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第 38 章
溫南說:“我想讓大隊長和在這裏的嬸子們婆婆們做個見證, 讓馮春寫張保證書保證不再打我小姨,她不會寫我幫他寫,只不過需要大隊長蓋章, 我會把這封信交給縣裏婦聯隊,縣裏婦聯隊對男人毆打妻子的事不會坐視不管, 要是有丈夫毆打嚴重的,只要妻子願意告狀, 丈夫就能被抓去學習勞改。”然後看了眼院裏的婦女們, 續道:“哪個村的男人毆打媳婦的事被縣裏傳出去, 誰家姑娘還願意嫁到溪水村?別的姑娘肯定以為溪水村的男人都毆打媳婦, 可別讓一個老鼠壞了一鍋粥。”
溫南抓住這些婦女的心裏,這些人家裏大多都有兒子等着娶媳婦呢, 誰也不想自己村的名聲被壞了,連累自己兒子娶不上媳婦。
馮春臉色難看的厲害, 他死活想不通,溫南嘴皮子啥時候這麽利索了, 明明一個多月前還是個皮都打不出來的悶葫蘆,現在可倒好,把他架在火上使勁烤,還罵他是老鼠, 要不是這個當兵的男人在這, 他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溫南。
院裏有個別幾個女人也常年遭受丈夫的毆打, 就算她鬧到婦女隊長那,婦女隊長過來調解兩句就走了, 事後打的還兇, 這一輩的人對離婚沒有概念,都是這麽忍着過日子, 眼下聽了溫南的話,幾個人動了心思,有個瘦小的女人對大隊長說:“隊長,我也想讓溫南幫我那口子寫保證書。”
有一個人起頭,其他幾個人也紛紛站出來。
最後大隊長答應了,自從上次馮春和孟秋去大隊部接南陽市豐林縣部隊打過來的電話,他聽着馮春在邊上罵的難聽的話時就看他更不順眼了,丢人都丢到南陽市去了,指不定南陽市豐林縣部隊裏的人咋說他們溪水村的人呢,嘴巴那麽惡毒,心還那麽狠,要把自個兒外甥女嫁到深山老林去。
大隊長告訴馮春:“就讓溫南幫你寫這個保證書,你要是再打媳婦,把縣裏的婦聯隊招過來壞了咱們溪水村的名聲,我們溪水村就不收你這號人!”
.
就一下午的功夫,老馮家的事傳遍了溪水村。
溫南幫她小姨還有溪水村被丈夫毆打的婦女們寫保證書的事不僅傳遍了溪水村,還傳到了隔壁村裏。
保證書上有所有家暴男的名字,大隊長回去取了章子過來蓋好章子,溫南把保證書收起來,對在場的嬸子們說:“這封保證書我一定會交給臨門縣婦聯隊,婦聯隊管的就是家庭不和睦,丈夫毆打妻子的惡劣行為,他們要是再動手打你們,你們就聯名去臨門縣婦聯隊舉報他們,婦聯隊會派人下來調查這件事,打人嚴重者會被帶去縣上學習勞改一段時間,這種事肯定瞞不住別的村子裏的人,到時候其他村裏人都知道溪水村有這麽多毆打媳婦的男人,她們肯定不願意把姑娘嫁到這邊,到時候他們就成了咱們溪水村未婚男兒的仇人。”
溫南對婦聯隊了解這麽清楚,還是小時候在公園一個人玩的時候,坐在公園裏聊天的大爺大媽聊上個年代的的事知道的。
“行了行了,都散了,地裏都沒活了還是咋地?工分不掙了?”
