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chapter 18

我迷迷糊糊醒不過來,亂夢一個接一個地做。

我身上很痛,渾身又疼又冷,我想我媽當年病重時就是這個感覺。

我做了很多夢,夢和夢之間斷斷續續的。我夢見我和白禮蹲在宿舍的陽臺上打着手電筒解題,我夢見跑完了圈白禮靠在我身上呼哧亂喘,我夢見午休的時候我大大咧咧靠在白禮身上跟他開玩笑,我夢見白禮他媽指着我鼻子罵人,白禮擋在我前面。

全是白禮。

當然全是白禮,因為我一直做着關于白禮的夢。

我媽讓我和他分了手,我分手那天回到病房,告訴她我分手了。

她虛弱地笑了,我卻一直流眼淚。我媽心疼我,把我叫過去,從床頭櫃的紙巾抽裏抽了幾張紙出來,給我擦幹了眼淚。

我媽說沒事的兒子,誰都會感情失敗的,早點結束是好事。

我媽說過去就好了,過去就好了,時間一長就都會忘掉的,都會放下的。

我媽說,等以後,你會明白的。

可是媽,已經過去好久了。

我怎麽一直不明白呢。

時間很長很長了,可我忘不掉也放不下。我每天閉上眼睛都是他,我越想忘記得就越清。

秋天葉子落了降溫了,我想起白禮容易冷,又總是不愛照顧自己,不知道有沒有人替我提醒他多穿衣服;冬天飄雪了,我想起白禮凍得通紅的手,我那時會把他的手塞到我衣服裏面取暖;春天時外頭的樹發芽了,我想起白禮說以後想養一盆多肉,也不知道有沒有養,他的小多肉有沒有發芽;夏天時天氣熱了,知了叫個沒完,我想起白禮說夏天想和我去海邊看煙花,不知道他有沒有一個人去,去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會不會對着大海罵我這個混賬。

媽,我還是放不下白禮。

我媽說早點結束是好事,可我的日子一直不好。

跟白禮分手,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最後只考上一個專科。

我媽葬禮之後,我一直沒振作起來。

跟白禮分手讓我魂不守舍,最後高考失利得完全看不出來曾經是年級前十。

小姨說我甩臉子,說我鬧脾氣,說我不服分手的事。

于是小姨和外婆對我的态度漸漸不好起來。我媽的飯店轉給了她們,後來生意也慢慢慘淡,最後賠了買賣收了攤。

小姨漸漸覺得我媽沒得善終,最後我還往她臉上抹泥。

我想她說得對,我媽的最後被我鬧得太難看。

她們罵了我,說我不孝。我無話可說,也沒臉再回家,幹脆就斷絕了關系,自此再沒回去。

我家人都恨我。

他們恨我不正常,恨我最後都不讓我媽省心地走,恨我被我媽寵成了個王八蛋精神病。

天氣一天比一天陰了,我再也找不到原來眼睛裏那條很清晰的路。白禮走了,我就成了個暈頭裝向的傻子。

我媽說結束了就都會好了,可是沒了白禮我的路就一路通到死。我沒了媽沒了家也沒了白禮,我再也抓不到任何生機。

我整夜整夜地做夢,夢見白禮夢見我媽,夢見學校裏漂浮的灰塵和硬生生走到今天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的自己。

我真是個傻逼。

我什麽都沒有了,所以我走到了煙攤前。

我買了一包煙。

吐出的煙霧裏,我依稀又看到了白禮的臉。

醫生的勸告,我媽當年拉着我強逼我答應她戒煙,白禮說會救我,三道聲音在我耳邊忽遠忽近地響。

可我沒停下,一口一口的煙被我吸進肺裏,帶我一步步爛掉了。

我有時候會想,我每次去我媽墳前,我媽看見一年比一年沒有個人樣的我,她會後悔當時讓我分手了嗎。

我不知道。

她不會再告訴我了。

我覺得我是混賬,我沒辦法像她希望的那樣放下,沒辦法像她希望的那樣有大好的新的人生,我一落千丈活得像個流浪漢。

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白禮。

我或許根本不該去她墳前看她,我根本沒臉去見她。

*

再有意識的時候,我聽見儀器滴滴作響的聲音。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見醫院漆黑的天花板。

