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水沸騰起來,翻滾着像是綻開的花朵,滾燙的霧氣飄散開。
铿——铿——
茄子被緩慢切下,變成薄片,切面白色細膩。溫蒂将切好的茄子片和西紅柿片以及火腿片交疊着放在盤中,一圈又一圈,直到偌大的瓷盤被全部塞滿。
她在上面淋上橄榄油,撒上黑胡椒和鹽巴後,放入預熱好的烤箱內。
烤箱運轉時裏面通紅,肉眼可見的熾熱溫度。
随着時間的流逝,食物的香味在高溫下被激發出來,溫蒂擺好餐具,又為桌子中央的瓶中換了一朵花。
她不需要吃飯,用餐也只是為了陶冶情操,不過她覺得自己并沒有什麽情操可言,食物能讓她感受自己仍然活着,僅此而已。
只聽叮地一聲,定時結束。
溫蒂徒手從烤箱內取出瓷盤,放在隔熱軟墊上。盤內的食物上裹着的橄榄油滋滋作響,茄子片變得軟趴趴,西紅柿軟爛,唯有火腿片保持着原狀,這三者結合在一起一同陷在橘紅色的醬汁中。
她用刀叉從瓷盤內取出一些來,擺了個盤。
坐下剛準備用餐,門鈴聲就響了,溫蒂不想理會,但那門鈴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聽得人頭疼。她只好放下叉子前去開門。
來人是安娜斯塔,她抱着一本畫冊,笑容洋溢:“姐姐,我來找你玩了!”
不等溫蒂開口,她就一步踏過門褴,脫掉鞋子小跑進屋內,環視着暖色調的裝潢感嘆:“哇!好漂亮、好溫馨的屋子!”
溫蒂看了一眼玄關處被随意脫下的鞋子,其中一只橫躺在地,鞋面皺巴巴的,但鞋底很幹淨,幾乎沒有髒污。她不動聲色地關上門。
安娜斯塔趴在圓桌邊緣看上面的小夥車模型,眼球跟随着它的行駛從右轉到左再從左轉到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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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火車!姐姐,它為什麽能一直動呢?”她眨巴着眼睛問。
溫蒂:“只要有電池就可以。”
安娜斯塔:“哦。”
她放下踮着的腳尖,在房子裏四處亂竄。一會兒是廚房,一會是卧室,直到她跑進了餐廳,一眼瞧見餐桌上的普羅旺斯炖菜。
“看起來好好吃!”她誇張道。
“那我再去拿一份餐具。”溫蒂示意她先坐下。
溫蒂打開櫥櫃,從裏面拿出餐盤。她通過半透明的櫃門看着坐在餐桌前的安娜斯塔,不大清晰地身形下兩條腿離開地面晃晃悠悠。
她關上櫃門,臉上繼續挂起溫和的笑容,“來,吃東西了。”
.
斯芬威爾摘下防護面罩,呼了口氣。防護服不透氣,再加上天氣不算涼快,悶的慌,他出了一身汗,我胸前背後的衣服都被浸濕了。
“一無所獲。”他說這話時沒有半分懊惱,很是随意,像是早就預料到結果一樣。
卡爾裏斯微微點頭,他記事本遞給他。斯芬威爾從防護服中抽出汗淋淋的手,在衣服上随意蹭了兩下,才接過。
“奇怪……”
他看着記事本上公司各個員工的口供皺起眉頭,虎口抵住人中,陷入沉思。
卡爾裏斯坐到他身側:“你也覺得不對勁,是吧?”
斯芬威爾翻過一頁紙,“口供沒問題,只是……為什麽對被害人尼克的描述這麽少?按理來說尼克從事這樣重要的崗位,肯定與公司員工經常打交道,但所有人對他的形容都非常片面,甚至連他前幾天在幹什麽,人在哪都說不清楚。”
“确實是這樣。”卡爾裏斯接過他還給自己的本子,“一個兩個還能勉強理解,所有人都如此,事情就有問題了。”
“你覺得是什麽?”
“心理暗示。”卡爾裏斯說,“真正的尼克估計早就被調換了,假尼克一直潛伏在這裏,通過各種各樣的心理暗示讓所有人淡忘真尼克。”
“但你也知道的,尼克所處的崗位技術性很強,他要是真的早就被調換了,怎麽會察覺不到?”斯芬威爾覺得不可思議,“再說他要是真的想通過取代人類混入人類群體,為什麽不找一個更容易些的?”
“确實,尼克無父無母孤家寡人一個,但是這座鎮子裏的孤兒可多了去了!”
“這個問題可以之後再探究。”卡爾裏斯将記事本收好,“現在最重要的是回部裏查一下有沒有這方面的備案……”
“最近不就有一個嗎?”斯芬威爾說。
卡爾裏斯起身的動作一頓,“什麽?”
