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誰都沒有料到闵九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屋子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君蘭身上, 暗自琢磨着往後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對待這位姑娘。
闵老夫人覺得這是好事兒。畢竟九爺肯護着君蘭的話,有他做靠山,那麽侯府肯和梨花巷這邊結親的可能性又多了一層。
但, 老夫人總覺得這事兒透着蹊跷, 忍不住道:“九爺這麽做是為了什——”話到一半, 擡眼看到闵清則的神色, 沒敢再繼續說下去。
君蘭也覺得九爺的話好似哪裏不太對勁。
她正待細問,卻聽闵清則輕聲道:“你拿着東西先回思明院。晚些我去找你。”
君蘭一時間沒有理清楚思路, 怎地去思明院還用個“回”字的。這時手中傳來微涼的觸感, 她瞬間記起了自己往後每天要在思明院待足兩個時辰的事情。
依着長燈所說她“剛進去就出來了”,今兒至少還得在那裏逗留兩個時辰才行。
再想到之前九爺用的那個理由……
君蘭氣悶。明明那晚是他說了不準叫他九叔叔的。如今倒好,他先反悔了。
她低頭“嗯”了聲, 邁步就要離開。
闵清則一看就知道小丫頭在賭氣不樂意,稍一思量就明白了她不高興的緣由。于是擡指猛叩了下桌案,發出“咚”的一聲響。
君蘭回頭看他。
闵清則本想說那晚他心情不佳, 說過的話不作數。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斟酌着低聲道:“我暫時過不去。你在院子裏多等我會兒。”
他事情辦妥剛剛回京,原本要進宮面聖, 聽聞她這邊出了岔子,忙撇下所有事情趕回來。如今還得往宮裏走一趟。
君蘭原本想問他一句要多久,轉眸瞧見他未來得及脫下的铠甲還有上面尚新的血跡後, 隐約知道他這趟來得不容易。
Advertisement
想到他過來之後無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終究是給她解了難。若沒有他的雷霆手段, 旁人還不知道要怎麽為難她。
君蘭心軟了, 之前那點怨氣消散了不少,颔首道:“好。我在那裏等着您。”
闵清則便笑了。
小丫頭果然聰慧。不用他多說,她就知道了他不方便之處。而且,她也會為他着想。
長燈奉命護送君蘭回去。
待到兩人身影消失不見,無論這裏發生什麽小丫頭那邊也聽不到了,闵清則一拍扶手站起身來,語氣淡漠地吩咐道:“闵玉容行止不端,關禁閉一個月,罰抄經文兩百篇。以此靜心。如若完不成,加仗責二十。”
闵玉容瞥一眼侯府媽媽,身子晃了晃,搖搖欲墜。
鄧氏急了,懇求道:“九爺,玉容她也是心急了些,并沒有惡意。還請您饒她一次吧!”
闵清則居高臨下地俯視了闵玉容一眼,并不理會鄧氏,長腿一邁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闵玉容面色慘白,等闵九爺一走,立刻噗通朝闵老夫人跪了下去。
“二祖母。”闵玉容哀聲道:“請您幫幫我。我哪裏想要害八妹妹?不過是剛好東西掉出來所以多問幾句罷了,哪裏知道會鬧出這樣多的事情?”