我愣了。

沒想到還能睜開眼,我有些傻愣愣的。

身上突然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我試着動了動,就只能動一動胳膊了,我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還喘着氣兒,可感覺跟死了沒什麽差別,連呼吸的力氣都是微弱的。

我眨眨眼,視野裏恢複了些清明。

我發現這裏不是我的病房,我好像又換病房了。我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外頭的樹影被夜風吹得微晃。

忽然,哽咽聲從我身邊傳來。

我偏頭,白禮坐在我床邊。他是直接坐在地上的,一片黑暗裏,我看見他的白大褂和他的腦袋。

儀器的聲響裏,我聽見他哭得抽噎,快要上不來氣了。

我突然很無奈,前所未有地非常無奈。或許是真的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我連沒死成還繼續在白禮面前丢臉的不甘和被他看盡難看模樣的羞恥都沒有了,只是毫無氣力地無奈起來。

我張嘴想說話,卻咳嗽起來。

耳邊的哽咽聲忽然一頓,輕了不少。

白禮開始吸氣,聲音裏仍然忍不住哽咽,我看見他的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哭什麽,”我說,“別哭了。”

聲音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一跳。太啞了,啞得音節斷斷續續的,我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

白禮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了會兒,才跟我說:“你叫我。”

我愣了愣,第一時間沒太明白。

“手術的時候,”他顫聲說,“你叫我。”

我沉默了。

“你說,”他頓了頓,聲音止不住地越來越抖,“你跟我說……對不起。”

我更無奈了。

我看着醫院漆黑的天花板,聽見外面吹起了風。儀器的滴滴答答聲快了些,我瞥了瞥,看見我的心率上漲了一點。

我現在應該是心跳加快有些無助的,可是現在的身體讓我心裏起不了一點兒波瀾。

我只好嘆氣。

“夏詞塵,”他說,“你跟我說實話。”

“你跟我說實話……跟我說實話。”

白禮一連跟我說了三遍。

我的心髒還是痛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病還是因為他。

我別開眼睛,不再看天花板。我偏了偏頭,看向了他。

他還是沒有回頭看我,靠着床邊坐在地上。他的頭發有些亂,我忽然聽出他的哽咽裏藏着疲憊。

“實話沒有用了。”我說。

他沉默了,片刻後說:“你跟我說實話。”

真倔。

我說:“你會難受一輩子的。”

“沒關系。”他說,“你跟我說實話。”

我也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後,我告訴他:“和你想的一樣。”

白禮又不說話了,我聽見他壓不住的哭聲。

他哭得更厲害了,可又咬着牙努力把哭聲往嗓子裏壓。我聽着他壓抑的哭聲,看着他顫抖的肩膀,好像看見十幾年前坐在我前排的他。那時候教室裏安安靜靜,講臺上的老師慷慨激昂,他低頭又擡頭地記筆記。

“別哭了。”我說,“我自找的,你哭什麽。”

他還是哭。

“別哭了啊……”我有氣無力地無奈,“是我當時對不起你啊,你哭什麽……我都要死了,你還不趕緊出去買倆煙花放一放……定個k房買倆果盤,慶祝慶祝。”

“我自己賤,我跟你分的手……白禮,你能不能別我一招招手,你就立馬前塵盡忘啊,怎麽跟我一樣賤。”

“別這麽卑微,行不行。”我說,“硬氣點,像之前一樣,給我一拳,打我兩巴掌,然後轉頭就走……看見我死了,你就鼓鼓掌……”

“別說了。”他說。

我閉嘴了。

他聲音太顫了,真跟要碎了似的,我沒法不聽他的話。

他轉過身來,我被他的眼睛吓了一跳。他眼周黑了一圈,兩只眼睛都跟充血了一樣紅。

他的頭發很亂,亂得跟鳥窩似的。他失魂落魄一樣紅着眼睛看着我,他拉住我瘦骨嶙峋的手。

“我愛你。”

他突然說。

我一愣。

“我愛你,”他哽咽着說,“我愛你……我不怪你。”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夏詞塵。”他說,“我能救你,你再堅持一下……”

