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葉暇怎麽喊名字裏面都沒有回應,心裏有點着急,敲門喊。
“木頭!”
半晌,裏面悶悶地應了一聲。
……好吧,這确實是喝多了的程度。
葉暇哭笑不得,道:“看完就出來,我又不會吃了你。”
裏面的人含糊着表示自己要洗漱一下,人很好,不用擔心。
然而事實上,李寒峤雙手撐在洗手臺上,額發濕漉漉地往下滴水,垂眼目光頹然,默默在心裏對葉暇道。
——現在你确實能放心了。
在現實的沖擊之下,李寒峤終于擺脫了“自己被下藥了”這個頑固的認知,願意承認自己是喝多了。
一門之隔,确認李寒峤不會再磕一次腦袋之後,葉暇也算是徹底松了口氣,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情急之下喊了什麽,而裏面的人又應了什麽。
眉毛微挑,反應過來之後,葉暇忽地笑了出來。
他彎着眼睛笑得格外開心,手裏拿着手機就要給季節發消息,點開微信後又猶豫起來,不知道合不合适。最後索性暫時擱置,決定等明天一早李寒峤酒醒再問他的意見。
當然,還要興師問罪。
李木頭小朋友當年為什麽不告而別這件事已經不用問了,但葉暇還是想問他為什麽不坦白身份。
怎麽了?他一片長在木頭上的小小葉子,還能摘葉成刀把你砍了不成?
葉暇一邊想着,一邊打電話問服務生要了杯解酒的蜂蜜水,水剛送進門沒多久,李寒峤就頂着一頭剛吹幹的碎發出來了,神情依舊是怏怏悶悶的。
……果然人好看什麽發型都好看啊。葉暇下意識想。
李寒峤看見玄關櫃上的蜂蜜水,什麽都沒問就已經猜到了似的,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說了句謝謝。
自始至終,沒敢回頭看葉暇一眼。
葉暇:怎麽了我現在長得很可怕嗎?
心底失笑,葉暇沒跟喝暈的家夥計較,看着他喝完蜂蜜水之後放到廚房水槽裏沖洗幹淨,彎腰找了半天消毒碗櫃未果,最後倒扣在杯架上。整個流程井井有條——如果忽略他走不了直線的背影的話。
這麽多年,葉暇其實幻想過很多次和小夥伴重逢的場景。他覺得如果真的能再見到小桦樹,自己肯定會撲過去,像小時候一樣狠狠地把木頭抱到懷裏。
那時候木頭就是個營養不良的小孩,別說是大三歲的季節,連葉暇都比他高出半個指節,妥妥就是根不會開花的小樹杈子。
現在嘛……
葉暇看了一眼杵在那的、一米九多的大圓木,扯了扯嘴角。
總覺得自己要是真抱上去,簡直像在cos樹袋熊。
那邊,李姓醉圓木安頓好杯子,走着正弦曲線就要往書房次卧去。
“你睡主卧吧。”葉暇攔下他,“主卧床舒服點。”
而且主卧這邊床大,就算耍酒瘋也滾不到地上去的。
李姓醉圓木搖頭:“我一身酒味。”
霸總的潔癖總讓葉暇發笑:“明天讓保潔換套床品的事兒……”
李寒峤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他的目光有點亮,又有點欲語還休。
“書房那邊一米二的床,我睡綽綽有餘啦。”葉暇體貼道,“我知道你跟人睡不慣。”
李寒峤眼底的光一下就滅了。
葉暇沒看到,他已經轉身回主卧收拾自己攤在床上的筆和pad,剛彎下腰,就聽到後面傳來李寒峤跟進來的腳步聲,下一秒,啪地一下被攥住了手腕。
墩。
一晃神的功夫,葉暇人就被墩到了床上,酒店的床總是很軟,這次他比以往多彈了整整三下。
……死去的回憶突然攻擊我。
葉暇一手保護着他吃飯的家夥,一手甩甩李寒峤的爪子:“幹什麽?”
李寒峤開口,聲音裏的啞已經消了些。
“一起睡。”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
“行嗎?”
大概是蜂蜜水潤喉,醉圓木的聲音确實清亮了不少,但拉着他手還在打晃的身體做不了假。
李寒峤雖然說自己一身酒味兒,但葉暇覺得他估計潛意識裏高看了自己的酒量,即使離得這麽近,他也只聞得到一點淡淡的葡萄酒的醇香。
可見這人雖然醉得狠了,但肚裏根本沒裝多少酒進去。
……雖然很菜,但醉了就是醉了。
思索片刻,葉暇覺得他這個提議也有道理,喝多的人确實該有人陪夜。
反正小時候也不是沒有席天幕地地一塊睡過,醉了的李寒峤這麽眼巴巴地看他,葉暇實在是很難把一大一小區分開。
動了心思後,葉暇看了眼主卧的床,困擾道:“兩個人睡,這床不擠嗎?”