闵老夫人讓劉媽媽扶她起來。
闵玉容哭着上前,抱住闵老夫人的膝,哭泣不止。
闵老夫人有些煩躁地與鄧氏道:“你把她帶回去,快些給她尋個地方好生待着。若九爺知道她沒有得到應有的處置,他親自過問的話,那處罰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鄧氏小心翼翼求老夫人:“您是母親,您的話,九爺多少會聽一些吧。”她懇切地望着闵老夫人,“我不求多。容姐兒做的不對,理該受罰。我只希望能讓這處置輕一些。”
聽了鄧氏的話,闵老夫人愈發氣悶。
若是早知道九爺日後會這麽出息,她斷然不會在他兒時做下那些事情。如今後悔也是晚了。梨花巷這邊都沒多少人發現她那時候的手段,荷花巷那邊更是無從曉得。
這些都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我的話,他是不會聽的。”闵老夫人點到即止簡短說道:“若是想少受苦,就照着我說的辦。”
鄧氏忙把闵玉容拉起來。
闵玉容撲到母親懷裏抽泣。
侯府媽媽打算告辭離去,剛說了句“婢子尚還有事要去辦”,後面的話還沒能出口,她就被突然轉身過來的闵玉容給拉住了衣袖。
“袁媽媽。”闵玉容哽咽着道:“您也覺得這事兒是我錯了麽。”
袁媽媽是在侯夫人身邊伺候的,原先跟在侯夫人身邊去過幾次荷花巷,對這位六姑娘的印象頗佳,溫柔又大方,知書達理。
她原以為這件事是八姑娘有錯,哪裏曉得最後闵九爺處置了六姑娘?
袁媽媽道:“姑娘,闵府的事情,婢子沒資格過問。不過,姑娘的做法雖不夠妥帖,大過錯倒是沒有的。”
闵玉容放心了稍許,輕聲道:“我還想着下一次見到侯夫人的時候把親手做的帕子送給她。現在看,也沒機會了。”
今天就被關禁閉的話,明天哪裏能參宴?
侯夫人時常誇贊闵玉容是個貼心懂事的孩子。
原本袁媽媽還覺得剛才闵玉容的那些做法過了些,如今聽聞她這樣細心地給夫人做了帕子,袁媽媽思量了下,許是太過細致的人喜歡追根究底,這才惹得大家不快。
袁媽媽說道:“姑娘的話,婢子會禀與夫人。至于夫人得閑不得閑去荷花巷,婢子就不敢保證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只要袁媽媽肯幫忙說話,就還有機會。最起碼依着現在的情形看,袁媽媽不會在侯夫人跟前提起她的壞話,這樣侯夫人對她的印象也不至于變得太差。
闵玉容暗松了口氣。但一想到君蘭姣好的容顏,她的心裏就一陣陣揪着發疼。
先前聽聞二祖母要母親幫忙在侯夫人面前替君蘭美言幾句,後見二祖母那般殷勤地想要邀請世子爺來宴席,她就隐約猜到梨花巷這邊是打算促成君蘭和世子爺的事情。
可這事兒她沒法證實。
她知道,即便母親再疼她,想從母親口中套出這些話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母親十分守諾,答應了二祖母不亂說,就不會随意告訴旁人。
闵玉容每想到這事兒一次,心中的苦楚就多一分。再想到那遠遠看到過的姿容卓絕的身影,心裏愈發酸澀難當。
袁媽媽和闵玉容母女倆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恒春院。
待母女二人走遠後,闵老夫人朝金珠示意了下。
金珠會意,小跑着追上了袁媽媽。先是塞給袁媽媽了一個銀錠,後又低聲道:“老夫人說了,懲治六姑娘是九爺的意思。老夫人也不想侯夫人受難為,帕子的事兒,不如就算了吧。”
袁媽媽本想把銀錠塞回去,聽了金珠的話後,懸在半空的手就停住了。
——闵九爺是自家侯爺都不敢得罪的人。夫人若和他對着幹,怕是對侯府也不好。
袁媽媽暗道自己差點因了仁心而辦壞事,便把銀錠收到袖中,對金珠道:“多謝老夫人好意。明兒夫人、姑娘、世子爺定然前來。”
金珠笑着謝過了袁媽媽,目送她坐上車子遠走。
君蘭一路拿着玉佩,由長燈護送着去到思明院。待她走到院門口不遠處,長燈就打算折轉回去尋九爺。
君蘭趕忙喊他:“我怎麽進去?”
