：“歲歲，你們吃早飯沒有？”

路歲歲剛想回答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飽嗝，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這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身後的小跟班們還生怕她沒吃飽，一個個非常積極地代她回答：“柳奶奶，我們都吃啦，只有歲歲大王沒吃飯就從家裏出來了。”

柳家奶奶扶着門框緩緩起身進屋拿了一個雞蛋出來：“歲歲，吃一個雞蛋，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太少可不行。”

路歲歲想起早先在家那一樁由雞蛋引發的“民事官司”，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猶豫道：“我要是吃了玉兒還有嗎？”

玉兒大名林含玉，是路歲歲最好的朋友，碎玉派就是用她們兩個人的名字命名的。

別看柳奶奶歲數大，卻極其愛看些話本小說，尤其愛《紅樓夢》裏的林黛玉愛得如癡如醉，因而孫女一出生就給她取了一個“同款名”，就是指望着孫女能長成個文雅的大才女。

沒成想，玉兒長大後跟弱柳扶風的林妹妹是半點不相幹，整天跟着路歲歲翻牆爬樹，就連鄰居家兇神惡煞的大鵝看到她都得退避三舍。

玉兒的洪亮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歲歲，你放心吃，我已經吃過啦。你們再等我五分鐘，我正在換衣服呢！”

“玉兒是我親孫女又不是外頭撿來的，家裏還能短了她那份？”柳奶奶含笑捏捏路歲歲軟乎乎的小臉蛋，白玉團子一樣的小姑娘，真是讓人疼到心坎裏。

路歲歲放心地接過雞蛋，小心剝去淺褐色的雞蛋殼，露出裏頭白嫩嫩的蛋白來。

“咕嘟。”她不争氣地咽了咽口水，把剝下來的雞蛋殼用紙巾包着放在兜裏，“啊嗚”一口咬掉半個雞蛋。

柳奶奶慈愛地看着路歲歲：“前兩天珍珍回鎮上跟大夥聊天，她說你小餘哥哥現在是頂流了，我還沒問清楚頂流到底是什麽牛呢，珍珍就跑回家吃飯了，歲歲你知不知道？”

“頂流嘛……好像就是有很多人追着他跑來跑去？”路歲歲歪着小腦袋想了一陣也沒能得出一個确切的結論來，只好這樣猜測到。

在堂姐路珍給她看的那幾個視頻裏都是人擠人擠人，可憐的哥哥被淹沒在人潮裏，他為了不引起轟動還得帽子口罩全副武裝，至今路歲歲都不知道自家的便宜哥哥長什麽樣子。

玉兒也換好衣服出來了，跟柳奶奶道別之後，路歲歲一聲令下，孩子們一起走向碎玉派的“聖地”——鎮口大榕樹。

看着一蹦一跳走遠的孩子們，柳奶奶的眼神越發迷惑，忍不住去鄰居家閑聊：“路家的小餘是欠了別人錢嗎？我聽歲歲說外頭的人都追着他跑，還要他當牛做馬？”

鄰居興奮得兩眼放光，霍，一起床居然就吃到這麽個驚天大瓜，連白粥配上八卦都變得有滋有味起來，給家裏足足省下半碗鹹菜。

“我悄悄告訴你，路餘你知道吧，前幾年出去那個，當明星被人騙了幾百萬，現在還不上錢了，人家要他跟老黃牛一樣幫着犁地呢！”

“聽說了嗎？路家的大兒子說是去當明星的，結果被人騙了好幾個億，當牛做馬都還不上，現在到處躲債，人家還派了好多人去抓他！”

“啧啧啧，真是可憐，怪不得上次他奶奶去世都只跑來露了個面，看來是怕被人家抓到啊，慘得咧~”

鳴溪鎮不大，流言一個傳一個，早晨還未過半，就在大爺大媽們的嘴裏過了一遍，今日的路餘成了當之無愧的鳴溪鎮“頂流”。

若是鳴溪鎮也有熱搜榜，[路餘被人騙錢到處躲債]的話題起碼得在熱搜上挂三天，後面還得跟着一個醒目的【爆】字。

*

天邊的日頭越來越高，紅彤彤的太陽就跟端午的鹹蛋黃一個顏色，紅得流油。

路歲歲挺着吃得飽飽的小肚子走在前頭，身後浩浩蕩蕩跟着十來個小跟班，起先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腳步聲亂得跟雨打芭蕉一樣。