他乞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讓我活。

我看着他,我看着他乞求的眼睛,我說不出來否定的話,可我也說不出答應下來的話。

我的心髒開始劇痛起來,像要被撕碎了。我這次很明白,我的心痛是因為他。

如果早點跟他再遇到就好了。

如果早兩年,我提前遇到他,提前被他知道這些……那我一定會高興,一定能跟他重歸于好,也能答應他再堅持堅持。

可是沒有如果啊,白禮。

我忽然很後悔,可是後悔也沒有用了。

我幾乎不敢多看他一眼,我欲言又止,猶豫很久。

我說:“對不起。”

白禮臉色一僵。

他看着我,難以置信地瞳孔震顫,那雙眼睛裏還有不肯散去的乞求。

“白禮,我媽當時……就是這樣的。”我告訴他,“別騙我了,我都知道。”

“吐了一口血,當晚就惡化……出了手術室,保了一條命……也只是暫時而已。過了沒幾天,她就走了。”

“我知道你厲害……可再厲害,來得太晚,也沒辦法了。”我苦笑起來,“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作的。你跟你媽打成那樣,我轉頭就背刺你一刀……我背叛你了,所以老天爺讓你來晚了,讓你看着我吃報應,看着我就這麽死掉……你該高興啊,別哭了。”

我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摸了摸他的臉,抹掉他臉上的淚。

“你走吧。”我說,“給我留點兒面子……我都這麽難看了,你別再看了。你以後想起我的時候……能不能只記得我高中的時候?那時候,我比現在這個骨頭架子……好看多了吧?”

“去找別人吧。”

我說,“去找別人……不用再來找我了。”

“我對不起你。”

白禮又哭了。

他的眼淚決堤,兩只眼睛更紅了。他抓着我的手,再也壓不住,在我床前嚎啕大哭。他嚎叫着,用力抓着我,抓得我手疼。

怎麽這人越哄越哭呢。

我想。

“走吧,白禮。”我說,“別救我了,沒救了。”

“你走吧。”

他沒走,抓着我一直哭。

可是抓是抓不住的,我知道。我十七歲的時候也一直抓着我媽的手,可她還是走了。

病這東西真不講道理,我明明都抓在手裏了,可她還是沒了。

所以白禮也抓不住我,我還是會離開他。

病太重了,我痛得頭疼,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醒來,白禮已經不在了,而我的病危通知書也下來了。

陳哥來看我時,把通知書拿給我。他的眼睛也紅了,但是一直抹着眼睛裝沒事人,語氣輕松地跟我說話,問我感覺怎麽樣。

我說別說屁話了,去給我挑墓地去,我要靠水的,小河也行,以後變成阿飄就在裏面漂流。

陳哥就罵我沒個正經,背過身去又背着我悄悄地抹眼淚。

他問我要不要聯系我家人,好把我埋在我媽附近。

我說不用了,我是王八蛋精神病,回不去家。

斷絕關系的協議書上寫了我的名字,我沒有家了。

我說你随便找塊墓地給我埋了,每年有空燒兩坨紙就行。

陳哥半天沒說話,半晌才跟我點點頭,答應了我。

我偏頭看了會兒擺在床頭上的協議書,忽然發現醫生簽名那欄不是白禮。

我問他:“給你這個協議書的……不是那誰?”

他知道我問的那誰是誰,他搖搖頭。

“聽護士說,昨天你突然惡化之後進了手術室,你躺在手術臺上叫了幾聲他名字,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哭了,那個白醫生愣了下神,被人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陳哥說,“雖然手術很成功,你也保住了,但是他還是被問責了。”

“雖然醫院沒有醫生不能負責親近關系的人的規定,不過他愣的那一下還是出了問題。他們說就算是一瞬間,手術臺上都會出事。他一大早就被叫去開會了,給你下通知書的是別人。”

“……哦。”

我點點頭。

心中沒有意想之中的放松,這讓我有些意外。我心裏頭還是悶悶的,像壓了塊大石頭。

陳哥看着我平靜的臉色,沉默很久,問我:“你有什麽……要我,告訴他的嗎?”