大隊長把人都驅散了,一會的功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隊長往出走的時候,心裏還在嘀咕,溫南這丫頭出去了一個多月,回來跟變了個人一樣,嘴皮子利索不說,性子還厲害了,要不是還是那張臉,他都懷疑她不是溫南了。
院裏人都走完了。
Advertisement
馮春和馮仁站在桌子對面,看溫南和陳敘跟仇人一樣。
半天的功夫,他們老馮家的名聲全被溫南毀了,他還被溫南代寫了狗屁保證書,馮仁死死盯着溫南,那眼神跟原主記憶裏馮仁看她的眼神一樣,那是讓溫南走着瞧,等他找到機會,一定把她往死裏揍。
這個眼神是刻在原主的骨子裏,溫南繼承了原主的身體,莫名的有些怵馮仁的眼神,陳敘一直暗中注意着溫南,他取下背上的背包放在桌上,掀目光瞥了眼對面的馮仁,那一眼平靜的沒什麽情緒,但還是讓馮仁有些後怕的摸了摸還疼着的胳膊。
陳敘打開背包,從裏面取出陳奶奶買的東西:“小姨,這是我奶奶買的東西,你留着吃。”
小姨還沒從剛才的事情裏緩過神,看着桌上這麽多好東西,而且還有布料,看尺寸要好幾尺的布票呢,孟秋看了眼對面的父子兩,對陳敘說:“你替我回去謝謝你奶奶。”
然後牽起溫南的手:“等會小姨去供銷社買點吃的,晚上小姨給你做好吃的。”
馮春瞪向孟秋:“吃什麽吃,家裏哪還有閑錢管外人吃飯?!”
馮仁說:“娘,你成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不向着自己兒子,向着一個外人!”
孟秋沒理他們父子兩,想着帶溫南和陳敘去村子走走,順便去供銷社買東西,溫南說:“小姨,我晚上不在家吃,我等會找大隊長開好介紹信就和陳敘去縣上,小姨,你跟我一起去吧,咱們去縣上轉轉,明天我再送你回來。”
讓她跟這兩個畜生坐一個桌子,她能把隔夜飯吐出來。
今天發生太多事了,孟秋有好多話沒跟溫南說,眼下這情況他們兩肯定不願意住在家裏,于是應道:“好。”
溫南看着小姨,她瞧着和張小娥差不多大,但比張小娥漂亮,原主的小姨和她母親長得很像,都是美人胚子,即使上了年紀,臉上布滿風霜的摧殘也遮掩不住骨相裏的美,原主的模樣随了她母親,和孟秋眉眼也有幾分相似。
剛才的保證書對小姨來說是一層保障,但對溫南來說還是不夠。
她看向馮春,冷聲道:“臨門縣婦聯隊的事不是假的,保證書我也會親自送過去,把你毆打我小姨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反映給婦聯隊,婦聯隊看溪水村有這麽多保證書,肯定會特別關注溪水村的情況,還有,我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以後我每個月會給我小姨寄五塊錢,直到把這四百塊錢寄完為止,我也會随時回來看我小姨,要是讓我知道你毆打我小姨,我不僅會停了每個月的五塊錢,還會讓我小姨跟你離婚,我會帶我小姨離開溪水村,把你告到婦聯,告到公/安部門,告你蓄意傷害女同志,送你去勞改也是早晚的事。”
溫南在馮春和馮仁對面顯的身姿嬌小,但身上的氣勢一點也不弱,更何況邊上還有個保護她的陳敘。
她說完沒再理會馮春父子兩,握了握孟秋的手:“小姨,你換身衣服,收拾收拾,我去大隊部開完證明就來接您。”
孟秋點頭:“嗯。”
陳敘将背包背在肩上,臨走時目光沉冷的看向馮春和馮仁:“我有幾個戰友退伍就業,剛好一個在運閩市公/安部門,一個在臨門縣委大院,都是老熟人。”
馮春:……
馮仁:……
這赤/裸/裸的警告他們怎麽會聽不出來?
熟人好辦事,而且一個是公安同志,一個是縣委大院的人,随便哪一個都夠馮春喝一壺的,他要是再敢對自己媳婦動手,溫南剛才說的那些事都會實現在他身上,不帶虛的。
馮春氣的牙癢癢。
溫國給溫南竟然介紹了這麽一個厲害的對象。
.
