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何樂知曾經在一段時間裏,鑽牛角尖一樣地思考過一個問題,即同性戀究竟怎麽跟朋友相處才是正确的。

在他的性向明确以前,他和他的男生朋友們可以自然、親近地交往,彼此不用避諱。

可當他的性向明确以後呢?他再和朋友毫無界限地交往,還是可以的嗎?

韓方馳因為何樂知的兩句話睜開眼睛,也朝他的方向轉過去。

韓方馳問:“像肖遙一樣嗎?”

“可能是,”何樂知又笑了下補充說,“他現在已經不了。”

“誰理他。”韓方馳帶點嫌棄地說。

何樂知想象如果肖遙聽到這句話,耳邊仿佛已經開始聒噪了。

“你吃醋沒問題,你當然可以。”韓方馳清了清嗓子,語氣平常地說,“但你少雙标。”

何樂知:“嗯?”

“你是不是gay,事多不多,”韓方馳面朝着何樂知說,“我都無所謂,你現在讓我再睡你房間地板上我都行,從小也沒覺得你事多。”

不等何樂知回應,韓方馳接着反問:“你現在連我家都不願意住,我還敢跟你住一屋呢?”

“我……”何樂知讓人問得沒話說,“我”完也沒能說出個什麽來。

“不是滋味你也挺着吧。”韓方馳的表情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看起來一定十分冷漠,“別雙标我。”

何樂知被人一頓輸出,只得悶悶地說:“知道了……”

韓方馳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何樂知也翻過去,倆人後腦勺對着後腦勺。

何樂知心想小時候也沒見你嘴這麽厲害。

韓方馳心裏什麽也沒想,閉着眼睛,只覺得心情非常不錯。

彼此都睡了非常踏實的一覺,盡管中間醒了兩次,也很快又睡了。後半夜供暖時房間變得很熱,空調還一直吹着熱風,韓方馳被子往旁邊一踢,翻來翻去地熱醒了。他剛一坐起來,何樂知已經把空調關了,輕聲說:“睡吧。”

韓方馳就又躺了下去,一閉眼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這天早上,韓方馳是在何樂知的視線下醒過來的。

他無知無覺地睡到八點半,中間沒被任何事打擾。當韓方馳睜開眼睛,看到何樂知正坐在另一張床邊中間的位置,腿屈起來,腳踩着自己這張床的床沿,在托着紙杯喝熱水。見韓方馳醒了,何樂知揚揚眉毛,朝他笑了笑。

一股強烈的安寧和妥帖感卷了上來,韓方馳愣愣地看着他。

何樂知以為他還沒醒,聲音放得很低:“早呢,還可以睡。”

房間的光線來自從窗簾透進來的光,昏暗的,朦胧的,有一種夢的顏色。

何樂知不想影響他睡覺,就再沒跟他說話。

韓方馳又把眼睛閉起來,躺了幾分鐘。他莫名地想到了當初的那頂帳篷。半夜餓得好久再沒睡着,當很久之後他再睜眼,看到月光之下何樂知睡得毫無防備的臉。

這次出門回來,何樂知沒過幾天清閑日子就開始出差。他的繁忙期到了,拎着行李箱,一走就是一周多。

他忙起來抓不着人影,肖遙來了兩次他都不在家。

有一次肖遙晚上約了人來這邊吃飯,吃完順路來韓方馳家待會兒,敲了半天門,是周沐堯給他開的。

四目相對,倆人都有點疑惑。

“小黑?你在這兒幹啥呢?”

“遙遙你來幹嗎?”

韓方馳在書房跟同事打電話,一出來看見他倆在沙發上,一人端個盆,裏面放着四分之一個西瓜,拿勺吃。

“你怎麽也來了?”韓方馳問肖遙。

“我路過來待會兒怎麽了。”肖遙剛才吃川菜吃鹹了,把西瓜吃得吸溜吸溜的。

“哪來的西瓜。”韓方馳又說。

“我帶的。”周沐堯說。

他倆都是路過上來坐坐的,一個吃的川菜,一個吃的湘菜,都吃鹹了,西瓜吃完肖遙又說:“馳哥給泡點茶喝。”

韓方馳忙得一直打電話回消息,沒空搭理他們倆。

“我沒空。”韓方馳說。

周沐堯站起來去把茶臺端過來,“我來吧。”

“這要不是……我都不上你這兒來。”肖遙差點嘴一禿嚕說“要不是樂知沒在家”。

肖遙看了眼在那兒燒水找茶葉的周沐堯,挺高的個子往茶幾邊一蹲,任勞任怨,也挺乖的。

他現在不擺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兒了,肖遙也不嗆他了。

“最近沒找我呢?”肖遙問。

周沐堯擡頭看過來,說:“你老罵我。”

“你活該啊。”肖遙理所當然地說。

“我也沒說不該,”周沐堯說,“我不惹你不就得了。”

他要是接着找何樂知,接着整好像離開何樂知就活不起了那一出,肖遙還得罵他。但他消停下來,可眼神裏并沒有恢複過去的神采盎然,又讓肖遙有點心軟。

“這段時間忙不?”肖遙問。

“剛忙完一段,最近還行。”周沐堯說。

他蹲着窩腿,累了直接往地上一坐。

倆人一個坐地上的,一個坐沙發的,面對面喝茶。

韓方馳打電話間隙過來喝了一杯,在旁邊單人沙發上坐下。

周沐堯問:“樂知還好?”