他再怎麽只有一米七八也是個男的,骨架子擺在這裏,對面這個圓木就更不用說了。兩米的床……李寒峤在家可是一個人就要睡這麽大的。
李寒峤看都沒看,只點頭道:“可以的。”
葉暇便幹脆地起身,果斷得像個直男:“那行,我去洗漱。”
一旦有了“這家夥是小時候玩伴”的念頭,什麽情愛男色就統統被抛得十萬八千裏了。從葉暇發現自己不喜歡女孩子開始,他還沒這麽坦然地跟一個身材超棒的男生說過“ok我們今晚同床共枕吧!”
可木頭是小夥伴啊,小夥伴之間就和兄弟一樣,是有生殖隔離的,當然沒關系啦。
葉暇脫了外套走進浴室。
大概是在甲板上吹太久了,他總覺得身上帶着海風的黏膩,于是簡單沖了個澡。
囫囵把頭發一擦,剛拿起吹風機,葉暇忽然想起什麽,打開浴室門往卧室裏瞅了一眼。
李寒峤側躺在床沿一動不動,手上拿着手機,但眼睛已經閉起來了。
葉暇思考兩秒,手伸出去,摸索着碰到一個開關。
啪。
按下開關,整個卧室立馬就黑了,唯獨床上、唯獨李寒峤的臉上,正熒熒地亮着手機的光。
嗒。
葉暇開燈,李寒峤的眼睛依舊是閉着的。
啪。
再關燈,手機被某人心虛地熄屏了。
葉暇:噗。
……好好笑哦,還在裝。
“你沒睡嗎?”他朗聲問。
李寒峤閉着眼睛,甕聲甕氣:“睡着了。”
葉暇點頭:“行,沒睡的話我就吹頭發了。”
剛還裝睡的李寒峤一下子把眼睛睜開,胳膊撐着坐起來。
“我幫你吹?”他說。
葉暇收回視線,笑道:“算了,我怕夢游的人給我把頭發吹糊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還是夢游的醉鬼。”
屋裏,李寒峤沉默了一下,然後支支吾吾地說:“我沒醉……”
葉暇嗯嗯地敷衍。
“小狗也不知道自己是狗。”
呼嚕嚕地吹完頭發,葉暇換好睡衣發現李寒峤已經重新頹然躺下了。一米九的人側身躺在床的角落,可觀的肩寬讓整個人顯得很像……
床邊的嬰兒圍欄。
……倒也不必這麽節約地方。
葉暇繞到另一邊坐下,大大方方拍了拍床。
“李木頭先生,睡過來點,我不吃人。”
圍欄沒動:“沒事兒,這樣就行,你那邊寬點。”
默了默,葉暇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
“麻煩你不要污蔑我的體重。”
“李、寒、峤。”
圍欄啪嗒一下就翻過來了。
李寒峤雙掌合抱腹前,一個标準的木乃伊躺板板姿勢,半邊胳膊還懸在床外面。兩米的床留了一米五給葉暇睡。
倔葫蘆。
葉暇失笑,沒再說什麽。只是心裏忍不住想,沒想到小時候那塊木頭,長大了竟然是顆葫蘆樹。
等等,葫蘆是樹上長的嗎?
葉暇向來思維跳躍,就這麽帶着一腦袋稀奇古怪的問題,熄了燈,躺進被窩。
游輪的玻璃隔音效果不錯,外面的風浪聲屋裏只聽得見窸窣的一點,比白噪音還催眠。
不知道李寒峤睡了沒。葫蘆上樹的問題還沒解決,葉暇腦子裏忽地冒出這麽一句話。想了好一會兒,他還是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開口。
“木頭?”
兩三秒後,李寒峤那邊動了動。
黑暗裏,葉暇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有合攏的窗簾縫隙透進月光,落進他彎彎的眼睛裏。
他又開口,聲音還是很輕,自言自語一樣,但他知道有人會聽見,有人會回答。
“木頭,你知道我在叫誰吧。”
李寒峤又動了動,只是依然緘默不語,顯然是一個失敗的裝睡的人。
還不說話?葉暇挑了挑眉,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話鋒一轉。
“唉,大概我也是有點醉了……竟然把你認錯了。”
一片昏暗裏,他眼角餘光感覺李寒峤的眼睛陡地就睜開了。
葉暇忍着笑轉身,拉了拉被子,嘆氣:“把你認成我早死的白月光小桦樹了……”
逗葫蘆歸逗葫蘆,別把這個磕了腦袋的人鬧得反派屬性大爆發了才好。
身後,李寒峤窸窸窣窣了半天,葉暇快要等到真的睡着了,才感覺到背上的被子被人扯了扯。
“對不起,不是……”李寒峤小聲說。
葉暇幫他把話接上:“哦,不是故意要瞞我的?”
沉默兩秒,李寒峤開口。
“……是故意的。”
葉暇登時啞然。
你還挺誠實。
誠實的小朋友要得到獎勵,大朋友也是。
葉暇轉過身去,被距離都不到五十厘米的家夥吓了一跳,不知道什麽時候,李寒峤就那麽偷偷悄悄地靠過來了。
李寒峤剛要垂眸轉回去,忽然,視線黑下來。
葉暇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把那雙明亮地看着他的眼睛遮住。
“睡吧,醉鬼。明天再說。”
葉暇笑容語氣溫和,心裏把自己的話翻譯了一下。
問什麽答什麽的醉鬼有什麽意思?
當然是要等你明天酒醒了,再拷問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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