長燈回頭一臉茫然地看她,“就這麽進去啊。”
君蘭指指守住院子的那些威武護衛,又看看他。
長燈恍然大悟,笑道:“姑娘放心。您都能拿着爺的玉佩了,他們自然不會為難您。”
聽聞這話,君蘭總算明白過來九爺一直讓她拿着玉佩的真正目的。與長燈道別後,徑直朝着院子行去。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一陣陣聲如洪鐘的訓誡。
“你們幾個警醒着點!莫要再如之前那般了!上個月,對就上個月,長寧都跑到你們跟前了都沒發覺。這得虧了來的是長寧,倘若是個賊啊偷啊的,爺的院子還不得讓人給掀了!”
君蘭往裏看了看,瞧見有個絡腮胡子的中年大漢正在裏頭叉着腰高喊。她駐足不前,在門口處等着他說完話。
誰知她剛起了這個念頭,那洪鐘般的聲音就朝她這兒沖了過來,“你!鬼鬼祟祟!做什麽的!”
君蘭話還沒說就先舉起了玉佩,而後道:“九爺讓我來這裏收拾小書房。”
這話一出來,滿院子的人也不做事兒了,那些被訓的侍衛也不緊張了,都探頭往她這兒看過來。
君蘭被這些熱忱的目光給盯得不自在,拿着玉佩的手不由自主就慢慢放了下去。
絡腮胡大漢哈哈大笑,抄起旁邊的小竹竿抽了侍衛一人一竿子,虎目圓睜怒吼:“還不緊着點做事!”
侍衛們朝着各自的位置上快速行去。有個別膽兒特別大的,走着的功夫還不忘往君蘭這邊多看一眼。
君蘭低着頭不說話。
絡腮胡昂首闊步地走到她跟前,清了清喉嚨,姿态恭敬地說道:“原來是姑娘來了,快請進。”
說着回頭又是一嗓子:“你們一個個的還不趕緊做事!吓壞了姑娘,小心爺治你們的罪!”
有個正搬着桌椅的小厮聽見了,笑嘻嘻地說道:“海叔,您老省兩嗓子吧。我看啊,旁人還沒把姑娘怎麽着呢,您倒是把姑娘給吓壞了。”
“我怎麽——”
孟海剛扯着嗓子喊了句,扭頭一瞧,姑娘站在旁邊一動都不敢動,正神色緊張地看着他。
孟海撓撓頭,嘿笑道:“姑娘,我是個大老粗,說話做事都沒分寸。您別跟我計較啊!”
而後躬着身子,姿态恭敬地做出“請”的姿勢。
君蘭朝他笑了笑,緩步而入。
“海叔是麽?”君蘭道:“不知九爺的小書房是哪一個?我該怎麽整理才好?”
孟海小心翼翼跟在她後頭,見她問話,趕忙答道:“爺請了姑娘過來,怎會讓姑娘來做事?您且在屋子裏歇着就好。爺都安排好了。”
“屋裏歇着?”