從馮家出來,溫南打心裏松了一口氣。
原主在馮家遭受的事已經刻在骨子裏了,沒回來之前還好些,記憶并不深刻,回來之後,滿腦子都是原主被馮春和馮仁欺負的記憶,不過這一遭她竟然沒看到馮陽,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
在馮家鬧了一場,耽誤了一些時間,這會半邊天都布滿了紅霞。
溫南情緒不高,半低着頭走路,陳敘垂眸,目光在溫南漂亮的臉蛋上停滞了幾秒,視線随着溫南微微擺動的手腕上掃過,問了一句關于馮仁的事:“馮仁以前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溫南一怔,擡頭看陳敘:“你怎麽看出來的?”
陳敘眉眼微微一沉。
還真讓他猜對了。
他說:“看出來了。”
溫南“哦”了一聲,又低下頭,踢了下路上的石子,腦海中裏有關于馮仁欺負原主的記憶徹底打開:“他嫉妒我哥,覺得我哥能當兵他當不了,就把怨氣撒到我身上,他恨我小姨疼我,分走了小姨對他的關心,經常背着我小姨欺負我。”
溫南擡頭望着漫天紅霞,将馮仁欺負原主的事娓娓道來。
“他經常偷偷往我搪瓷缸裏放毛毛蟲惡心我,晚上睡覺前把我堵在門後面踹我,在我放學的路上堵住我回去的路,拽我頭發,用柳樹條抽我。”
柳樹條抽在身上,明明特別疼,但是不知道疼在哪裏,馮仁每次會拿柳樹條抽幾十下,溫南原本沒什麽感覺,但她陷入了原主的記憶裏,似乎感受到了被柳樹條抽在身上的疼,眼睫顫了幾下,眼眶有些發燙,手腕驀然一緊,溫南回過神來,低頭看到陳敘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骨處輕輕按了下。
他嗓音低沉,像是強壓着狂風暴雨:“沒事了,都過去了。”
溫南笑了下:“對,都過去了。”
她擡頭看向陳敘,一雙含着淚的眼睛冷不丁的撞進陳敘眼裏,男人眉峰皺了下,視線盯着溫南眼裏的淚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目視前方,握着溫南手腕的手一直沒松開,掌心下的手腕脆弱纖細,好像一用力就能捏斷。
溫南垂眸看着陳敘的手,看得入神,冷不丁的聽見陳敘叫她:“溫南。”
溫南擡頭:“嗯?”
她眼裏的淚意退了,露出原有的璀亮的眼睛,陳敘松開手:“走哪條路?”
溫南指了下左邊的路:“這條路。”
兩人到了大隊部,找大隊長開了兩個介紹信,一張是溫南遷戶口用的,一張是孟秋今晚主招待所需要的介紹信,臨走時,大隊長讓溫南在外面等着,他跟陳敘說兩句話,兩人站在大隊部的屋檐下,大隊長說:“我聽他們說,你在部隊裏是個營長?”
