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孕七年（1）

第一章  有孕七年（1）

“姓名”

“趙麗雲”

“性別”

“女”

“年齡”

“29”

“籍貫”

“大和縣”

“核對一下，你本人的信息正确與否？”

“正确。”

“好，下面我們開始問話。2018年2月19日傍晚，你做了什麽？”

“我燒了村子。”

“為什麽燒了村子？怎麽燒的？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

“宋警官，從哪裏開始講起？”

“就從認識李發明的時候開始講吧。”

在認識李發明之前，麗雲每天的日程安排都差不多，早晨睡到自然醒，起床以後穿上丈夫李慶東疊放在床邊的家居服，先解個手，然後洗臉。

麗雲喜歡洗完臉之後仔細地觀察一下自己的皮膚狀态，她意識到臉上突然多了一塊芝麻大小的斑點，湊近鏡子，用指甲摳了一下，斑點變紅了，卻沒有脫落。麗雲的心沉了一下，拿起手機搜索“臉上長斑”，看到“25歲之後，女性的面部皮膚會逐漸開始長斑，有的是因為代謝原因，有的是因為沒有做好防曬......”

她看着心煩，按熄了屏幕，再次湊近鏡子，又摳了幾下，斑還是沒掉。

盯着發紅的斑點看了一會兒，麗雲幹脆地紮起了頭發，走到廚房。

竈臺上有李慶東為她準備好的銀耳湯、小包子和一個鴨蛋。

她掰開一個小包子，是鮮肉餡兒的，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再掰開一個，是醬肉餡兒的，她這才滿意地放進口裏咀嚼起來。

剛吃了兩個包子，麗雲突然放下筷子，帶着一絲不快回到主卧衛生間，從鏡櫃裏拿出美容儀，對準斑點來回滾了好幾遍，美容儀識別到局部溫度過高，嘀嘀嘀地提醒了好多遍，麗雲充耳不聞，依舊反複在斑點上來回摩擦，直到一陣刺痛從臉上傳來，她才“呲”地一聲，彈射般地移開了美容儀。

她恨恨地看了鏡子一眼，潦草地收拾好美容儀，重新回到廚房吃完包子和銀耳，最後把鴨蛋用廚房紙抱起來，放進了出門要背的挎包裏。

碗筷是不需要麗雲收拾的，李慶東從學校回來會自覺打掃——他就是這點最好，結婚7年了，麗雲幾乎沒有做過什麽家務，李慶東在縣職校教書，工作不算太忙，即便有時候臨近期末工作量增加，他也會安排好時間，趕回家做飯、洗衣、打掃。麗雲已經習慣了，李慶東也沒有怨言，反而樂在其中。

刷了牙，梳好頭，麗雲脫下衣服，穿好內衣，在鏡子前照了又照，鏡子裏的人算不上苗條，小腹和胳膊上都有些肉，但遠遠算不上胖，她轉着身子欣賞自己的靓麗，過了十幾分鐘，才結束了這項儀式，從鏡子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矽膠孕肚，扣在腰上，調整好位置，看起來好像一個真的孕肚，這才穿上寬大的裙子。

穿上裙子之後，麗雲更像一個真正的孕婦了，她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褶皺，抹上口紅出門去了。

今天是星期五，李慶東中午就能回家，麗雲會走到縣醫院的門口等他，兩個人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然後再一起回家。

天氣很好，麗雲悠閑地走在路上，這個時候在路上的大多是遛狗的老人和推着嬰兒車散步的年輕婦女，每每和麗雲擦身而過時，她們就會盯着她的肚子。

麗雲的肚子高高隆起，似乎再有幾周就要生産。

“看看看，又是那個女的”，身邊的行人竊竊自語，麗雲聽到了，卻毫不在意，她自顧自繼續朝前走，腳步輕快，面帶愉悅。

一個送水工拿着一只空桶從巷口竄出來，他走得太急了，差一絲絲兒就撞到麗雲，麗雲快速往一邊閃躲了兩步，這才避開了他，鞋子踩在綠化裏，沾上了紅色的花泥。這可把送水工吓壞了，他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你沒事吧？”