肖遙說:“你不提他我就不罵你。”

周沐堯說:“我沒問你。”

韓方馳在旁邊說:“挺好。”

說完站起來接着打電話去了。

周沐堯知道他們肯定有聯系,但也沒問更多了。反正問不問也沒有意義,何樂知現在是個他伸手夠不着的人。

這倆人走之前還知道把用過的盆和勺子刷了,垃圾帶走。

韓方馳非但沒有客氣地讓他倆別刷了,還說:“別甩哪都是水。”

“知道。”周沐堯說。

“就甩,”肖遙說,“你不有洗地機嗎?”

韓方馳掃他一眼,看他那副煩人樣兒,想起何樂知說肖遙現在不吃醋了,就想給何樂知發條消息,告訴他人要是小時候小心眼兒,長大也不帶變的。

他還真發了。

那倆人走後他去洗了澡,都收拾完睡覺之前,給何樂知發消息:剛才肖遙還在提洗地機。

何樂知也剛收拾完,收到消息回他:怎麽提?

方馳:酸。

樂知:哈哈哈,今年過年我一定給他買。

方馳:憑什麽。

何樂知好幾天沒回家了,倆人也沒見面,這會兒你一條我一條地發消息,聊了一小會兒。

韓方馳問他住山上食宿條件怎麽樣。

何樂知說吃不習慣,勉強能吃飽。

韓方馳問哪天回來。

何樂知說下周二。

方馳:時間?

何樂知把截圖發了過去,晚上九點的。

方馳:我去接。

何樂知本來想說不用,又怕以後再被記一筆,于是默默地删掉沒發。

何樂知現在手上是個長期項目,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可能經常要過來出差,甚至等項目啓動以後或許得有幾個月時間在這邊常住。

跟他對接的是當地市級國網的一個工程師,說話口音很重的西北壯漢,但是人很有意思。搭了個石頭小爐子,跟何樂知烤紅薯吃。

“等我回去我會跟領導反應的,給我們派個好廚子。”這位姓馬的工程師說。

何樂知手上拿着烤得黢黑的紅薯,笑着問:“你也吃不慣啊?”

“那麽難吃誰吃得慣麽,它就是難吃,我們平時也不吃這些。”這是個純西北人,配着他的口音,看起來非常憨厚。

“這個很甜。”何樂知指指紅薯,向他示意,“謝謝。”

“你辛苦了。”馬工保證說,“下次你來一定能吃飽了。”

“沒有沒有,這次我也能吃飽。”何樂知笑着說。

他用不太髒的那只手把手機拿出來,把這個簡易爐子和紅薯拍了照片發給韓方馳。

他這邊天還亮着,韓方馳這邊天都黑透了。

韓方馳問:沒吃飽?

何樂知回:飽了,別人烤的叫我來吃。

方馳:這熟了嗎?

樂知:有一半熟了。

方馳:你別吃壞了。

樂知:好的哈哈。

其實如果忽略生活條件比較艱苦這一點,何樂知對這次出差的地點還是挺喜歡的。藍天白雲,青山牛羊,而且信號穩定,網速也還可以。之前有一次出差去的是一個幾乎沒有信號的地方,簡直讓人覺得脫離人間了。

何樂知從這邊回去得輾轉一天,飛機提前落地一會兒,不到九點就到了。從飛機上下來,回到自己的城市,還是讓人很高興的。

何樂知跟韓方馳說自己到了。

方馳:我也到了。

等拿到行李出來,何樂知一邊推行李箱,一邊拿着手機,正在跟何其打電話。

被一只手拎着衣服上的帽子扣在頭上的時候,何樂知腳步一頓,朝旁邊看過來。

“都快撞身上了也不擡頭。”

何樂知被帽子擋着半張臉,揚着下巴看韓方馳,表情瞬間驚喜起來:“你還進來了啊?”

韓方馳手放他帽子上也沒拿下來,順勢扣着他頭帶着往前走了,說他:“走路不看人?”

“我都不認識我看什麽。”何樂知笑着說,“我不知道你進來了。”

何其在電話裏說:“周末你回來?叫上方馳一起,咱們吃點好吃的。”

何樂知說:“我回,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何其:“你問問。”

何樂知仍被帽子擋着臉,轉向韓方馳,問他:“我媽問周末你有空沒,讓過去吃飯。”

韓方馳直接往這邊挨近了點,揚聲說:“我有,阿姨。”

何樂知:“他有。”

“我聽見了。”何其大笑起來,說,“行了我挂了。”

“好的。”何樂知說。

“拜拜阿姨。”韓方馳說。

電話揣起來,何樂知跟韓方馳說:“你在停車場等我就行,你怎麽還進來了。”

“坐累了,站會兒。”韓方馳放下手,順便把帽子給他摘了。

何樂知頭發已經被帽子蹭得亂七八糟,也不生氣,甚至不整理,等着出去被風吹吹就好了。

最近已經開始刮春風了,從機場一出來,風直接迎面兜過來,何樂知呼吸一窒,被風打得下意識往後一仰。

韓方馳在旁邊又把他帽子戴上了,用手扣着他走。

“方馳。”何樂知叫他。

話音被風一吹,傳過來就不清楚了。韓方馳聽見了,他不出聲,何樂知就在那兒“方馳,方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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