陳敘颔首:“嗯。”
“營長好,是個大官,比溫國的官還大。”大隊長看了眼等在大隊部外面的溫南:“南南這孩子命苦,小時候娘死了,沒幾年爹也走了,在老馮家雖然沒下過地,但日子也不好過,沒少受委屈,現在就連她親哥也沒了,說難聽點,要不是她還有個明事理,疼她的小姨,這孩子跟孤兒沒啥兩樣,你兩結婚以後,多照顧照顧她,有啥矛盾也讓着點她。”
陳敘看了眼大隊部外的溫南,“嗯”了一聲:“我會照顧好她的。”
他從兜裏取了件東西給大隊長,大隊長趕緊擺手:“你幹啥,別給我錢,別整這些……”
還沒說話,就聽陳營長說:“不是錢。”
大隊長:……
他尴尬的撓了撓後腦勺,伸手接過陳敘遞來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兩張工業劵和一張自行車票,大隊長愣住了,真是缺什麽來什麽,他兒子下個月結婚,娶的是公社供銷社上班的女同志,人家家裏不要彩禮錢,就要一輛自行車,這年頭自行車哪那麽容易買啊?光有錢沒用,還要工業劵和自行車票,這兩樣缺一不可。
大隊長正為這事發愁呢,沒想到陳營長雪中送炭了。
大隊長壓根說不出拒絕的話,舔着老臉收下票卷,笑呵呵的說:“陳營長,我正為自行車的事發愁呢,你送這兩樣票卷正好解了我的愁,謝謝了。”說完又補了幾句:“南南她小姨的事我會多上點心,要是老馮敢打孟秋,我第一個不饒他,也會把這事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陳敘臉上挂着笑意:“麻煩大隊長了,天不早了,我們要趕路,先走了。”
大隊長連連說行,送陳敘到大隊部門口,看着他和溫南走遠。
鄉間小路上,溫南好奇的問:“大隊長跟你說什麽呢?”
陳敘:“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溫南聞言,笑道:“大隊長人挺好的。”然後回頭又看了眼大隊長,疑惑道:“哥,你剛才給大隊長什麽了?我看他樂的都開花了。”
陳敘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周圍,提醒道:“在這邊叫我名字就行,別露餡了。”
溫南:……
她把這茬事差點忘了。
陳敘垂眸看了眼溫南,沒錯過她眼裏流露的好奇,眼裏浮出些笑意:“我給了他兩張工業劵和一張自行車票,剛才在馮家,大隊長和村民一同出去時,我聽見有人問他找到自行車票了嗎,猜到他缺這個。”
溫南一怔,看着陳敘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眨。
不愧是軍人啊,觀察力和敏銳力都是常人不能比的,那會竟然還能注意到這些。
她猜到陳敘給大隊長工業劵和自行車票的用意,投其所好,讓大隊長欠人情,說來說去,陳敘都是為了她小姨考慮,溫南覺得挺對不起陳敘的,住在他家裏白吃白喝,花了他不少錢,這趟過來幫她遷戶口,還充當‘保镖’,費錢費力,溫南覺得錢陳敘的人情越來越大了,大到她以後都不知道怎麽還了。
溫南擡頭看着陳敘,眼裏都是真誠的感激:“陳營長,謝謝你。”
陳敘垂眸看了眼溫南藏滿細碎霞光的眼睛,視線在她臉頰的酒窩處停滞了幾秒,然後看向前方的路,回了一句:“不用跟我客氣。”
快到馮家時,溫南忽然想到在馮家時陳敘對馮春說的話,于是低聲問:“陳營長,你在運閩市和臨門縣真有熟人?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姨夫的?”
陳敘看着溫南仰着小臉一臉期盼的想知道答案,眼底浸着微淺的笑意:“的确有,不過就一個,在運閩市市公/安局,以前和我一個團部的戰友。”
哇哦!
就這一個關系也夠厲害的了!
溫南沒想到陳敘走哪都有關系戶啊,這年頭遷戶口可不好遷,要看你往哪裏遷,遷過去的地方有沒有人接收你,這對一些人來說非常困難,但在陳敘這壓根不是事。
回到馮家時,馮春和馮仁都在屋裏沒出來,孟秋一個人在院裏坐着,她換了件淺灰色的襯衫,頭發盤在後腦勺,看見溫南回來,臉上都是和藹的笑意:“南南回來了。”
這一幕很久遠,又很熟悉。
是原主每一次放學回家後,小姨都會說一句:南南回來了。
溫南笑道:“嗯。”
她挽着孟秋的手臂:“小姨,今晚咱們住在招待所,我有好多話想跟小姨說。”
孟秋摸了摸溫南的頭發:“小姨也有好多話跟你說。”她看了眼走在邊上的陳敘,關于陳營長的事,她今晚也要給南南多說說。
馮仁和馮春在屋裏待着,馮仁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手上吊着動不了,一條腿被溫南對象踹的到現在還疼着,尤其是小腿前面的幹骨,剛才疼痛的感覺還能忍受,這會疼的受不了,他坐起身,一只手在小腿幹骨上輕輕揉着,瞥了眼站在窗簾後面往外看的馮仁:“有啥可看的,咋地,你也想去啊?”