“沒有,”我說,“沒有了。”

陳哥走了,說去給我挑墓地。

下午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身上的痛覺漸漸都消失了,圍在我身邊的儀器的數值也突然都好轉了,朝着正常的數值恢複了很多。

但是我身體裏癌細胞的情況仍然越來越糟。

看着除了癌細胞以外的數值趨于平穩,醫護們并沒有恭喜我,而是露出一言難盡和愁眉不展的目光。

我明白他們的意思,我媽當年也這樣。

我說:“回光返照,是吧?不用瞞着我啊,我都知道,我媽當年也這樣。”

我朝他們笑。

我媽當年确實這樣,臨死前兩天突然恢複了精神。她神采奕奕地要我帶她出去散步,還說想吃一塊兒甜瓜。

外面在下雪,但我還是給她穿好衣服,帶她出了門,找半天找到一家水果店,給她買了甜瓜吃。

我媽很高興,破天荒地拉着我回了家裏,給我做了最後一碗面條。

她看着我吃完了,見我還是悶悶不樂朝她強顏歡笑,又放心不下地安慰我說,沒關系,時間長了就會放下了。

我始終沒放下。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想着白禮。

我對不起當年回光返照都要回家給我做一碗面再走,臨到頭都放不下我的我媽,也對不起上學時拼了命地要拉我一把的白禮。

醫護們見我接受程度不錯,也就實話實說地告訴我,這确實是回光返照。

身體知道已經到極限了,就會破釜沉舟地分泌個什麽東西,幫我屏蔽痛覺,讓我最後留點兒遺言布置好後事,之後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我感覺不錯,至少我好幾年沒這麽舒服過了。

我身邊沒人陪護,但我想下去走走。雖然我病重太久,回光返照也很難站起來,但能坐着輪椅被人推着出會兒門。

醫護們就讓一個護士陪同我,說在醫院裏的話就随便走吧。

他們知道我時日無多,說不準明天的太陽都見不着了,就也不多攔着我了。

一個小護士推着我,陪我下去走了一會兒。我認出她是白禮第一天來的時候,把他帶到我病房裏面的馮護士。

左右沒什麽可聊的了,我随口問她,你們白主任呢?還開會呢?

馮護士說,白禮的話早上開了個三小時的會,之後就被強制下班了。他連軸轉了兩天兩夜,醫院怕他猝死,趕他回去睡覺。

我想了想,确實。

前天晚上他在醫院夜班,第二天我化療就直接吐血進了手術室,他給我主刀,出了手術室就守在我床邊一晚上沒合眼。

馮護士問我:“夏先生,你和白主任到底什麽關系?”

我幹笑兩聲,向她擺擺手:“孽緣。”

我還是說的是孽緣。

馮護士還想再問,但我不想再說了。

我說護士小姐,我想喝瓶可樂。

馮護士說:“這個有點不行。”

我說:“那吃塊兒甜瓜吧,行不?”

馮護士說:“可以,我能出去給你買,但你得回病房等。”

我說行。

馮護士送我回了病房,然後出去給我找甜瓜了。

過了一個來小時,她回來了,給我帶了甜瓜。我吃了幾口,又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忽然無所事事。

晚上的時候,陳哥給我打來電話,說挑好了墓地,是靠水的,旁邊有條河流,讓我放心。

他說他來醫院陪我,給我送終。

我說行。

電話要挂的時候,我想起來了什麽,叫了他一聲:“陳哥。”

“嗯?”

“我那些東西,”我頓了頓,說,“你等我死了,都燒了吧。”

陳哥沉默了下,問我:“那個也是?”

“嗯,”我說,“那個也是。”

陳哥說好,然後挂了電話。

電話剛挂,病房門被敲響了。我擡頭一看,白禮站在門口。

他眼周還是黑了一圈,眼睛很紅,比昨晚看起來更頹廢,比我看起來都像個要死的人。

我吓了一跳,問他:“不是回去睡覺了嗎?”

“睡不着。”他聲音很啞。

他走進來。看我精神不錯,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許多東西。

沉默了會兒,我對他笑了笑。

我說:“要不咱倆出去走走?”