麗雲摸摸肚子，笑着搖搖頭。

“我沒事，你別擔心。你走吧。”

聽到這番回答，對方生怕麗雲改口，連忙快速地跳上了三輪車，很快就駛離了路口。

麗雲把腳踩在路口的墩子上，用紙巾仔細地擦幹淨鞋子上的花泥，整理了一下裙子，正好紅燈亮了，她走到垃圾桶邊上扔了紙團子，從包裏掏出早餐時剩的鴨蛋，也扔進了垃圾桶，随後輕快地小跑過了馬路。

走到縣醫院門口時，李慶東剛好從公交車上下來，看到麗雲，他的眉眼一下子舒展開，把斜挂在肩膀上的背包背正，大步朝麗雲走來。

和他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個同校的女老師，她看到麗雲，似乎很驚訝，意識到自己的驚訝會冒犯到李慶東，她快速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嫂子好！”

麗雲笑着招招手，“你好。”

李慶東沒有和同事多說，反倒着急拉着麗雲走，麗雲回頭熱情地邀約道：“有空上家裏坐！”

女老師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敷衍地招着手送別了他們，直到看着他們手拉手走遠，才漏出鄙夷的神情，搖搖頭往反方向走去。

“今天在家裏都還好吧？”

“嗯。”

“鴨蛋吃了嗎？”

“當然吃啦。”

“老婆真棒。腰酸吧？”

“不酸，好着呢。天天問。”

“我上班不能照顧你，心疼你。”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今天買什麽？”

“不是想吃鲈魚嗎？給你做鲈魚，吃魚的寶寶聰明，吃魚的媽媽漂亮。”李慶東一邊說着，一邊寵溺地親了一下麗雲的鼻子，麗雲笑了，她把頭靠在李慶東肩膀上蹭了蹭，趁李慶東不注意，擡起手快速地擦了一下自己的鼻頭。

買了魚，買了菜，還買了麗雲愛吃的蓮霧。

走到小區門口時，李慶東還到藥店用醫保卡買了兩瓶鈣片。藥店的店員早就認識這兩口子了，他們總是隔三差五就來買孕婦鈣片。

“李老師，鈣片要适量哈，咱們主要還是食補，食補最好。”

“是是是。就是吧，她夜裏老是小腿抽筋，我就得起來給她按摩呀、熱敷呀，哎呀說多了都是淚，你們不知道我家這個小祖宗......”

“李老師真是有耐心”，店員直接打斷了李慶東的話，看起來不太友好，李慶東憋着一半的話沒說出口，臉色也變差了，店長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麻利地裝好鈣片，“李老師這樣的好男人打着燈籠也難找，您真有福氣。來，這個鈣片是吞服，不是咀嚼，您吃的時候就喝點常溫水送服就可以了。”

店長一邊說，一邊把袋子遞給麗雲，李慶東看着麗雲圓潤的手指溫柔地接過袋子，臉色才好起來，“行了，你們忙，我們先走了。”

看着兩口子走進小區，先前的店員把擦櫃臺的小毛巾一摔，“死變态，天天讓自己老婆裝懷孕，這都一年多了還沒生下來，她懷的怕是哪吒呢！”

“不是一年，起碼六、七年了。你來得晚不知道，他們倆現在都是縣城裏的名人了，掃地的都認識他們......”

說到這裏，店長覺得自己說這些不太恰當，她拍了一下店員的胳膊，“我說你也是的，他要買，你賣給他就是了，又不是你的錢，你操心個什麽勁兒。”

“我就是看不得他的樣子，跟他老婆真的懷了似的。我說，他老婆真的要按照這個劑量補鈣，遲早補出問題來。”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人家願意，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今天的貨還沒理清楚呢，少在這兒磨洋工，快去。”

店員一臉不服氣地放下小毛巾，嘴裏嘟嘟囔囔的，往腸胃藥專區去了。

店長往外看了一眼，确認那兩口子沒再回來，鑽進櫃臺後，忙起了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