馮仁火氣大的很,眼看着就快到了他和梁隊長女兒結婚的日子,結果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彩禮錢泡湯了,他拿啥結婚?!
馮仁看着院裏往出走的三個人,冷不防的對上了陳敘看過來的目光,那一眼極其銳利,吓的馮仁往旁邊一挪用窗簾擋住自己的臉。
馮春看他:“你幹啥?”
馮春搖頭:“沒啥。”
他覺得那個當兵的男人看見他了,也不知道溫南哪來那麽好的命,找了這麽個對象,胳膊到現在還疼着,尤其不能往後動,動一下就覺得肩膀那裏拉扯的疼,那人下手也太狠了。
馮仁揉了揉肩膀:“爹,我出去一趟,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也沒給馮春說話的機會,在院子裏人走後,馮仁也跑了,留下馮春一個人,他氣的把枕頭砸在門上:“他娘的,一個二個全跑了,老子養你們都養出仇了是吧!一群吃裏扒外的狗雜種!”
.
從溪水村到公社走路半個小時就到了,到了公社太陽已經落山了,暮色将至,路上的人也少了,去縣城的車也停了,陳敘說今晚就先在公社招待所睡一晚,明早起來去臨門縣。
他帶着溫南和孟秋去了公社唯一一家招待所,把三人的介紹信遞給他們,要了兩間房,這是溫南第一次住七十年代的招待所。
朝陽公社的招待所很破舊,大門外有三層臺階,走進去對面是一張桌子,前面坐着帶紅袖章的工作人員,挨着牆放着一張長靠凳,右邊是一個拐角,拐過去就是兩排房子,就跟上個世紀農村大隊部的布局一樣,牆面斑駁破舊,紅色木門都掉漆了,房門上角挂着每個房間的號。
上下兩層樓,溫南大致看了一眼,上下兩層估摸着有二十間房吧。
陳敘是7號房,溫南和孟秋是8號房。
陳敘将背包放下,帶着溫南和孟秋去了招待所附近的國營飯店,說實話,朝陽公社的國營飯店也比不上紅星公社,外面牌子上寫着今晚供應的飯菜,孟秋這輩子沒怎麽去過國營飯店,她跟在溫南邊上,坐在她旁邊,看陳敘點了三盤菜,土豆炖雞肉,豆腐炖鲫魚,青菜丸子湯,一盤子饅頭,看的孟秋都肉疼。
別看溫南穿過來一個多月了,對這邊的物價還是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這三盤菜大概多少錢,但看小姨震驚又肉疼的表情,想來肯定不便宜。
陳敘将筷子遞給孟秋和溫南:“吃吧。”
孟秋接過筷子,不好意思的說:“陳營長,讓你破費了,真不好意思。”
她身上錢不多,糧票也不多,根本掏不起這一頓的飯錢,陳敘聲音平穩:“小姨不用跟我客氣。”
其實溫南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低下頭安靜吃飯,偏頭看了眼小姨,見小姨臉色有些窘迫,吃飯也只吃青菜和土豆,不舍得夾肉,她主動給小姨碗裏夾了好幾塊雞肉和丸子:“小姨,多吃點。”
溫南有原主的記憶,在家裏吃飯時,桌上偶爾有一頓葷菜,小姨會不顧姨夫的陰陽怪氣,給原主夾肉,讓原主多吃點,小姨在那個家裏過得并不好,但她卻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護住了原主,供她上學,不讓她下地幹活。
看着小姨耳朵下面的淤青,溫南心裏又湧起一股氣。
孟秋也給溫南夾了幾塊肉,然後猶豫了一會,給陳敘也夾了兩塊,對上陳敘看過來的目光,孟秋慈愛的笑了笑。
陳敘臉上挂着笑意,朝孟秋颔首:“謝謝。”
“咦?溫南?”