“街區T-104,不就出現了一個熟練運用心理戰的僞人,弗雷德就是受害者之一。”
“但這裏是街區L-69,和街區T-104距離十萬八千裏,約翰遜。”卡爾裏斯說:“僞人對于環境的依賴性很強,一旦認定一個地方就不會随意離開,除非身份暴露。”
“但那個僞人并沒有得手啊。”
此話一出,兩人皆陷入沉默。
卡爾裏斯覺得此話有道理,斯芬威爾卻不知為何心中一個咯噔,回望時卻尋找不到來源,胸腔內像是被寒風呼呼地吹着,有些喘不上氣。
他說:“布萊克,我想……”
“隊長。”路易斯敲了敲門,他探出腦袋,小心翼翼道:“這家公司的經理想見見你,他說自己好像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
魯爾經理坐在堅硬地板凳上,兩只手不知該怎麽辦,茫然無措地在空中揮了兩下,放在膝蓋上緊貼着西裝褲。
他擡頭瞄了一眼卡爾裏斯,對方腰杆挺得筆直,一對濃眉天生偏低,壓在墨綠色的眼瞳之上,也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他表情嚴肅,再加上長期清除僞人而自然自然帶有的殺氣,整個人呈現出兇相來。
鋼筆尖在紙上點了點,留下墨印,卡爾裏斯微擡眉毛,意思是可以說了。
經理連連點頭,“是這樣的,我想起來了近幾天……不,應該是這一個月來尼克都有些怪怪的。”
“現在是月末……大概是這個月月初的時候吧,尼克好像就有些讓我感覺怪異了。嗯,其實也說不上是怪異,就是與曾經不一樣吧,也不能說是完全不一樣吧,只是感覺而已,大概……”
卡爾裏斯擡起手示意他打住,“請講重點。”
“好的好的。”魯爾抓起身前的紙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大約在這個月月初的時候吧,我早上照常來上班,先買一杯咖啡,再和前臺的美女小姐聊聊天,然後才走到尼克的工位和他打招呼。他作為公司的骨幹,我這個老板必須要和他打好關系,無論他的性格是多麽怪異。”
“沒錯,怪異。我不是一個喜歡背後嚼舌根的家夥,我發誓那是無聊透頂的老太太或者老頭子才做的事。尼克的确實很古怪,他疏遠人群,不喜歡社交,除了工作以外的話題概不參與,雖然對我這個老板保持着一定的尊重,但總讓人感覺他有點高高在上,像是飄在雲端不願意與我們這些‘低等人’交流一樣。但那天的尼克卻突然轉了性,他竟然看到我朝走去,竟然主動打起招呼,還站起身給了我一個香吻!”
“我知道他幼年時住在法國,從小接受浪漫之都的教育,思想開放,可男人和男人親吻也太令人難以接受了!”他的臉皮皺起,難受至極。
卡爾裏斯問:“那他在這之前有做出類似這樣的行為嗎?”
魯爾否認,“不,他連女人都不曾吻過……至少我是沒有看到過的。”
“再此之後,始終維持着這種‘怪異’?”卡爾裏斯心裏基本已經下了定論,這話只是順勢一問。誰聊到經理竟然道:
“并不,在一兩天就恢複了,但很快又變得奇怪。總而言之就是有時候恢複原狀,有時候……很活潑。”
卡爾裏斯的眉毛擰起,帶着一絲不可置信,“什麽?”
僞人不是傻子,不會做出這種引人注目的事情。
鋼筆被擱在桌面上,發出輕響,他嚴肅道:“那你為什麽這麽久才報案?”
“我也想過他被僞人替代的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是僞人的話,不會像這樣……再說客戶要的軟件還沒交付,離了他可不行。”最後幾句話嘟嘟囔囔,魯爾對上卡爾裏斯犀利的目光,立刻正襟危坐,“更重要的一點是尼克曾來找過我傾訴。”
“是出于正常狀态下的尼克。”他補了一句。
“尼克說他感覺自己很痛苦,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明明在這個小鎮生活了這麽久,和同事們相識僅兩三年,他仍然覺得很孤獨。我發現他好像有一點心理問題,其實在他性情孤僻到不自然的時候我就懷疑了,只是在他傾訴之後才确定。”
他攤了攤手,“我能理解,畢竟尼克的工作是全公司最重的。他是個天才,能輕松解決常人難以應付的難題以及大量工作,但取而代之的這就是肩負重任,他是全公司的希望。”
他站起身打開辦公室的門,給卡爾裏斯展示,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全公司的面貌,真是個好位子。
“平時公司裏可不是這樣氣死沉沉,全都因為尼克不在了。”
卡爾裏斯雙手環胸,耐心地聆聽着。
魯爾關上門,回到座位上,他手抵在額頭上,鼻間嘆氣,“可惜我幫不了他,只能建議他去看醫生。我向他推薦了米凱爾餐廳餐廳,說實在的,效果不錯,他前段時間甚至談上了一段不錯的戀愛。”
“戀愛?”卡爾裏斯眯了眯眼睛,這似乎是個關鍵點,他提筆記錄。
“對,我上周還看到他和那姑娘在街上遛彎了,尼克那張無時無刻不擺着的臉上竟然盛滿了笑意,我甚至分不出是哪一個尼克了。”
“那姑娘我好像還認識呢。”他手指點着太陽穴努力回憶,突然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我想起來了,她的前幾日上過新聞。”
“——就是米凱爾餐廳的員工,安迪·威廉。”
寫字的手一抖,鋼筆的筆尖在紙張上劃出一道長橫,卡爾裏斯詫異地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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