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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澆滅了路餘心頭的怒火,理智重新回歸,他仔細觀察了一下親妹妹路歲歲和路家養女孟嬌寧兩個人的穿着。

路歲歲身上就一件平平無奇的白色短袖和洗得褪色發白的軍綠色短褲,一看就是趕集時在地攤上淘來的,這一身頂天了也就五十塊錢。

而孟嬌寧身上的粉色連衣裙卻極其精致,光看布料、做工、走線,就不是那種幾十來塊的便宜貨,更要緊的是,路餘認出來了,這是堂妹路珍上個月買給路歲歲的衣服。

不管先前路歲歲到底是為什麽對孟嬌寧做出那樣的舉動,至少孟嬌寧絕不是被路歲歲欺負還不敢吭聲的小可憐。

看來真的是誤會妹妹了。路餘意識到,要是不做點什麽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金毛傻子這個名頭他起碼得背三年。

他把帶來的幾袋旺旺大禮包和一盒積木都遞到路歲歲面前,誠懇地道歉:“歲歲,剛才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路歲歲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

眼前據說是她親哥哥的人長得非常好看,笑容比夏天正午的太陽還要燦爛,就連帶來誤會的金色頭發也像陽光那樣耀眼奪目,整個人就像是每時每刻都在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好吧,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我原諒你了。”路歲歲“小”人有大量,小手一揮,餘光裏看到小跟班們眼睛都快黏在零食上了,她又問道,“我能不能把東西分給我的朋友?”

小姑娘倒是對她那些小跟班很不錯嘛,路餘莫名有些吃醋,面上還是大方地說道:“送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你想要怎麽處理都可以。”

小跟班們聞言止不住的興奮,歡呼雀躍之餘還非常懂規矩地在路歲歲面前排好了隊,等着她“論功行賞”,一個如同嗷嗷待哺的幼鳥,沖着她攤開雙手。

路餘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路歲歲使出吃奶的力氣撕開旺旺大禮包,把裏面的仙貝、雪餅、牛奶糖、小小酥分到小跟班們的手裏。

只不過令路餘有些意外的是,有的小孩得到了兩個,有的小孩只得到了一個,得到一個的竟然也不吵不鬧,乖乖接過東西說了句“謝謝歲歲大王”就走到一邊跟其他小夥伴分着吃了。

“為什麽每個人得到的不一樣呢?這樣不是很不公平嗎?”趁着路歲歲發完東西正在收拾包裝袋,路餘冷不丁地發問。

路歲歲瞥了他一眼,想着他都已經是金毛傻子了,就讓讓他,所以耐心地解答到:“因為他們三個人前幾天跑去南明河邊上玩,差點被水沖跑了,犯了錯當然要受懲罰啦!”

路餘抿唇笑了:“你這個老大當得挺好嘛。”

“那是當然。”路歲歲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路餘,想要聽他多誇幾句。可下一秒她自己卻被玉兒叫走了。

路歲歲和玉兒兩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在一起,在手裏的本子上寫寫畫畫,時不時還擡起頭沖着路餘指指點點。

路餘被勾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兩個小姑娘背後,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偷看。

只見本子上赫然寫着二十來個缺胳膊斷腿、歪七扭八的鉛筆字——“碎玉派打敗了黃毛(劃掉)金毛妖怪一頭,收獲戰利品旺旺大禮包!”

下面還生動形象地畫了一只不成人形的黃頭發妖怪被打得嗷嗷直叫,妖怪旁邊雪餅和仙貝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山。

路餘眼皮直跳,想要找路歲歲算賬,“戰場唯一和平鴿”莫叔眼看着“二戰”即将爆發,連忙勸道:“歲歲,小餘難得回來一趟,你和嬌嬌帶着小餘回家吃飯吧。”

“好。”路歲歲沒在這時候跟莫叔犟嘴,又湊到玉兒旁邊跟她耳語幾句,便招呼着路餘往家裏走。

*

折騰了好一陣子,已經将近十一點了,鳴溪鎮的居民幾乎沒人坐在門口閑聊,都回去準備午飯去了。一路走來,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路歲歲走路向來是不安分的,她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頭,時不時還停下來看看旁邊小院圍牆上擺放的花盆,像模像樣地點評道:“不錯不錯,再過幾天就要開花啦!”