嘈雜的飯店裏忽的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溫南一怔,順着聲音來源轉頭看去,在她左前方站着一個穿着臧藍色工人服的男人,男人個頭不低,五官周正,下巴掌了些青茬,乍一看有點糙漢子的味道,見溫南看過來,臉上頓時挂上了笑容:“還真是你!”
溫南:???
她努力挖掘原主的記憶,想找出這號人,搜尋了半天,跟一個模糊的人名對上了。
那人看溫南一副懵懂的模樣,猜到她沒認出他,他摸了摸臉上的胡茬:“我這幾天沒刮胡子,是不是沒認出來?”
溫南:……
就算刮了胡子,她不搜尋原主的記憶也認不出來。
這人是原主的高中同學,不僅同班,還是同桌,原主上了一年高一就沒上了,這幾年一直在家裏待着給一家人做飯,跟同學也沒聯系,其實原主上了這麽些年的學,好像也沒交過幾個朋友。
她回過神,試探着叫了下名字:“莊宇?”
“對,是我。”
莊宇剛吃完飯,剛才看見走進來的溫南就覺得眼熟,兩人幾年沒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之前就聽別人說溫南是朝陽公社的人,原本還想着調到這邊看有沒有機會遇見她,沒想到這機會說來就來了。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讓他先走,自己走到方桌前,指了下唯一的空位子:“這有人嗎?”
溫南搖頭:“沒人。”
莊宇毫不客氣的拉開條凳坐在對面,在原主的記憶裏,莊宇性子爽朗,在學校人緣也好,長的也帥,跟她同桌那一年,其實也沒少幫過她,只不過這畢竟是原主的人生,溫南對他還是特別陌生。
陳敘掀目光瞥了眼坐在斜對面的莊宇,沒理他,繼續吃飯。
只是目光會幾不可察的在溫南臉蛋上停滞幾秒,莊宇跟溫南自來熟的聊天,直到孟秋是她小姨,他笑着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孟秋笑着點頭,客氣的問:“你吃過飯了嗎?”
莊宇笑道:“吃過了。”
他看向斜對面的陳敘,從兜裏取出一根煙遞給陳敘:“同志,我叫莊宇,你貴姓?”
莊宇還是那樣,跟誰都能聊幾句。
陳敘:“姓陳,陳敘。”對莊宇遞過來的煙伸手微拒:“我不抽煙。”
莊宇也沒抽,把煙盒裝在兜裏,跟溫南聊天,基本都是他在說,溫南在聽,時不時的應幾句,莊宇的視線在溫南臉上看了一會,覺得她跟以前還是一樣,不愛說話不愛笑,跟她做同桌相處的那一年,也都是他在說,她在聽。
莊宇看了眼邊上的陳敘,低頭取了根煙叼在嘴裏,用牙尖咬了下,沒點着。
他笑看着溫南:“溫南,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溫南點頭:“挺好的。”
莊宇:“你結婚了?”
“快了。”
接話的是陳敘。
男人說完,加了一塊鲫魚肉到溫南碗裏,對上溫南錯愕的眼神,面不改色道:“快吃,吃完早點回去休息。”
溫南:???
莊宇在陳敘和溫南之間來回看了幾眼,笑出聲:“恭喜你們。”
陳敘:“謝謝。”
溫南:???
她怎麽覺得,陳敘這會怪怪的?
不等溫南細想,莊宇又跟她聊起來,聊了幾句起身說:“你們吃吧,廠裏還有點事,我得趕過去監工,我以後會在朝陽公社長待。”然後看了眼陳敘,話是對溫南說的:“我在機械廠當技術監理,你們有時間了可以來找我,我請你們吃飯,還有,結婚的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人就算沒到,禮一定到。”
溫南笑了笑:“好。”
陳敘掀目光看了眼溫南臉蛋上的笑意,垂下眸沒說話,一旁的孟秋問:“南南,這就是你以前跟我說的你同桌莊宇?”
