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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何樂知相當難追,當初周沐堯從大一開始追求他,表達自己想和他談戀愛的意願,何樂知從剛開始的拒絕,到後來的默許,周沐堯花了兩年時間。

這兩年裏周沐堯半點沒動搖過,能想的招兒都使上了。何樂知答應和他在一起的那天沒有任何特別,不是誰的生日,不是情人節,也不是任何有特點的日子,甚至不是周末。

一個平凡的晚上,何樂知在操場跑步,周沐堯過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跑了十五圈。對一個長跑健将來說,六公裏甚至氣都不多喘的。

周沐堯在他旁邊跟着跑,不停地“樂知”“樂知”。

常規一念:“在一起吧,跟我談戀愛吧,樂知。”

何樂知跑了二十幾圈,心率尚穩,緩步慢了下來。周沐堯不知道他減速,跑在了前面。

“好的。”

周沐堯猛一側頭,發現何樂知不在,又圓圓地瞪着眼睛張着嘴轉過頭來。

何樂知停了下來,那天他沒戴眼鏡,眼睛彎彎地笑起來:“談呗。”

周沐堯腳下一絆,差點一個趔趄栽下去。等到慌亂地站直以後,小心翼翼地确定道:“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是認真的嗎,樂知?”

何樂知笑着說:“啊。”

“……我靠。”周沐堯整個人猛地往地上一躺,四肢攤開着看夜空,“我做夢呢吧。”

何樂知走過去,在他旁邊蹲下,對他說:“本意不想讓你走這條路,所以允許你随時退出。”

他低頭看着周沐堯,眼神堅定而溫柔,又說:“如果新鮮感沒了,我也接受任何理由的分開,話說清楚,好聚好散,不要鬧得太難看。我讨厭撕破臉,不要那樣。”

“誰要跟你分開!”周沐堯騰地一下從地上彈坐起來,用力抱住何樂知,把何樂知撞得坐在地上,“我瘋了才跟你分!你少說這種話!”

何樂知脾氣穩定,周沐堯偶爾有點情緒何樂知又願意哄他,因此這些年沒吵過什麽大架。漫長的近八年裏,他們沒有一次提過分手。

從最初的熱戀到後來的趨于平穩,“分手”這樣的詞就像從不會出現在他們的關系中。

“分了。”

何其卷了一大口意面,邊吃邊說:“早分了,那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

何樂知有些意外:“沒聽你說啊。”

“沒跟你說嗎?那我忘了。”何其指指桌子另一邊的紙巾。

何樂知探身拿了一張過來遞給她,問:“為什麽啊?”

“聽說是鴻祺跟前女友還有聯系,小安還撞着他們一塊吃飯了,在他跟小安求婚的餐廳,真無語的事兒。”何其的表情看起來也相當無語,“退婚之後搞得挺難看的,鴻祺他媽說小安壞話,你小姨去她家大吵了一架。”

何樂知剛才問表妹婚禮定在哪天,完全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走向。

“去吵架沒叫上你?”何樂知問,畢竟這姐妹倆幹什麽都一塊,別說吵架這種事了,何其戰鬥力相當可以。

“沒,可能去的時候沒想吵。”何其又說,“其實挺可惜的,都快結婚了,他倆在一起有六七年了。”

“不可惜。”何樂知說,“快結婚了還聯系前女友呢,這有什麽可惜的。”

“男的不都這樣。”何其嘲諷地說。

說完擡頭看看自己兒子,補了一句:“除了我兒子。”

何樂知笑起來,何其又說:“除了小黑。”

想想又說:“還是別這麽絕對了,有好的,就是不好碰。”

何樂知給她倒了杯水,笑着說:“你吐槽別總忘記我的性別。”

何其一邊吃面一邊擺擺手說:“性別不重要,你是我兒子。”

何其是何樂知的媽媽,一個漂亮且時尚的聲樂老師。年輕的時候還參加過青歌賽,後來在何樂知的小學當了幾年音樂老師,再後來就不在學校了,自己開了家培訓機構。在這一行裏名聲還挺響的,每年好多打算藝考的學生來找她培訓。何樂知喜歡聽她唱歌,每次聽她唱歌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很幸福。

“小黑快過生日了,今年送什麽?”何其問。

“我訂了對戒指。”何樂知說。

“要求婚啊?”何其問。

何樂知趕緊說:“你可別讓他聽見,好容易這段時間不提了。”

何其大笑起來。

周沐堯是個需要儀式感和浪漫的戀人,紀念日必須慶祝,節日都要好好過。每年紀念日都想結婚,想辦婚禮。何樂知再遷就他也不能同意這個,想想親戚朋友都坐在一塊兒看他們倆辦婚禮,再拍照發朋友圈,何樂知就覺得喘不過氣。

以周沐堯那個性格,還不知道能鬧出什麽花來。

“下個月能放假嗎?”何樂知問。

“能,你要約我出去玩嗎?”何其馬上回答。

何樂知說:“他生日咱們出去過吧。”

“下個月你不忙了?”何其問。

何樂知無奈地笑笑:“忙不也得空出時間麽。”

何其幸災樂禍地說:“你就慣着吧。”

何樂知也笑,眉毛一展說:“多可愛啊,傻小子。”

