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次日清晨,齊國的朝堂上。

“大王,微臣心知一事,只是一直不知當說不當說,所以才拖到現在還沒有告訴大王…”

“哦?”齊宣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公孫大夫,但說無妨。”

“不知大王可知道,這位新入宮的王後,從前一直在軍中,她與孫軍師…”

齊宣王笑着打斷了公孫閱的話,“寡人知道,王後一直在軍中,與衆位将士們都熟識,孫軍師還教過她兵法,算是王後的老師了。”

“不,孫軍師不僅是王後的老師,還是王後的相好。”

朝臣們頓時議論紛紛了起來。

齊宣王的臉色沉了下來,“公孫大夫,你可知誣陷王後該當何罪?”

公孫閱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微臣願以性命擔保,微臣所言句句屬實。不瞞大王說,微臣的夫人正是王後的親妹妹,所以微臣和王後早就認識,也非常清楚她和孫軍師的關系。微臣知道,若王後被責,微臣和夫人做為她的親屬,也脫不了幹系,但微臣身為臣子,必須首先對大王忠心,而不能只顧一己私利,微臣不能讓大王再受蒙蔽,即使舍棄自己的小家也在所不惜!王後當年與孫軍師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說不定早已有夫妻之實,大王一定要嚴查…”

“夠了!”齊宣王的臉色越發陰沉。他轉向孫膑,“孫軍師,此事涉及你,你怎麽說?”

孫膑颔首道:“大王,微臣與王後清白如水,相信大王自會決斷,何況,若真如公孫大夫所言,微臣與王後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那微臣又為何會願意讓王後嫁給別人呢?”

齊宣王沉默了片刻,說道:“今日早朝就到這裏,你們先退下吧。”

“是,大王。”群臣們答應着,陸續地往外走去。

“鄒相國,你留下。”齊宣王叫住了鄒忌,待群臣都走出去後,鄒忌對齊宣王拱手道:“大王留下微臣,不知有何事?”

“公孫大夫曾是你的門客,方才公孫大夫所言,你是否知情?”

“大王,公孫大夫雖曾為微臣的門客,但自從他封了大夫之後便從微臣的府邸搬了出去,所以他今日所言,微臣并不知情。但微臣确實聽說,從前王後在齊國時,曾打算嫁給孫軍師,但遭到了孫軍師的拒絕,王後是剛烈之人,若在此之後,王後曾第二次向孫膑提出婚事,孫膑如果再次拒絕,王後早就與孫膑分道揚镳;孫膑若不拒絕,他們早就成了夫妻,如此知名之人,若結為夫妻,天下将無人不知,可天下沒有這樣的傳聞,他們又沒分道揚镳,所以微臣推斷,他們二人早無此意。”

齊宣王微微點了點頭。“今日之事,相國怎麽看?”

“大王,孫軍師對大王忠心耿耿,又精通兵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不知公孫大夫與孫軍師有什麽仇怨,但從前公孫大夫做微臣門客時,便對孫軍師多有怨怼之言,以至于讓微臣也受了他的蒙蔽,處處針對孫軍師,如今想來,微臣也後悔不已。公孫大夫所說之事,微臣毫不知情,所以也不便評價,但公孫大夫當着群臣的面,說出如此讓大王顏面掃地的話,還意圖對齊國的功臣不利,微臣鬥膽,不知公孫大夫是何居心?”

齊宣王沉默了一陣,說道:“寡人知道了,相國請回吧。”

鄒忌走了出去。齊宣王叫來宮人,“傳寡人的旨意,即日起将公孫大夫禁足于府中,非寡人傳召,不得出!”

深夜,公孫閱府邸。

“交給你的事都聽明白了嗎?”