這些小細節的記憶溫南壓根不知道。
她含糊的“嗯”了一聲,孟秋笑道:“沒想到這小夥子現在這麽有出息,在機械廠上班。”
莊宇走出國營飯店,同伴還在外面等他,見他出來,搭上他的肩,挑眉打趣道:“我看那姑娘長的賊漂亮,看你小子殷勤那勁,平時沒見你對哪個女同志這麽侃侃而談,給我說說,她是不是就是你一直跟我說的女同桌?我記得你說過,她就是朝陽公社的人,眼下不正好嗎,近水樓臺先得月,正是好機會。”
莊宇吸完最後一口煙,丢掉煙頭:“行了,別說了。”
他拽下同伴的胳膊:“人家要結婚了,而且,看她那表情,好像都沒認出我。”
.
吃過晚飯,天徹底黑了。
三人回到招待所,陳敘站在過道上,對溫南說:“借兩步說話。”
孟秋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兩人,那眼裏的神色有些暧昧,陳敘面容平靜無波,朝孟秋颔首,走出招待所,溫南被孟秋看的有些別扭,她走出過道,看到站在招待所外面的陳敘,男人站在大門的一側,門頂的燈光照在地上,零零散散的灑落在他周身,他還穿着那身白襯衫,單手插在兜裏,燈光照在白襯衫上,能看到衣服下顯現的肌肉輪廓。
陳敘留着短寸頭,從後面看,典型的寬肩窄腰,想到他今天輕而易舉的收拾了馮春和馮仁,要知道這兩人都是虎背熊腰的莽夫,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氣,但在陳敘面前,這兩人就跟雞崽似的。
溫南心裏忽的生出可恥的念頭。
她有點饞陳敘的身子了……
溫南一怔,随即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冒出這麽不要臉的想法。
她走出招待所,仰起小臉問:“你找我什麽事?”
陳敘看着寥寥無幾的路人:“剛才在飯店說的話你別忘心裏去,我說那些事為了讓你小姨安心。”
溫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她還以為什麽大事呢。
“知道了。”
她的視線掃過陳敘棱角分明的下颔,在他凸起的喉結上停滞了幾秒,對方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朝她看來,溫南眨了眨眼,眼神上飄落在陳敘冷俊的面孔上,笑道:“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小姨還等着我呢。”
陳敘颔首:“嗯。”
溫南回到招待所,一進屋就看見小姨盯着她不停的笑。
溫南:……
她坐在床邊,孟秋也坐過來,牽起溫南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眉眼裏盡是溫柔:“南南,他對你好嗎?”
溫南點頭:“挺好的。”頓了下又續道:“他有個奶奶,對我特別好,和小姨一樣特別疼我。”
孟秋溫柔的将溫南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看着溫南雪白漂亮的臉蛋,笑道:“我們南南又漂亮又懂事,到哪都能過上好日子。”她看了眼房門的方向,低聲發問:“南南,陳營長今年多大了?他是哪裏人?家裏除了他奶奶還有其他人嗎?剛才吃飯的時候,我聽他說你們快結婚了。”
孟秋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溫南一一回答:“他今年26了,家裏有個奶奶有個弟弟,爸媽都沒了,他弟弟也是當兵的,和我哥職位一樣。”
至于陳敘說的快結婚的事,溫南想了想,說:“我還不想結婚,想再相處看看。”
孟秋皺了皺眉:“我覺得陳營長挺好的,是個能托付的男人。”她忽然又頓住了,沒繼續說下去,當初她也覺得馮春挺好的,是個值得托付的人,結果越來越混賬,人不能只看外表,還得多了解了解。
于是又迂回道:“就按你的想法來,不過在你們兩沒結婚前,你可不能讓他占便宜。”
溫南:……
占什麽便宜?