君蘭被他的話搞得糊塗,估摸着一時半刻的也問不出什麽來,索性跟着他繼續前行。
思明院很敞闊,一共有三進。從院中情形和屋外的布置來看,很是雅致。只剛剛修葺不久,樹木花草皆是新近栽種,僅有些寒冬裏依然能夠存活的品種。
邊往裏走着,孟海邊把這兒的分布大致和君蘭說了下。
第一進院子是習武處,中間敞闊的那塊地是平日裏九爺練武所用。周圍幾間屋子,其中一個裏面擺設着九爺平日裏所用佩刀長劍,另還有皇上所賜幾樣貴重武器。其餘的房間則暫時空着,還沒用上。
第二進院子是處理政務處,有一個書房,連同三間藏書室。另還有九爺歇息的卧房與擱置衣物之所。
“現在只爺搬到了思明院裏。我們還都住在前院,輪流過來守着院子,就在第一進處。姑娘來了後莫要緊張,若是有事情吩咐,就和咱們說一聲。若是沒事情,就當咱們不存在就是。”孟海笑着說道。
他的笑聲未落,兩人已經步入了最裏面那進院子。
這個地方顯然布置得十分用心。一進到院子裏就嗅到了陣陣花香。兩側菊花開道,往裏行去,十幾株木芙蓉開得正好。緊走幾步,越過幾棵幹枝梅,大片的臘梅含苞待放。
“這是——”君蘭走到窗邊,探手撫上年後才能綻放的梅樹,仔細看過後訝然道:“居然是綠梅。”
“是。姑娘好眼力。”孟海道:“爺說綠梅好,讓多找幾株來。蔣輝就巴巴地到處去尋。可時間太短,統共才弄到了這麽六棵,就先栽在姑娘窗前了。其餘的空地先用臘梅湊合着。蔣輝說了,這個時候臘梅快要開,正好現在栽種。等到臘梅賞完,他差不多就能湊齊一院子的綠梅了。”
蔣輝其人,君蘭還是知道點的。看似是九爺院子裏的管事,其實是九爺身邊的一位謀士。
……讓一位謀士來找綠梅,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些?
算了。
九爺都舍得讓他來當管事,還有什麽舍不得讓他去做的。
思及此,君蘭忽然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麽。
她猛地回頭朝孟海望過去,指了窗戶說道:“你說,這是誰的窗前?”
“姑娘您的啊。”孟海看上去比她還要驚訝,“爺沒和您說?”
君蘭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孟海一拍大腿,“哎呀,八成是爺忙暈了給忘了。沒事沒事,有我呢,我還記着呢。我想想啊,蔣輝怎麽說的來着?”
孟海把粗粗的眉毛擰得緊緊的,好半晌後才松開,“啊,我想起來了些。他說了,這院子是爺花了大心思來布置的。裏頭的東西貴重着呢,不讓我們亂動。這個屋,對就這個屋,裏頭的首飾都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賞給爺的。爺用不着,就全擱在姑娘這裏了,另外又新購置了些,一并放着。還有這個屋子,裏頭的衣裳是爺親自選來親自放進去的。那間屋子大半空着,裏面就放了兩架子書和一張大桌子,最沒意思。旁邊那個是姑娘的卧房,裏頭的東西也是爺親自選來的。”
這個院子一共有八間屋子。
孟海一一點過的僅是其中一半,這些屋子俱都關着門窗,瞧不見裏面的情形。但是透過精致的門窗還有門邊挂着的精巧小裝飾,明顯可以看出是女兒家的房間。
另外幾個屋子顯然因着時間倉促還未想好放甚麽,依然空着。但清掃得很幹淨,點塵不染。
君蘭驚疑不定地看着這些,猶不敢相信這些是給她準備的。
孟海忽地想起一事:“蔣嫂子過幾天會到這兒來伺候姑娘。現在人還沒到,姑娘再等等罷。”
君蘭笑着擺手,“不成。蔣先生的夫人來服侍我?這怎麽使得。”
“怎麽不行?”孟海理所當然地道:“蔣輝看到爺的桌子亂了還得去收拾呢。”
君蘭猶豫着問道:“收拾桌子不是我的事情?”
孟海嘿嘿笑道:“哪能讓您收拾呢。爺說了,您來了後誰都不能為難您。桌子亂了就亂了吧,到時候蔣嫂子來做就行。”
孟海說的“最沒意思”的那個放着書的屋子,其實是君蘭最感興趣的。
她當先推開了這一間的屋門,步入其中。
孟海止步于門前,并不進入。
将要掩上房門前,孟海憋不住,收了笑低聲說道:“姑娘,爺從小就不容易。您能來,爺很高興。我希望您能好好待他。”
剛才一直嘻嘻哈哈的孟海突然這樣嚴肅,君蘭有一瞬間不太習慣。
她下意識問道:“這樣說來,莫不是九爺來闵家之前你就已經認得他了?”
