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人類和僞人相戀的可能不是沒有，而是近乎于無。就像在發現雷米爾和安迪·威廉的戀情時，溫蒂驚愕地三觀幾乎震碎，在知道其實兩人都是同類以後，這份震驚才有緩解的餘地。僞人因為各種方面的原因要麽偏執，要麽像瘋子，如果想要和人類走到一塊兒，至少得有一方被扒掉一層皮。

所以丹特利安和瑪麗之間，受到傷害的只有瑪麗。

可憐人。

溫蒂：“所以你現在是自由的？”她毫不避諱自己看到了瑪麗胳膊上的痕跡。

瑪麗抿了抿唇，“也許吧。”

“也許？”

“我現在暫時......也許是自由的。”她說，“他是個瘋子，我不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裏，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池塘的水面，電視，反光的瓷磚地板......”

聽到她的描述，溫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問：“他叫什麽？”

“誰？”

“那個僞人。”

瑪麗雖然不解但還是說出了口：

“丹特利安......好像是這個。他很少向我提起自己的名字。”

“真是的，西裏不知道跑哪去了，廚房也不收拾。”莉安娜氣呼呼地走了回來，哐當一聲将手裏裝着甜點的盤子用力擱在大理石制的桌子上。她抄起放在椅背上的圍裙，對兩人道：“抱歉，我可能得失陪一下。”

她将圍裙甩到肩上，“廚房裏現在一團糟，我和露娜得有的忙了。”

“那姑娘......西裏不見了？”溫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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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安娜正準備走，聽到她的話停下腳步轉身道：“是啊，哪裏都找不到，估計又躲哪偷懶去了。”

“桌上的茶杯和盤子什麽的我一會兒收拾掉，不用幫我了。”這話是對瑪麗說的。說完，莉安娜就離開了。

瑪麗朝她的方向揮了揮手。

溫蒂将杯子底部的最後一點茶水一飲而盡。“你很不幸。”她對瑪麗道：“千方百計地跑出來，卻要功虧一篑。”

瑪麗先是一愣，很快理解了她話裏話外地含義，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站了起來，雙手拍在用力拍在桌面上，“你說真的？！”

溫蒂語氣平緩：“如果想跑，趁現在。”

動靜吸引了坐在餐桌另一頭兩人的注意。

“發生什麽了？”麥克斯像是迫不及待一樣走了過來。

瑪麗整理了一下頭發，穩定情緒，“沒什麽。”她看都沒看麥克斯一眼，抱起吉安娜就走。

麥克斯熱臉貼了冷屁股，被晾在原地，臉色特別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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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裏斯一直睡到半夜才醒，口幹舌燥，上下嘴唇粘連在一起，被唾液潤濕後才勉強張開一個小口。

他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撐起身子，靠在床頭的軟枕頭上。床頭櫃上放着一個盛滿水的玻璃，大概是溫蒂準備的，她真貼心。

卡爾裏斯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幹燥的舌頭在觸碰到水的那一刻嘗到甘甜的味道，他沒忍住又灌了一大口。卻沒有想到在下咽的時候喉嚨傳來生疼，像是含着刀片一樣。他用手捂着脖子難受地咳嗽了幾下，又摸向額頭。

很好，發燒了。幸運的是只是低燒，但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開端，如果後續溫度上升那可就糟糕了。行李箱裏應該備有一些藥品，比如布洛芬，它們能暫時派上作用。卡爾裏斯借着杯中剩餘的水将藥片一飲而盡，靠躺在床頭喘氣，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他的身體實在太痛苦了，不僅是發燒帶來的眩暈，還有斷臂裏的隐隐刺痛，他懷疑自己的發燒就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這裏不是醫院，衛生條件自然算不上好，傷口能不起膿就算好了的。

他休息一會，就爬了起來将自己所有能夠到的地方換了一遍藥，這才放心睡下。

随着藥效起作用，他漸漸再次昏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大約是在日出，因為隔着眼皮所看到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帶着點紅光。也許是日出時的所帶來的光亮。

他現在感覺還不錯，胳膊沒那麽疼了，摸摸額頭，有也不燙，燒可能是退了。他打心裏松了口氣，因為沒有絲毫困意，他便睜開了眼睛，但眼前的一幕令他瞳孔猛縮。

他躺在棺材裏，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就懸在他的頭頂上空，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耶稣像刀鋒一般微微下垂的腳。

卡爾裏斯立刻爬了起來。這裏不是旅店，而是一座教堂。

教堂到處都是漆黑色的裝飾，就連耶稣也是由黑曜石雕刻而成的。本該代表神聖的教堂卻充滿了不可言說的嚴肅以及......沉重的腐敗，這裏好像不是上帝在人間的驿站，而是撒旦的臨時居所。

整齊劃一的座椅面朝着他的方向，教堂裏空蕩一片，只有他一個人。

卡爾裏斯從棺材裏跨了出來，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塗了一層桐油，特別滑，他差點摔倒，扶住棺材邊才穩住身形，這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右臂竟然好了，可以自我了。他驚喜無邊，抱着胳膊左看右看。沒有任何異常，這是他的胳膊，真是奇跡。

但他沒有時間去驚嘆奇跡，因為這裏實在是太詭異了。他懷疑這裏是幻想，伸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刺痛感襲來，他嘶了一聲。

