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到達山下天已經黑透了,在附近找了家店吃了飯,包的商務車直接把他們拉回縣城。
“冷嗎?”何樂知問。
最後一排坐了三個人,何樂知坐中間,韓方馳和小羅各坐兩邊。空調還沒熱起來,靠窗的位置一直散着涼氣。
韓方馳搖頭說“不冷”。
“你可以睡會兒,我提前叫你。”何樂知又跟他說。
“別睡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小羅在另外一邊說,“你一睡我也該困了。”
“那你也睡。”何樂知笑着說。
小羅不睡,拉着何樂知聊越野跑的事,他們有共同話題,何樂知說話不急不躁的,又很認真地回答,聊起來很舒服。韓方馳抱着他倆白天背的包安靜地坐在另一邊,車裏漸漸暖了起來,熱氣烘得人昏昏欲睡。
何樂知在中間可能怕擠着他倆,肩膀後背挺得直溜溜的,随着車的颠簸偶爾晃一下,衣服蹭在一起時的摩擦聲有一種白噪音似的催眠作用,溫暖而幹燥地刮着人的耳朵。
韓方馳又往裏面挪了挪,給他留出更多空間,趁這倆人沒說話的間隙問何樂知:“你坐這麽直幹嗎?”
“我不擠。”何樂知示意他,“你別太靠裏,窗戶涼。”
“你往後坐,上課呢?”韓方馳朝他側側下巴。
何樂知于是順着他的意思靠着椅背,這樣他跟韓方馳就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何樂知伸手往韓方馳那邊試了試,感覺不到涼氣了,收回了手。
“方馳你也開始徒步了?”小羅探頭看過來。
韓方馳“嗯”了聲。
“那我把你也拉群裏?”小羅問。
“我不進,”韓方馳馬上拒絕了,又說,“樂知在就行。”
何樂知在旁邊笑着說:“他不是經常有空。”
“也就是樂知不來的話你也不來,是這意思不?”小羅問。
韓方馳閉着眼說:“可以這麽說。”
“那不拉你進群了。”小羅說,“你是一個附屬品。”
何樂知彎了彎眼睛,看着他的附屬品。
附屬品還附和地又“嗯”了聲。
小羅工作財務相關,平時是個相對嚴謹的人,還擅長做表列明細,帶隊幾乎不出差錯的。
所以當他拿着同一間房的兩張房卡遞給他們倆,何樂知說不是這樣的,小羅篤定地說:“不可能錯,你肯定報的雙人間。”
別人昨天都住過了,各自拿了房卡直接上樓,只有何樂知跟韓方馳還沒拿到。
“我沒有啊。”何樂知茫然地說。
小羅找到聊天記錄,還跟他說:“你看,樂知1,方馳1。”
“對啊,”何樂知啼笑皆非,“這不都是1嗎?”
小羅眨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啊!啊啊我整岔了!整岔了整岔了,主要別人說倆名的都是雙人間,我一看見倆人挨一塊兒就默認雙人間了,對,那應該是‘樂知方馳2’哈?”
“沒事兒,再開一間就行。”韓方馳說。
小羅接着說:“不過也不重要,我就是沒整岔你倆也得一間,沒那麽多房,昨天兩個單人間的都合成标間了。”
何樂知跟韓方馳對視一眼,一時都沒說話。
韓方馳問小羅:“你跟誰住?”
“我屋有人了。”小羅說,“你要跟我住啊?那我可以讓小齊去小濤那屋,他倆也熟,小濤是單人間。”
“不用吧。”何樂知在一旁說。
小羅又說:“你倆要不嫌麻煩,可以誰走二百米再去另外一家賓館開一間,也不遠,就稍微舊點兒。”
“我過去。”韓方馳說。
何樂知已經拿房卡開了門,回頭看他一眼。
小羅打了個哈欠說:“那我可不管你們了啊,你倆不然就對付對付得了,別折騰了。”
“謝謝小羅,”何樂知跟他說,“早點休息。”
小羅朝他倆揮揮手,回自己房間了。
插了房卡,房間亮起燈。
韓方馳已經在搜另一家賓館的位置了,站在門口沒進來。
何樂知把東西都放沙發上,剛開始沒吭聲,脫了外套,又拿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
倆人一裏一外,各顧各的。
“你睡——”
“你倒是——”
兩人同時開口,話音撞一塊兒去了。
何樂知抿了抿唇,先接着說完:“你倒是進來啊。”
韓方馳問:“咱倆一間?”
“不然呢?”何樂知反問。
跟十幾歲的時候比起來,他倆現在好歸好,但肯定是有邊界感的,不能跟個小孩兒似的動不動拍拍摸摸的,也不會過于親密。
這些都基于他們想讓對方相處間更舒适,是心照不宣的尊重。
可這不妨礙何樂知在剛才,以及此刻,在韓方馳表現出想跟小羅住以後,心裏泛起小小的不得勁兒。
這點不得勁兒還随着兩人沉默的時間拉長而逐漸增加了。
能夠把背包同時往帳篷裏一扔的年紀已經過去了,現在別說帳篷,一起住個标間都為難。
“跟小羅住也行,再換一家也行,”何樂知說,“跟我住不行。”
他看向韓方馳,想起韓方馳經常挂在嘴邊的話,平靜地問:“因為跟我不熟,是嗎?”