站在公孫閱面前的黑衣人颔首道:“公孫大人放心,小人一定辦妥。”

“好。”公孫閱取來一張絹帛,“齊魏邊境有重兵把守,但是我找到了一條小路,從外面很難被發現,我給你畫了一張圖,你沿着這條小路盡快前往魏國,把我的信交給龐元帥,越快越好,切勿耽擱!”

“是,小人一定盡快到達魏國。”黑衣人接過絹帛,對公孫閱拜了一拜,往外走去。

齊魏邊境,黑衣人借着夜幕的掩蓋,飛快地往前跑着。突然,一旁的密林中沖出了幾名士兵,黑衣人迅速抽出劍應戰,奈何寡不敵衆,幾個回合後,便被打倒在地。

“走!”田國帶着士兵,押着黑衣人往回走去。

“大将軍,這是從那名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田國把手裏的東西遞給田忌,“這是公孫閱的随身之物,還有他的親筆信。”

田忌接過信看了看,臉色一沉,“公孫閱果然沉不住氣了!他在信上說,讓龐涓按計劃,和他裏應外合,輔佐公子郊師登基!”

“田國将軍,幹得漂亮!”孫膑贊許地對田國說道,又轉向田忌,“信上只說了這些?沒有提到鄒忌?”

田忌一愣,才反應過來,又把信仔細地看了一遍,搖了搖頭,“沒有。”

孫膑蹙起了眉,“這是怎麽回事…”

“或許是因為公孫閱被軟禁了,沒法跟鄒忌商量?”田國在一旁說道。

孫膑搖頭道,“不會,公孫閱既然能送出這封信來,也一定有辦法跟鄒忌聯系,再說公孫閱雖然狡詐,卻一直在表面上維持着和鄒忌的關系,因為只有拿捏住鄒忌,他才能控制齊國的朝堂,尤其是他這次失了大王的信任,若想留在齊國做龐涓的內應,必須要緊緊靠着鄒忌這棵大樹,就算被軟禁,也會想辦法跟鄒忌通氣的。”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大王一向耳根軟,容易受人蒙蔽,可是那天在朝堂上,公孫閱那麽告發你和鐘離姑娘,他卻沒有聽進去,反而将公孫閱軟禁了起來,現在想想,确實有點蹊跷,說不定鄒忌就是借那天的機會,把罪責都推到了公孫閱身上,把自己擇了出來,而公孫閱驟然被大王軟禁,情急之下,可能也來不及跟鄒忌聯系。”

孫膑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我也這麽想,我當時以為大王可能是怨公孫閱讓他顏面掃地才沒有聽信他的,可是後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大王這次這麽輕易地就懷疑起了公孫閱,确實不像是他平時的作風,甚至就好像…大王事先知道公孫閱會說這些話一樣。”

田忌沉思了片刻,猶豫地開口道:“孫先生,你說會不會是…”

孫膑的眸色沉了一瞬。片刻後,他擡起頭, “我們還是快進宮把信交給大王吧,其它的事,以後再說。”

公孫閱的府邸。

“公孫大夫。”門外傳來的敲門聲。公孫閱迅速睜開眼,從睡榻上坐起來,“什麽事?”

“大王有旨,讓公孫大夫即刻入宮。”

公孫閱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慌,故作鎮定地說道:“這麽晚了,大王找我有何事?”

“大王并未細說,所以小人并不知曉,只是大王宣公孫大夫即刻進宮,不得耽誤,公孫大夫,請吧。”

公孫閱的手頓了一下,穿好外衣,站了起來。

“公孫…”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

公孫閱轉身,看着滿眼擔憂的鐘離秋,微微笑了笑,“你別怕,照顧好孩子,我去去就來。”

公孫閱走進空蕩蕩的正殿,只見鐘離春獨自一人站在前方。

“怎麽是你?大王呢?”

“大王怎屑于見一個間細,豈不是污了大王的眼睛。”鐘離春揚了揚手裏的信,“大王已經答應,此事由我全權處理。人贓俱獲,公孫閱,你還有什麽好抵賴的?”