路餘邁着長腿慢悠悠地走着,始終落後路歲歲半個身位,而孟嬌寧還沒從巨大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像個游魂一樣雙眼無神地綴在最後頭。

路餘一低頭就看見路歲歲腦後拖着兩條高低不一的“小尾巴”,由不得撲哧一聲笑了。

他伸手輕輕拉了拉:“頭發怎麽紮得歪七扭八的,沒人幫你嗎?我記得你媽媽很會紮頭發,從前就經常給你路珍姐姐紮小辮兒,紮得可好看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路歲歲一把拍掉親哥不安分的手,蹬着他:“要你管,你要是羨慕就讓媽媽給你紮,紮他百八十個。”

小姑娘氣性可真大,路餘自讨沒趣,悻悻收回手,又指着遠遠跟在後頭的孟嬌寧:“她怎麽回事?我們要不要等等她?”

路歲歲也回頭看了一眼孟嬌寧,看到她仍然好端端地跟着走,也不明白路餘有什麽好擔心的。

孟嬌寧也是在鳴溪鎮長大的,這裏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了,她閉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再者,鳴溪鎮沒有外人出沒,人販子早就在此絕跡了,就算孟嬌寧遇到點麻煩事,随便喊一聲,附近的鎮民都能出來幫她。

路歲歲想起之前在榕樹下頭撿到的那本書。

書裏面的“頂流路餘”也非常喜歡原女主,給她買新衣服,新玩具,網友都說她是寵妹狂魔,反倒對身為“反派對照組”的路家親女兒不聞不問。

之前在家裏,爸爸媽媽就是無條件地偏向孟嬌寧,路歲歲還以為好不容易回來的親哥哥會跟自己是一夥的,沒想到便宜哥哥連話都沒跟孟嬌寧說一句,居然莫名其妙地還是更喜歡她。

路歲歲不禁有些失落,本來因為零食和玩具好不容易對路餘升起的一點好感又降了些許,一言不發埋着頭,自顧自向前走着。

路餘還一無所知,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路歲歲肉乎乎的臉蛋:“怎麽不說話啦?剛才不是挺愛說話的嘛,咱們到底等不等她呀?”

路歲歲捂着腮幫子,氣鼓鼓地瞪着他。

如果路餘現在是在游戲裏,恐怕早已彈出來八百個提醒——

【你戳了一下路歲歲的臉頰】

【路歲歲好感-1】

【你又戳了一下路歲歲的臉頰】

【路歲歲好感-1】

……

路歲歲本來不想跟路餘計較,打算直接把他當空氣。奈何路餘一直在她耳邊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地關心孟嬌寧,路歲歲想來想去還是氣不過。

她鼓着嘴巴翻了個白眼:“随便你,你要等她就等着她好了,我自己先走就是。反正你有好多妹妹,不差我一個!”說罷,便飛快地跑走了。

待到路餘反應過來,面前已經空空蕩蕩。

路餘:我妹妹呢?我那麽大一個妹妹呢?

*

路歲歲跑到路家小院門口,沒忙着進去,先探出一個小腦袋沖着院子張望了一下,讓人莫名想起了“貓貓探頭”的表情包。

确認路濟偉不在家後,路歲歲才放心地摸了摸胸口,扯着嗓子放聲大喊:“媽媽!你大兒子回來啦!”