韓方馳看着何樂知繃起來的下巴颏兒,漸漸挑起眉,在何樂知的視線之下邁步走進來,反手關了門。
“反咬一口,”韓方馳說,“不知道誰計較的多。”
“我計較你了?”何樂知反問,“我說不能跟你住了?”
“住。”韓方馳把背包摘下來往沙發上一扔,“我無所謂。”
難得的一點算不上矛盾的小摩擦,使得房間裏雖然裝了兩個人,卻沒人說話,各自收拾各自的東西,不寬敞的四方小屋,倆人要是不注意點兒一轉身都能撞上。
白天身上穿的一身還都沒換下來,洗澡間對着床的這一側是片磨砂玻璃,說能看見不至于,說看不見又模模糊糊有影子。
韓方馳拿着手機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就開門出去了,房卡也沒拿。
一個電話打了二十分鐘還不回來,何樂知洗完澡穿好T恤和褲子,過去開了門。
韓方馳正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對面是個假窗戶,韓方馳面朝着門,一只胳膊肘拄着窗臺站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機,随意地垂在身側。
門一開,倆人視線直接對上。
何樂知笑起來,明知故問:“打完了?”
韓方馳晃晃手機,當作回答。
何樂知做了個服務生的引領動作,笑着說:“請進。”
韓方馳于是垂眼走進來,走過何樂知旁邊的時候,聞到一股清新的皂香,帶着潮濕的水汽,撲在他臉上。
“洗漱用品我都放裏面了,你用我的,浴巾我也給你帶了一個。”何樂知搭着床邊坐下,和他說,“水得放一會兒才熱。”
韓方馳“嗯”了聲。
何樂知笑笑地說:“我也打個電話。”
“你用不着。”韓方馳瞥他一眼,拿着要換的衣服進去了,“沒你那麽講究。”
何樂知也不堅持,“噢。”
韓方馳洗完出來,何樂知正背對着坐在靠裏側的床,低頭看着手機。
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
“房間有點冷,”何樂知對他說,“你別着涼。”
韓方馳問:“空調開了嗎?”
“開了。”何樂知說。
韓方馳坐在另一邊的床上,兩張床中間隔着不到一米的空。是一個雖然不直接去看,也能用餘光看到彼此的距離。
房間沒有主燈,只有不太明亮的四個暖色筒燈,光線昏暗,有種陳舊舒緩的色調。
空調的熱風幹燥地吹在身上,周圍漸漸暖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占一邊床,安靜地待着。
何樂知剛開始坐着,後來趴在床上,手機也不玩,只側枕着胳膊發呆。
韓方馳掃他一眼,見他這麽老老實實地趴着,笑了聲。
何樂知看過來,問他:“笑什麽?”
韓方馳問:“想什麽呢?”
因為沒戴眼鏡,何樂知有點看不清,韓方馳在他的視線裏暈得很模糊,他眯了眯眼睛,說:“什麽也沒想。”
“困了?”韓方馳問。
何樂知說:“有一點。”
韓方馳于是掀開被子躺進去,說:“睡,我關燈了。”
燈一關,房間完全暗了下來。
空調和洗手間的排風聲在黑暗中變得很有存在感,他們聽不到彼此的呼吸,但是如果有誰翻身的話,布料的摩擦聲會非常明顯。
時間在安寧的夜晚中靜靜地流逝,是一種舒緩的流淌。
後來何樂知似乎睡着了,韓方馳開始能聽到他的呼吸,安穩綿長。他們的呼吸在間隔中有規律地裹纏在一起。
韓方馳閉着眼睛,感到何樂知仿佛離他很近。
“方馳?”何樂知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來。
韓方馳回應他:“怎麽了?”
“你睡着了嗎?”何樂知問。
“沒有。”韓方馳說,“我以為你睡着了。”
“我也沒。”何樂知輕笑了聲。
他側過頭來,雖然太黑了看不到,還是朝韓方馳在的方向看過來,帶着一點點笑意說:“你記得有一次你來我家住,睡在我房間地板上嗎?”
韓方馳“嗯”了聲說:“記得。”
“我現在就有一種那天晚上的感覺。”何樂知笑着說,“我那天總想低頭看你,和你說點什麽,不舍得睡。”
韓方馳問他:“不自在嗎?”
“沒有啊,”何樂知說,“很舒服。”
黑暗把人遮蓋起來,誰也看不到誰的眼睛和表情。
在這樣的環境裏,可以說一點在平時不好意思說的話。
“剛才你要跟小羅住,雖然是因為我平時事多,而且我是個gay。”何樂知停頓了下,接着有些郁悶地說,“可我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不等韓方馳說話,他笑着說:“我可能是吃醋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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