陳營長妥妥一個正人君子,她在家穿個小背心都被他訓一頓,不過還是對孟秋說:“小姨說的話我都記住了。”
孟秋又跟溫南說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兩人說了許多話,連洗漱的時間都忘記了。
溫南問道:“小姨,你有想過跟我姨夫離婚嗎?你跟我去豐林縣,以後我照顧你。”
把小姨放在這邊,溫南始終不太放心,而且她戶口也遷過去了,應該能找一份好工作。
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她即便給馮春身上上了那麽多條框,但心裏還是沒底。
孟秋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下去,眉眼間都浮上了憂愁:“離啥婚,離了婚讓人笑話,指不定別人怎麽在背後戳我們脊梁骨呢,我也舍不得兩個孩子,小春眼看着就要結婚了,我要是跟你姨夫鬧離婚,女方家裏人肯定不願意讓姑娘嫁到咱們家,陽陽今年才十五歲,我還想等他長大娶媳婦呢,一個家庭組建起來不容易,誰家沒有磕磕絆絆的事,吵吵鬧鬧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你不用操心小姨,小姨沒事。”
孟秋又跟溫南說了許多話,大多都在給她交代,讓她在陳敘那邊多保護好自己,沒結婚之前千萬不能跟陳敘有任何肢體接觸,不能讓人占了便宜,在那邊要和別人好好相處,有人為難她,就讓她躲着走,不和她們較真。
這是孟秋的生存之道,也是她這些年在家裏的生活方式,也間接導致了原主被她影響,遇事能忍則忍,不愛說話,受了什麽苦都往肚子裏咽。
這種活法都是委屈自己,別人痛快。
溫南做不到這麽憋屈,但嘴上還是聽着孟秋說的話,她問道:“小姨,我這趟回來怎麽沒看見陽陽?”
孟秋道:“陽陽去山上砍*樹去了,大隊一天給十個工分,已經幹了兩天了。”
難聞了然。
難怪馮家鬧這麽大也沒見她那個嘴欠的弟弟回來幫他爹罵人,原來到山上勞動去了。
孟秋:“南南,不早了,洗洗睡覺吧,明天還要去縣裏呢。”
溫南點頭,起身時才想起牙缸牙刷和毛巾都在陳敘包裏,她去隔壁找陳敘拿洗漱用品,剛要敲門,房門就從裏面打開了,她注意陳敘換了身衣服,不再是白襯衫藏青色褲子,而是穿着麻棕色的外套和黑色長褲,房間裏燈是滅的,他站在黑漆漆的屋門口,高大的身形隐匿在暗處,溫南只能看到陳敘的臉型輪廓,她愣了一下:“陳營長,你要去哪?”
陳敘單手把着門,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間裏多了幾分莫以名狀的質感:“晚上吃多了,出去跑跑步。”
溫南“哦”了一聲。
喜歡夜跑的人好像到哪裏都改不了夜跑的習慣。
她指了下屋裏:“我來拿毛巾和牙缸牙刷。”
溫南抿着唇笑了下,漂亮的五官暴露在過道裏昏暗的燈泡下,朦胧的亮光在她鼻側打了些暗影,她身姿嬌小,每次看他時都仰着腦袋,濃密纖長的睫毛随着眨眼睛的頻率一閃一閃的。
陳敘喉結滾了兩下,拉亮屋裏的燈,轉身幫溫南拿洗漱用品,遞給她時囑咐道:“洗漱完早點睡,晚上一個人別出來亂走,這邊比較偏僻,不太安全。”
溫南聽話點頭:“好。”
陳敘在房間外站了一會,等溫南從水房出來他才離開招待所。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晚上九點了。
陳敘順着這條大道一直跑,從開始的慢跑逐漸加快,離招待所越來越遠,那條路的方向赫然是溪水村的路。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