他愣了愣。

我跟白禮出去走了。

我給陳哥發了消息,說我要跟白禮出去走走,讓他在病房裏等我。

我倆沒走遠,白禮就推着我在住院樓底下走了一圈。

他一直沒說話,我也一直沒說話。我倆在樓底下溜達了會兒,看着落日掉下天邊,月亮升了起來。

四周暗了下來。天要黑的時候,醫院樓下的路燈閃爍兩下,亮了起來。

白禮一直沒說話。

我也一直沒說話。

我倆在樓底下相互沉默了倆小時,白禮終于開口問我:“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他問得我腦子一懵。

“十二年了,”他看着我說,“你十二年沒見過我,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我望着他。

白禮幾乎是絕望地看着我,我想他終于是明白了,明白我馬上就要死了。

我忽然發現他變了好多。他瘦了一圈,臉龐變得有棱有角,那雙眉眼也比從前淩厲了,還戴了一副眼鏡。

我記憶裏,他雖然挺固執很認真,但也有呆的時候,可我再也沒法從他臉上找到我呆愣男朋友的影子。

但我知道他是白禮,我知道他肯定經歷了很多才走到這一步。

我當然有很多想問他的,這十二年裏我的問題只多不少。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在幹什麽,每時每刻都想告訴他其實我不想跟他分手,我想知道他如果知道我身上發生的事,會不會原諒我。

我總想着他去了哪兒。分手以後我不敢問老師,只是在學校裏再也沒見過他。我想問他有沒有像我這樣傷心,會不會像我一樣永遠放不下,是不是像我這樣記得我倆偷偷牽在一起的手,有沒有像我一樣總是夢見他,到了新的環境裏會不會也看着身旁的空曠發呆,總覺得身邊還是該有一個他的位置。

會想起十六七歲的時候,有個體育成績第一的混小子會在平時跑圈的時候心甘情願地陪他跑最後一個嗎?

會想起那時候,有個碰巧在游戲廳的小混賬幫他打了一架嗎?

有多恨我?

想到我曾經請他吃的飯偷偷塞到他桌兜裏的糖,他會原諒一些我親自捅向他的刀嗎?

白禮現在給了我機會問。

雖然現在我能問了,可我也不想問了。

問他幹什麽呢,我只會讓他難受一輩子。

于是我搖搖頭。

“沒有什麽了。”我說。

白禮沒有說話。

我聽見他又吸了一口氣,他好像又要哭了。

“別哭,”我笑起來,回頭對他說,“說多少遍了,你就當我活該。”

“走吧,白禮。”

“別來看我。”

白禮沒回答我。

沉默很久,他說:“你不會一個人走的。”

或許是重病讓我腦子鈍鈍的,我沒聽出這句話的不對勁。

我只聽見白禮還是哭了,在我身後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我沒回頭看他。

他把我送回病房,然後就走了出去。

我聽見門口傳來他的抽噎聲,哎,他也不走遠點兒再哭。

陳哥坐在病房裏,也紅着眼睛看我。

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我拉着陳森,跟他說對不起。我說認識開始我就欠你,除了幫你打了幾架也沒幫你做過什麽。

陳森就哭着罵我說沒有的事兒,說我對他很好。

可我沒錢吶,不知道靠他接濟了我多少。

我得了癌症,沒那麽多錢治病,也是陳哥幫我弄的籌款。

我說我死了,你記得把籌款都退掉,都還給人家。

陳哥說好。

我開始疼了,又開始有些上不來氣。我有些困了,于是我戴上了氧氣面罩。

我感覺出我可能這一睡就睜不開眼了。原來要死的時候,人真的感覺得到的。

我說陳哥,你明早叫殡儀館的來吧。

他明白了什麽,又紅了眼睛。

他點點頭,跟我說,好。

我拿起手機。

幸好白禮之前給我電話的時候,我偷偷存了。

我給他發了條短信。

我說,晚安,白禮。

下輩子也不見了,別再遇見我這麽糟心的人了。給值得的人掉眼淚吧,以後別哭了。

放下手機,我睡覺了。

再也沒醒過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