公孫閱輕蔑地冷笑道:“你們抓不住我。”

鐘離春笑道:“公孫閱,別再自以為是了,我知道你劍術無敵,但大夫進宮,不可攜帶武器,所以大王才召你進宮。這大殿內外,到處埋伏着弓箭手,你若想逃,必萬箭穿身!”

公孫閱不易覺察地看了一眼四周,果然隐約看到了弓箭手的身影。他愣怔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鐘離春,算你贏了。”

鐘離春搖了搖頭,“這不全是我的主意,還有孫先生的。”

公孫閱長嘆一聲,“難怪龐涓不肯放過孫膑,孫膑的謀略,鬼神莫測!”

鐘離春微微一笑,“孫先生說,除了龐涓,你是他最難對付的對手。”

“孫膑如此之說,公孫閱不枉此生…”公孫閱嘆息一聲,又看向鐘離春,“沒想到啊,你居然成了王後。”

鐘離春沉默不語,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公孫閱靜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

“鐘離春,公孫閱有一事相托,你能答應嗎?”

“說吧。”

“我這輩子,最愛的是鐘離秋,最對不起的也是她。她雖然為了救孫膑,嫁給了我,但是她的心一直屬于孫膑。我死後,你能讓鐘離秋嫁給孫膑嗎?”

鐘離春又沉默了下去。

“鐘離春,我知道你心裏也惦着孫膑,可是你只有在王後的位置,才能幫助孫膑成就大事。你身為一個女人,若真的喜歡孫膑,就應該幫助他成就大事,一個男人活在世上,沒有比成就一番大事,更讓他欣慰與滿足了。”

“孫先生若想成就大事,自己自然會去做,還有大王,田将軍,許多人都會幫他,又何需我來幫?”

公孫閱看着她,嘴角漸漸浮起如癫狂般的笑。

“可悲啊,我活着的時候,鐘離秋不能跟孫膑在一起,我死了,她仍然不能…”

他突然站直了身體,向着一旁的牆柱奔去。

“鐘離秋,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話音仍在大殿裏回響,暗紅的血,漸漸在公孫閱的頭顱下蔓延開來。

公孫閱的府邸裏,一身素衣的鐘離秋獨自坐在房中,呆呆地看着前方。

“秋…”鐘離春推門走了進來。

鐘離秋沒有回答,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鐘離春在她身邊坐下,伸手覆上她的冰冷的手背,鐘離秋轉過臉去躲開了她,鐘離春怔了一下,慢慢收回了手,嘆了口氣。

“秋,你是不是特別恨姐姐?”

鐘離秋啞着嗓子低聲說道:“我是恨我的命太苦了…”

鐘離春心疼地看着她,“秋,你以後想怎麽個活法,告訴姐姐,姐姐一定幫你!”

“你幫不了我。”鐘離秋仍然扭着頭不看她。

“姐姐是王後,王後還幫不了你?”

鐘離秋轉過臉看着鐘離春,“那好,我要嫁給孫先生,你能讓他答應嗎?”

鐘離春一怔,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妹妹,不是姐姐不想幫你,只是…孫先生并非良配…”

鐘離秋冷笑了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麽恨你嗎?因為,是你讓我嫁給了公孫閱!”

鐘離春驚訝地看着她,“可是那時,我們都是為了救孫先生啊!”

鐘離秋的臉上仍然帶着慘笑,眼中卻充滿了恨意,“你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孫先生,其實,你是為了你自己!你把我打發出去了,你就可以嫁給孫先生了!”

鐘離春的眼中露出了受傷的神色,“秋!你怎麽能這麽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公孫閱說的。”

“公孫閱這是為了離間我們姐妹!”

“可是他說的是事實,你難道不想嫁給孫先生嗎?”