真實無比。卡爾裏斯覺得不可思議，幻想竟然能夠到達這種地步，不是普通僞人能夠做到，只有幻人.......那個幻人。他的心中隐隐浮現出一個猜想，但又很快被自己壓了下去。他不敢去想。

他在教堂裏四處走動，希望能找到突破的辦法，早點從幻象中醒過來。

聖歌環繞在四周，天籁般的童聲構成了聖歌最基本的色彩。但是卡爾裏斯沒有在唱詩席裏發現合唱團，也沒有找到任何能夠播放音樂的東西……直到他順着側廊來到一個像是暗房一樣的存在。暗房非常隐蔽，它的門和牆壁融為一體，要不是卡爾裏斯不小心按在上面發現這面有些松動，恐怕就要就此錯過。

推開暗房，外面的燈光照射進去。這裏面很空蕩，只有角落裏放着一個留聲機。

——那天籁般的童聲就是從留聲機裏傳來的。

卡爾裏斯走上前去将唱針拿開，留聲機停止了運作。一瞬間，變得寂靜無比，甚至安靜到可怕。

他見暗房裏沒有其他東西，邊離開回到了側廊。

可就在他踏出的那一刻，居然看見主堂裏有了人。座位上坐着聆聽的信徒，牧師站在前面演講。

他看到有人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仔細一瞧，竟然是懷特小姐 ，而坐在主堂裏的其他人竟然都是旅館的客人……除了瑪麗，卡爾裏斯沒有看到她。卡爾裏斯覺得有鬼，沒有理會。

懷特小姐以為他沒有發現自己，貓着腰穿過長椅來到他的身邊。她拉起卡爾裏斯的衣袖，回頭走，“你怎麽才來？”

才？

卡爾裏斯不理解，心中知道不該順着她的意思，但是身體無法控制地跟着她往前走，直到來到長椅上坐下。羅傑就坐在他們的左側，見他過來，頭都沒偏一下。

牧師渾身披着黑色的紗布，頭戴兜帽将臉全都遮住了。他一字一頓地念着手中的聖詞。

“你剛才幹什麽去了？”懷特小姐又問他。

卡爾裏斯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去四處轉了轉。”

“你可別亂跑，不然小心找不到我。”

卡爾裏斯挑了挑眉。坐着的時候，懷特小姐也比自己矮一個腦袋，他能清晰看到對方頭頂的發旋。

啪——

牧師忽然合上了手中的書，聲音高昂：“現在是贖罪的時刻。”

下一秒，炸耳的大提琴聲響起。

身邊的懷特小姐突然不見了，其他聽衆也消失不見。他猛地站了起來，整個偌大的教堂裏再次剩下了他一個人……還有牧師，但他到底是不是人，這點暫定。

.

屋外飄起了細雨，肉眼可見那熊熊大火在這雨下變得稍微減弱了些，但沒有滅。

“如果接下來能下大暴雨就好了。”羅傑站在旅館前的屋檐下，笑着看了溫蒂一眼，“是吧？”

溫蒂面不改色：“誰都希望這樣。況且再這樣燒下去，森林的那些動物們可都沒出路了。”

混着淤泥的水濺到她的鞋子上，她嫌棄地皺了皺，轉身朝屋內走。

“你是指天鵝？”羅傑在她身後說。

他笑道：“薩拉哇湖根本沒有天鵝，你被騙了。”

溫蒂猛地停下腳步。

羅傑：“也許以前是有的，但都被偷獵幹淨了，現在只剩下大雁。”

“感謝上帝，竟然真的下雨了。”莉安娜走了過來，雙手交握在一起，激動不已。

羅傑随口應答：“是啊，真令人開心。”

莉安娜突然想起了正事，咳嗽一聲連忙站直身子，“約克先生讓我向兩位帶句話，為了慶祝這及時雨，他準備舉辦一場派對。”

“派對？”

“沒錯，普通的派對，大家圍坐在桌子前共進晚餐。”莉安娜從圍裙口袋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他，“連晚餐的種類都定好了。”

“約克？他身體好了？”羅傑接過。

莉安娜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應該吧。他看起來，嗯……精神抖擻？可以這麽說。我都差點沒認出來，他和前幾天的差別太大了。”

都換人了，差別肯定大。溫蒂捋了下頭發。

羅傑只看了一眼就合上冊子遞還給莉安娜，“真是豐盛的晚餐，耶稣與十二門徒共進晚餐的時候，桌上擺放的食物種類都沒這麽多。”

莉安娜以為他在開玩笑，“哈哈，您真幽默。”

“我只是誇張一下而已。”羅傑說：“還真是辛苦你了，連這種事都要你親自操勞。每個月的薪水有多少，值得你這麽拼命？”

莉安娜終于聽出一點不對勁來，她的兩只眼睛眨巴了一下，“啊……不多不少，夠用……”

這位羅傑先生怎麽也變得奇怪起來，好像很讨厭自己的樣子。她回想了一遍他之前的形象以及對其他人的态度……好像差不多，但略微收斂一些。難道是不想裝了嗎。

趁着莉安娜愣神的功夫，羅傑隔着她問溫蒂：“你參加？”

“不。”溫蒂沒看羅傑，對莉安娜說：“我今天晚上會缺席，不用準備我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