孟海怔了怔,“姑娘好慧氣。”遂點了點頭,“是。我和蔣輝都跟了爺好多年了。只不過闵大人在世的時候,我們二人并不在闵府住着。”
君蘭笑道:“你放心。九爺這樣幫我,我怎會讓他為難。”
孟海欲言又止,有些話都到了嘴邊了,最後“嗨呀”一聲拍了下大腿,還是沒說,只自言自語道:“年輕人的事情,我摻和什麽。”
君蘭不明所以。想要仔細問問他,他卻從外頭把屋門關上,自顧自走了。
君蘭把窗戶微微推開一點。
看着孟海的背影,她想到之前看到的院子裏精神抖擻的衆人,想到小厮面上帶着的笑容和侍衛們恭敬而又放松的樣子……
而後發現,九爺這兒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原以為是個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地方。
現在才知道,此地或許是整個闵府裏最有趣的一處。
君蘭把玉佩放到了檀香木桌上,扶着桌邊慢慢坐在旁邊椅子上。
剛才她想把玉佩給孟海,孟海不肯接,讓她自己給九爺。
可她不知道九爺的書房究竟能不能進,所以只能先放在這邊的屋子裏,等九爺一會兒回來了再說。
孟海說的果然沒錯。她不去叫他們的話,他們根本不曾踏進這個院子半步。
君蘭知道屋外的牆上有個鈴,用手搖動,叮當作響。聽到聲音後就會有人過來服侍。
但她并不想這樣做。
蔣夫人未至,滿院子都是大男人。她不習慣讓陌生男人來幫忙。
君蘭看這個院子旁邊有個小廚房,上面溫着一壺水,索性自己把爐子捅旺,将水燒開。而後尋來了器具和茶葉,自己泡了清茶,又從書架上尋出一本感興趣的書,坐在窗下邊飲茶邊執卷而讀。
待到茶水喝完,君蘭見九爺還沒回來,就去旁邊幾個屋子稍微轉了轉。
這些地方都布置得溫馨而又舒适。卧房有床,被褥皆嶄新。室內擺設多為字畫,另有古董擱在博古架上。書架的書冊新奇且有趣,是她喜歡讀的。
總體來說,在這兒待着,惬意又放松,很不錯。
不過君蘭也發現了幾點讓人忍俊不禁的地方。
比如首飾。裏面有女孩兒家用的手钏和耳墜,也有及笄後才能用的發簪和發釵。
很顯然,九爺沒有和女子接觸過,只想當然的以為首飾好看了就能用,卻不知女子依着年齡的不同,所用配飾也不一樣。
捏着手中的赤金鳳尾步搖,君蘭愈發地想不通一件事情。
怎地九爺待她這樣好?
原先沒聽說他對八姑娘有甚特別啊。
……又或者是,九爺本就很疼愛八姑娘。只是遮掩得好,旁人并不知道?