鐘離春平靜地搖了搖頭,“不想。”

鐘離秋愣住了,似乎是沒料到鐘離春會這麽回答,半天,才轉過臉去,聲音仍帶着恨意,“你騙我。”

鐘離春嘆了口氣,伸手扳過鐘離秋的肩,看着她。

“秋,姐姐确實想過要嫁給孫先生,但不是現在,更不是當年讓你嫁給公孫閱的時候。至于為什麽,姐姐現在還不便明說,但你以後慢慢會明白的。姐姐知道你一直愛慕孫先生,可是姐姐比你更了解他,你聽姐姐一句勸,他絕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也絕不是你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姐姐可以向他去提親,甚至可以讓大王賜婚,把你許配給他,但是若姐姐真的這麽做了,那才真是把你往火坑裏推了。秋,當年讓你嫁給公孫閱,是姐姐對不住你,可是姐姐當時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若姐姐能打過他就好了,可是…”鐘離春垂下眼,嘆了一聲,又擡眼看着鐘離秋,“以後,你跟在姐姐身邊,姐姐一定會照顧你,補償你,好嗎?”

鐘離秋掙開鐘離春的手,噙着淚看着她。

“姐姐,我的人生,合該由你随意控制的嗎?”

鐘離春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秋…”

“我當年那麽難受,你卻硬是把我嫁給了公孫閱,後來我認命了,也好不容易有些安穩日子過了,你又設計殺了他,讓我落到現在這般田地…”鐘離秋幾乎是哭着吼出了聲,“你可曾想過,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你這些年吃盡了苦,對不起,秋,姐姐對不起你…”鐘離春緊緊抱住鐘離秋,泣不成聲。

鐘離秋的聲音漸漸軟了下來。

“姐姐,我方才說的不過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我只是不甘心,我也想為自己活一回,可是我知道,我氣不過我的命…”

鐘離春輕撫着她的背。

“秋,命是可以由你自己改變的。姐姐不是要控制你,只是想讓你留在姐姐身邊,遇到什麽事了,姐姐可以幫你。你放心,以後你想做什麽,只要不會傷害到你自己,姐姐都會支持你的。”

鐘離秋輕輕搖了搖頭,坐了起來,“我不願留在齊國。我和公孫閱畢竟夫妻一場,我想把他的屍首送回魏國,他是為魏國而死的,魏國應該養他的妻兒。再說,留在齊國,難免會想起那些傷心的往事…其實,姐姐說得對,失去的東西可以找回來,失去的感情又怎麽能找回來呢?就算找回來了,還能和從前一樣嗎?既然如此,我還是把孫先生深埋心底吧,日子太苦了,能留點美好的回憶,時不時地翻出來看看,也是好的…”

鐘離春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握着鐘離秋的手,和她一起沉默地看着遠處正蹲在地上玩的小春秋。

“好,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明天。”

“這麽快就要走嗎…”鐘離春的眼淚又忍不住了。

鐘離秋一陣沉默,定定地看着遠方,“姐姐,我走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孫先生…”

“田将軍。”

田忌擡頭看見來人,趕忙起身迎接,“鐘離姑娘,你怎麽來了?”

鐘離春從懷裏掏出一張絹帛,“這是從公孫閱府邸中搜出來的,對你可能有用。”

田忌接過絹帛看了看,眸色一沉,“果然!公孫閱曾與鄒忌聯絡,想要和他聯手,扶持公子郊師篡權。只是這信仍在公孫閱的府邸,估計他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被擒了。”

“這也是我的猜想。只是這封信并未發出去,不知能不能用來扳倒鄒忌?”