路餘跟在她後頭,帶着幾分猶豫走進再熟悉不過的路家小院。

奶奶路清蓮養在家裏的兩只母雞早就不見了,也不知是不是進了誰的肚子,連帶着雞窩和圍欄也拆去了。

牆邊擺的那兩盆昙花和君子蘭也因為照顧不周枯萎了,只剩下幹巴巴的枝葉歪七扭八地支楞着,倒是庭院正中的白玉蘭還如舊日般悠然,只可惜現在還沒到花期。

蘇曉萍剛才在廚房裏切菜,壓根沒聽見路歲歲的話。她皺着眉頭很是不耐煩地回道:“你回來了就回來了,喊什麽喊?一天到晚就喜歡大喊大叫的,也不怕吵到鄰居。”

路歲歲加大了音量,同時把雙手合在嘴巴前當作小喇叭,繼續喊道:“媽媽,我說路餘回來了!”

這孩子,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半點兒都不讓人清淨!蘇曉萍還是沒聽見路歲歲說了什麽,她重重地把菜刀扔在菜板上,走出廚房,想要制止路歲歲不合規矩的大吵大鬧。

“真是,要是閑的沒事就來幫我幹活,別一天到晚在外頭瘋玩,女孩子就要像嬌嬌那樣,文文靜靜的多好,你這樣要是讓你爸撞見了又得……”

看到玉蘭樹下站着的大男孩,蘇曉萍說了半截的話就這麽不上不下地挂在了唇邊,她不敢置信的捂住嘴,激動的淚水奔湧而出。

路餘情緒複雜地站在原地,臉上帶着微笑,輕聲說道:“媽,我回來了。”

蘇曉萍快走走上前去把路餘緊緊抱在懷裏,因為常年幹活而變得粗糙的雙手不住地撫摸着路餘的雙頰和頭發,眼中流露出思念和心疼,嘴上翻來覆去地說着:“高了,也瘦了……”

母子倆抱了有半分鐘,原本溫情的氛圍漸漸轉向尴尬,畢竟母子倆的關系本就非常生疏。

蘇曉萍雖然是路餘的生母,血濃于水,但自從路餘生下來,就被抱到了奶奶那屋,由奶奶從小把他拉扯大。

而蘇曉萍出了月子之後,就一直跟着路濟偉在外頭打工,路濟偉的施工隊在哪個工地幹活,她要麽在工地上幫着做飯,要麽在附近租間房子做了盒飯拿到工地附近來賣。

路餘四、五歲剛懂事的時候也吵着要媽媽,但父母難得回家一次,久而久之,他也對父愛母愛沒什麽奢望了,跟父母也處成了不鹹不淡的模樣。

路餘十八歲時為了當練習生不惜離家出走,除了半年前奶奶下葬,這六年來再沒有踏進家門一步,可以說是無情到了極點。

任何一位精心養育孩子長大的母親都有資格紅着臉站在兒子面前質問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不回家,是不要父母,不要這個家了嗎?

可是,蘇曉萍卻深知,作為在兒子成長過程中缺席的母親,她沒有資格做這件事。

她只能讪讪地放下雙手後退一步,略顯不安地用圍裙擦了擦手:“剛才我太激動了,手上有點髒,小餘你別介意。”

路餘臉上挂着标準的營業式微笑,看起來溫和有餘、親近不足:“媽,我沒介意,你別多想。”

蘇曉萍不好意思地把路餘往屋裏請:“那你快進屋坐,我去買兩條魚回來,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魚了。你看家裏亂糟糟的,也沒工夫收拾。”

路餘擺擺手推拒:“媽,我心領了,真不用麻煩,有什麽吃什麽就行。也怪我沒事先通知家裏。”

古靈精怪的路歲歲歪着頭,看看手足無措的媽媽又看看滿身拘謹的哥哥,怎麽媽媽對哥哥就像是對客人一樣客氣,難道……

她一張小臉激動得通紅,大眼睛也跟着撲閃撲閃的:“媽媽,難道哥哥不是你和爸爸親生的?”

路歲歲:難怪嘛,我就說我哥哥怎麽會是個金毛大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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