畢竟以九爺的權勢和本事,想要把什麽事情做到極致的話,是可以滴水不漏的。
想到那個男人難得一見的笑容,想到他耳語時低沉的聲音,君蘭忽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
就好似自己偷竊了旁人的寵愛一般。
這種感覺,在高氏待她好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強烈。但是此時此刻,卻深濃到讓她近乎窒息。
君蘭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回原位,只拿了一本自己感興趣的書,倚靠在榻上慢慢翻看。
闵清則回到府裏時,天已經擦黑。他什麽也顧不上,先去問了蔣輝,姑娘還在不在思明院。
蔣輝留在外院幫他整理書冊和一些文書,比起思明院來,這兒距離大門較近一些,走過來也快。
“在,在。爺放心就是。”蔣輝答道。
他一早就和孟海說過,姑娘如果走了,趕緊與他說聲。既是沒提,人肯定還在。
闵清則聽聞後松了口氣。
雖然卸下了铠甲,可是捉拿要犯時留下的血腥氣還在身上。而且錦衣之上也能看到點點暗紅。那是血色透過铠甲後留下的痕跡。
闵清則去到浴房快速沐浴後換了身衣裳,再次問過蔣輝,确定人還在思明院,這才腳步匆匆地往內院行去。
穿過書房後的門往裏走,是個窄夾道。順着夾道前行,轉過幾個彎去,便能看到另外一道門,過了這道門後直接踏入思明院的第三進院子。
他外院的書房有侍衛把守,旁人等閑進不得。他将門置在外書房後,就是為了安全起見,不想有人通過這門随意來到她的院子。
看着房間裏透出來的微光,聞着院中若有似無的茶香,闵清則腳步一頓,心裏慢慢被溫暖所充溢。
走到房門口,不由得微微屏息。擡指輕輕叩門,半晌沒有聽到回答。本想轉身離去,後斟酌了下,小心地推門而入。毫不意外地發現人并不在燈下坐着,而是睡着了。
少女斜倚在榻上,雙眸緊閉呼吸輕緩。胸前擱着一本翻開的書卷,書頁随着她輕柔的呼吸而微微晃動。
闵清則緊盯着書頁看了半晌,最終薄唇緊抿轉過身去。靜立了半晌後,又轉過身來,從旁邊書架上随便找了一本書。
把蠟燭拿到牆角處的桌上擱好,再三确認燭光不會照到她的眼睛攪了她的睡眠,他這才落了座,邊翻看着書冊邊看她睡顏。
自從落水之後,君蘭沒有一刻睡得這樣沉穩安寧過。
許是因為太久沒有睡得這般安穩了,睜開眼的時候,在那瞬間她竟是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茫然地看着陌生天花板,愣了很久方才漸漸回神。
以往她鎮日裏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得閑了在落英院篆刻時,偶爾累極也會不由自主趴着小憩。
闵清則曾有幾次悄悄望着她時看到過這樣的她。
剛醒來時亦是現在這般樣子。澄澈的雙眸中帶着倦懶,平日裏的機敏全然不見,懵懂而又茫然。
闵清則忍不住一看再看。
君蘭初時沒有察覺,後來清醒些了方才留意到屋裏還有旁人,趕緊起身跳下床來,趿着鞋子來不及穿上,緊張說道:“九爺。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面對着警惕的她,闵清則暗暗嘆息不已。
擱下手中書卷,他不答反問:“你睡了許久,可曾餓了?”
“還好。”君蘭照實說道:“或許餓了,但是剛剛醒來,感覺不到。”
闵清則輕笑出聲。真是個實在的姑娘。
“你随我來。”他說着站起身來,朝着門口走去,“我回來時讓人備了晚膳,這時應該差不多好了。”
君蘭站着沒動。
闵清則轉身回望過來,“怎麽不走?可是有什麽事?”
明明滅滅晃動的燭光下,他深邃的五官看不甚清。許是燭光淡化了他神色中的冷厲,此刻的他看上去異常溫柔。
君蘭斟酌了許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成。我睡太久,時間已經太晚,我得回去了。”
看看這個時辰,她想,自己在這兒待了應該也足夠兩個時辰了。這樣的話,九爺也沒道理拒絕她才是。
誰知九爺卻道:“同在一個府中,晚些回去早些回去又有何妨。再者,府內上下都知曉我的院子最為安全,你在這兒不會有事,想必她們不至于太過擔憂。我這兒既是準備好了晚膳,你跟着一起用些就是。”
話雖這麽說,可在這裏待着總是不太好。
君蘭低頭道:“我還是回去吧。”
看她堅持如此,闵清則靜默許久,薄唇緊抿。最終悵然一嘆,說道:“我幾日不曾好好休息過,也未曾好好用膳。今日剛得閑,難得可以用次晚膳,終究不想獨自一人。”
他低聲詢問:“難道你真的不能陪我一會兒?”