傻小子晚上和同事有聚餐,他剛調過來,部門忙完一段時間,組織了一次迎新團建。他們部門全是男的,周沐堯是最小的,又是今天迎新的對象,估計得喝多。

何樂知讓他結束了打電話,過去接他。

周沐堯沒想折騰他,自己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左手拎着巨大一袋雪糕,說路上看見個超市就想給何樂知買雪糕,右手拿着枝蔫吧玫瑰,說是飯店門口奶奶賣的,買回家給樂知。

何樂知本來在書房咬着螺絲刀修椅子,回頭看他一眼,怕他突然撲過來自己紮着嘴,于是把螺絲刀從嘴裏拿下來。

周沐堯把雪糕袋子和花往他盤着的腿中間一扔,說:“吃吧。”

何樂知就把椅子扔一邊,站起來摸摸周沐堯的臉,把雪糕都塞冰箱去,拿了根酸奶雪糕坐沙發上吃。

周沐堯自己去吐了一通,然後迷迷糊糊洗漱,還換了睡衣。

出來坐在何樂知腿邊地上,何樂知腳踩着他的腿,一邊吃雪糕一邊玩手機。

周沐堯倚着沙發,臉挨着何樂知的腿,噴出來的呼吸熱熱的。

“他們一直灌我,因為我年輕。”周沐堯委屈地說。

何樂知安慰他說:“過幾年就好了,再有了新人就不欺負你了。”

周沐堯驢唇不對馬嘴地說:“愛你。”

何樂知咬着雪糕,眯眼笑笑,喂他一口。

周沐堯大大地咬了一大口,說:“我不背叛你,樂知。”

何樂知說:“乖。”

周沐堯喝多了沒有邏輯,何樂知習慣了。今天還不算特別能鬧的,已經不錯了。有一次半夜回來鬧得煩人,何樂知不理他,仍躺着睡覺,周沐堯進來跟個蠻牛一樣,把床墊整個掀了,直接把何樂知掀到地上去。何樂知也沒管,就那麽躺着床墊在地上睡一宿。

第二天周沐堯醒了看着現場,登時魂飛魄散,之後內疚地睡了一周地板,何樂知不讓他睡他仍自己往地上躺,睡時還要牽着何樂知的手。

何樂知不跟喝多的人計較,他喝多了怎麽鬧都随他去。

何樂知一根雪糕吃完,捏着雪糕棍兒玩手機。周沐堯突然湊過來,咬着雪糕棍兒過去吐在茶幾上。

何樂知笑着踢他:“你別跟個狗似的。”

周沐堯迷迷瞪瞪地又說:“我真的喝多了,我就是你的狗。”

他颠三倒四,時睡時醒地說胡話,還說不想去睡覺。何樂知就坐那兒陪他。

“我難受,樂知。”周沐堯閉着眼哼哼。

何樂知伸手下去,敷衍地摸摸他的頭。

“我不是頭疼,我是心裏難受。”周沐堯抓着他的手,枕在自己臉下面。

何樂知看着手機,随口一問:“為什麽?”

“因為我害怕。”周沐堯說。

何樂知又問:“怕什麽?”

周沐堯就不說話了。

喝多了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何樂知聽過太多,都不當回事了。

過會兒突然覺得手上濕,何樂知以為他口水流自己手上了,剛要往回抽,低頭一瞥,見周沐堯竟然哭了。

何樂知哭笑不得,問他:“哭什麽?”

周沐堯說話聲音悶悶的,是真哭了:“樂知,我好痛苦。”

“怎麽了啊?”何樂知彎下身來,問他,“你怎麽了小黑?”

當何樂知以為他又要說出點黏糊人要人哄的話來,卻見周沐堯眼睛裏又滑出滴眼淚,帶着重重的鼻音說:“我想讓那段記憶消失,但我就是忘不了,我每天都想跟你道歉……我不敢。”

他的神情是真的痛苦,何樂知盯着他看了半分鐘,表情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什麽記憶?”何樂知拇指刮刮他的眉毛,說,“你說,沒事兒。”

“不會沒事兒,我會失去你。”周沐堯說。

何樂知說:“不會,怎麽了?”

周沐堯問:“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呢?”

何樂知說:“我原諒你了。”

“你不會。”周沐堯睜開眼睛看他,又馬上閉起來。

他眉心痛苦地擰在一起,說:“我犯過錯,我不敢告訴你。我太害怕了,我每天都能想起來,可我不想瞞着你……我難受得快死了。”

他說得有些嚴重,何樂知停頓兩秒,輕聲問:“你幹什麽了?”

周沐堯緊緊地抓着何樂知手腕,手心裏都是汗。

何樂知發現自己手心也出汗了。

“小黑。”何樂知冷靜地叫他,“你怕什麽?”

周沐堯像是短暫地睡了幾分鐘,這時蒙蒙眬眬,又想起剛才的痛苦,把頭扣下去,額頭抵着何樂知掌心,把聲音悶在沙發裏。

“我約過人。”

周沐堯艱難地開口,聲音裏滿含着牽拉的疼,預見了自己的死刑:“我和別人瞎搞……我早晚會失去你,樂知。”

何樂知愣在當場,他怔怔地低頭看着周沐堯,表情有些錯愕。

每個字都簡單,但他就是聽不懂。

房間裏一切都安靜,後來連周沐堯都變得靜靜的。酒精讓他把心裏裝着的讓他一直害怕的事終于說了出來。失去清醒以後回歸本性,不愛說謊,喜歡純真透明的愛。

何樂知就那麽坐了一個小時。

自嘲地想,還真有人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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