“确實會有些難辦,鄒忌可能會以從未收到信為由,推脫說自己毫不知情。不過,就算這信沒有發出去,至少能證明鄒忌與公孫閱來往甚密,也夠讓鄒忌難受一陣子的。”田忌笑道,“鐘離姑娘,多謝你了。”

“鐘離姑娘。”

孫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鐘離春沒有回頭。田忌看了看他們兩人,說道:“你們先聊着,我還有點事,失陪了。”說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孫膑走到鐘離春面前,“鐘離姑娘…”

“孫先生,有什麽事嗎?”鐘離春擡頭,平靜地看着他。

孫膑猶豫了片刻,說道:“那天,公孫閱在朝堂上告發你和我,大王不僅沒有相信,反而責罰了他。前一天晚上你回去,跟大王說了什麽嗎?還是…”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緊緊地凝視着鐘離春,“你…和大王做了什麽?”

鐘離春冷冷地說道:“公孫閱已除,孫先生也達到了目的,至于我做了什麽,重要嗎?”

孫膑一愣,趕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擔心你…”

“擔心?”鐘離春毫不畏懼地逼視着他,嘴角露出了譏诮的微笑,“孫先生,我現在是齊國的王後,你有什麽立場,什麽資格,來擔心我?”

“不,你不是!”孫膑脫口而出,又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眼中露出了驚慌的神色,“難道你…”

鐘離春點點頭,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是,我打算做真王後了。”

孫膑上前一步,握住了鐘離春的肩,“是大王逼你的?”

“不,是我自己願意的。”

“不,你不會願意的!”孫膑的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些力氣,“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我習慣了王後這個位置,可以了嗎?”鐘離春掙開他的手,“因為我習慣了權力,習慣了對所有人發號施令,包括大王。孫先生,當初不是你一直勸我做王後嗎?如今,我如你所願了,你難道不該高興嗎?”

孫膑的臉色一分分地灰敗了下去,他放下手,如自語般輕聲道:“讓人難以接受…為什麽你會變得這麽突然...”

鐘離春不語,只是看着他。

孫膑一陣沉默,許久,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鐘離姑娘,我知道你是為了大局,不得已才入宮的,那晚我也說得很清楚了,若你遇到什麽麻煩,我一定會給你想辦法的,你怎麽就不信呢…”

鐘離春仍然沉默着。

孫膑停頓了片刻,擡頭看着鐘離春,認真地說道:“鐘離姑娘,你相信我,我從未忘記我們的諾言,也不會讓你白等這麽多年的,只是現在,齊國仍然內憂外患,為了我們的國家,我才不得不暫時委屈你,你別記恨我,好嗎?鐘離姑娘,我不相信你會一輩子都留在王宮裏,我等你,等你出宮的那天...”

鐘離春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突然笑了出來,直至笑出了一絲眼淚。

“等我?你拿什麽等我,又有什麽資格等我?”

孫膑驚愕地看着她,嘴唇動了動,似要辯白,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孫先生,這樣華而不實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等我’這兩個字,你不配,也擔當不起。你既然要以大局為重,便該知道,這樣的話,除了會讓齊國動蕩,給你我和其他無辜的人惹來殺身之禍,沒有任何用處。你若真如你所說,在乎你的功業,在乎你身邊肝膽相照的朋友,那麽這些話,以後就爛在肚子裏吧。”

鐘離春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再看孫膑一眼。

孫膑望着她遠去的背影,眼前驀然浮現出從前的一些畫面。

“先生,我去齊國,找人救你離開魏國!”

“先生,我們姐妹倆,為你做事,在所不辭。”

“你想不想成家的事?”

“先生,跟我走,我帶你逃出去!”

“你別動,我給你焐一下腿,你能好受點。”

“我既然跟從先生,就要和先生在一起,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不是說了不讓你等我嗎?晚上潮氣這麽大…腿疼嗎?”

“先生,我找到了一條去上黨的小路,今晚就可以出發了。”

“先生,你快想想辦法吧,我要跟着你,我不能沒有你啊…”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

原本那麽堅不可摧的感情,怎麽她突然就變了呢?

他明明給了她愛,也給了她真心,就連入宮,也沒有強迫她,就算是委屈了她,也是為了大局,為什麽她還是怨他,還是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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