君蘭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
最關鍵的是,因為她和玉佩的事情,他百忙之中還抽空回家了一趟。這讓他又多奔波了一回。
想到他那聲嘆息,君蘭有些心軟,再開口,便不如之前抗拒:“可是夫人或許還在等我。”
闵清則發現了這一點,唇邊笑意一閃而過,口中卻道:“不過是用膳罷了。我看這樣晚了,老夫人和五夫人那裏也不見得會給你留着膳食。倒不如在我這裏一起用過,也免得回去後自己挨餓。”
君蘭覺得他這話不盡真實。
她晚膳不必去老夫人那裏用,老夫人自然不會給她留着,但是高氏或許給她溫着一些。
只是她也不甚肯定就是了。
闵清則又道:“你若還擔憂,我讓長寧他們到芙蓉院和五夫人說一聲。”
話都到這個份上,再拒絕就有些說不過去。
君蘭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九爺了。”
闵清則不準男人們随意進入到她的院子來,讓把飯菜端到了第二進他的屋子裏去。
這間內書房布置得頗為簡單,除了必備的桌椅櫃外,僅有文房四寶和書籍,唯一的裝飾就是挂在牆上的幾幅山水畫,再無其他。
雖然雅致,相對于他的身份來說卻顯得太過簡陋了些。
相較于他自己的屋子,很顯然,他在她的房間上花費的心思要多得多。
之前的疑惑重新浮上心頭。
君蘭仰頭問道:“九爺為何會給我準備一個院子?”
“我這裏太冷清,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你與我頗為投緣,幫我在這兒看着院子也好。再者。”
闵清則語氣平淡地道:“說要罰你也是真。往常都叫九叔,怎地現在一口一個九爺。”
提到這事兒君蘭就來氣。
她扭頭看着桌上文房四寶,盯着宣紙上面的一個墨點,怒極反笑,“九爺說了,不準我叫九叔。既是您親口所言,怎麽現在又反悔。”
闵清則氣定神閑地道:“有這種事?我忘記了。”
君蘭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不講道理?!
闵清則看她真的不太高興了,從桌上盤中拿起一個果子塞到她的手裏。
果子還帶着微微的水漬,顯然剛洗好沒多久。
闵清則溫聲道:“濟南府送來的,今天剛到。陛下給了我一筐,我看不錯,特意讓人洗了給你吃。”
君蘭低頭一看,是鮮脆的蘋果。紅紅潤潤的樣子看上去清甜可口。
進屋時聞到滿屋的菜香味她都沒覺得餓,這個時候看到新鮮果子卻覺得腹中空了。
君蘭懶得計較之前的那些問題。左右他位高權重,和他争辯的話,她是贏不了的。還不如先填飽肚子再說。
君蘭默默地啃着蘋果。不多時,一個吃盡。
盤子裏還有五個。紅潤潤的都很可愛。
君蘭眼巴巴地盯着它們看,心裏琢磨着用什麽法子從九爺那裏再要一個過來。
闵清則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莞爾道:“喜歡的話,拿回去吃就是。現在不能了。需得先用膳。不然果子吃多了用不下飯,對身子不好。”
君蘭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自知理虧,悶悶地“哦”了一聲,磨磨蹭蹭往飯桌旁走。
行了沒幾步,她發覺不對勁。
只有一個飯桌,桌上擺滿了菜,有兩碗飯擱在桌邊,碗上各有筷子一雙調羹一副。桌旁有兩張椅子。
君蘭站住不動,問道:“九爺,我在哪兒吃?”
“我既然邀你一同用膳,自然是坐一起。”闵清則說道。
君蘭搖了搖頭:“不成,這不合規矩。”
男女七八歲起就不能同桌用膳了。更何況他們這還岔了一個輩分呢,更不能這樣。
闵清則輕喚了君蘭一聲。
君蘭依然不動。
“又鬧別扭。”闵清則微微笑了,“這裏沒旁人,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拘謹。”
語畢,他不由分說握了她的手,一同往桌旁行去。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