後來也不知是誰帶了頭，大家都有意跟着路歲歲的節奏走，一群小家夥在青石板上踏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我們碎玉派可真厲害！路歲歲笑得眯起雙眼，時不時摸着兜裏的雞蛋殼，尖尖的有些紮手，她越發高興，就連腳步也變得輕快。

鎮口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下空無一人，只是榕樹下頭好像有什麽東西閃着金燦燦的光格外引人注目。

難道是昨晚沒睡好？路歲歲疑心是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又望過去，那個東西居然還在發光！她不敢置信地轉身問小跟班們：“你們看見了嗎？”

小跟班們瘋狂點頭：“看見了！看見了！就在樹下頭！絕對錯不了！”

故事常說，有江湖大盜偷了東西不敢帶回家，便偷偷埋在一個隐蔽的地方。難道這是大盜藏起來的金銀財寶？

路歲歲激動得心口小鹿亂撞，她壓住興奮的情緒，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雖然除了他們這群小孩子外沒有其他人在，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個八尺大漢躲在草叢裏等着暗算大名鼎鼎的碎玉派！

身為碎玉派掌門，吃了小跟班們上供的好吃的，關鍵時候當然也要挺身而出啦，不然小弟們可不服你。

路歲歲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小玉佛，大義凜然地說道：“玉兒，你帶着他們在這裏等我，要是我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記得把小玉佛帶回家去給我媽，我的八十歲老母和三歲小兒就托付給你了！”

小跟班們感動得眼淚汪汪，真不愧是路·碎玉派掌門·武林第一高手·鳴溪鎮的小霸王·歲歲。

雖然年僅四歲半的路歲歲自己都不知道她哪裏來的三歲小兒，但，效果好就足夠了，她成功通過抄襲影視劇裏的臺詞給自己營造出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氣質。

玉兒眼圈都紅了，她認真地保證：“歲歲你放心，要是你死了，我一定會把我們碎玉派發揚光大的！”

小跟班們也忙不疊地承諾：“對，我們也會照顧路伯伯和蘇伯娘，雖然孟嬌寧很讨厭，我們也會照顧好她的。”

沒等路歲歲多享受一會兒英雄應有的待遇，就聽到這麽一番話，她連忙糾正小跟班們的錯誤：“诶，倒也不必這麽善良，照顧好我的爸爸媽媽就行了，千萬別管孟嬌寧！”

她付出了生命得來的榮譽可千萬不能便宜了天字第一號敵人！

跟交代後事一樣說了大半天，路歲歲終于行動了。小跟班們依照她的吩咐貓在路邊的大樹旁暗中觀察。

玉兒則是掏出了鉛筆和小本子刷刷記錄下路歲歲的光輝事跡，隐約還能看見本子封皮上五個大字“碎玉派傳奇”。

路歲歲确定了四下無人，邁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往樹下挪，直到距離“金燦燦”只剩五步，才飛快地跑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金燦燦”居然是一本書！原來不是什麽寶藏呀，路歲歲連連嘆氣。

失落之餘，路歲歲又想起，能夠發出金光的書必然不是一般的書，她又重新高興起來，沖着小跟班們一招手。

大家跑了過來，小腦袋湊在一起把路歲歲圍在中央，書在他們手中傳了一遍。

“咦，怎麽是一本書？”

“就是，我還以為是金子呢，金子多值錢呀。”

“書上寫的什麽？歲歲大王快給我們念一念吧！”

小跟班們抓着路歲歲的胳膊搖啊搖，碎玉派的小家夥們一天的學都沒上過，除去路歲歲和玉兒外全員文盲，只能指望路歲歲念給他們聽了。

被衆星捧月的路歲歲收獲了極大的滿足感，她清了清嗓子，小跟班們就給她捶背捏肩，她一伸手，小滿就嘿嘿笑着地把書遞到她手裏。

精美的封面上寫着七個字的書名——《嬌軟影後是團寵》。

雖然書名好奇怪，不像什麽《水浒傳》、《隋唐英雄》那樣朗朗上口，但既然是小夥伴們想聽，路歲歲也沒有糊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念了一遍。

可當她念完之後小跟班們卻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碎玉派除了路歲歲外認字最多的玉兒也湊過頭來看了一眼書的封面，疑惑地說道：“歲歲，這上面是空白的呀，一個字也沒有，你在說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