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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看着葉暇毫不設防的睡顏，李寒峤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遲疑着陷入思考。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麽，無非是一些“自便”的事。成年人的夢境和幻想缺乏底線，他伸出的手就是佐證。

可就在那一瞬間，仿佛在思維深處，有一道無形的枷鎖，把他的手用力栓在空中，無法寸近。

維持着提線木偶的姿勢，李寒峤沉思許久，終于意識到，那道鎖鏈的名字大概叫做道德枷鎖。

道德是優秀男人必須有的守宮砂，是他與外面烏煙瘴氣男配們最大的區別——雖然在他對未來的了解裏，他就是因為太有道德了，才會死也沒啵到老婆的嘴。

……可是這輩子他已經啵到了。

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收回，李寒峤緩緩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睛。

在醫院唯一碰到葉暇唇瓣的那次……

只放肆那一次就夠了。

呼……

李寒峤提起的肩頭漸漸落下，整個人從緊繃的姿态中脫離出來。

他學着葉暇的樣子，用胳膊墊在桌上，側頭躺下，脖子依然揚着，好讓目光一刻都不離開對面睡着的人。

葉暇剛剛那句“自便”，一定是在考驗他。李寒峤想。

釣魚執法，魚餌再香，他也不會犯錯。

-

葉暇是被熱醒的。

他只覺得，夢裏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怪獸吃進肚子裏，掉進潮熱的胃袋，整個人熱得幾乎要化掉，鼻間還傳來食物的香氣……

鹵雞腿，炸土豆，燒花鴨燒熊掌燒子鵝。

葉暇拼命在胃袋裏奔跑，跑得大汗淋漓也找不到食物的來源，于是掙紮着從夢裏醒過來。

身後蓋着的毯子無聲滑落，半夢半醒間終于涼快下來的葉暇抽了抽鼻子，目光漸漸聚焦。

他和李寒峤的桌子拼在一起，比普通家庭餐桌還大一圈，此刻桌子正中鋪了一塊潔白的餐布，上面擺了三五盤色澤誘人的菜品。每道菜都蓋着蓋子用加熱墊溫着，但香氣依舊見縫插針地填滿了整間辦公室。

“啊……吃午飯了？”葉暇睡得迷糊的大腦努力轉動。

“嗯，看你睡得熟，就沒有叫你。”李寒峤說，“休息室有洗手間，要洗把臉嗎？”

“要。”葉暇伸着懶腰起身，目光瞥見李寒峤桌邊厚厚一摞文件，心裏不免生出些被卷到的羞愧。

就好像上學的時候，睡了一整節晚自習，醒來以後看見學霸同桌已經把今天的作業全都寫完了一樣。

人的羞恥心總會有些過分自覺，哪怕心裏明知自己絕對不會向學霸學習，羞愧也會油然而生。

不過葉暇當了這麽多年鹹魚，早就神功大成，明白這種“身在鹹魚心在卷”的思維絕不可取，因此羞愧之情只是一閃而過。

鹹魚劍法第一條：卷王和鹹魚是兩個物種，有明顯的物種隔離。

鹹魚劍法第二條：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他們該在的位置，卷不動沒關系，放低期待，當一個自洽的鹹魚也很好。

即使是數九寒冬，休息室衛生間裏的水也是微溫的，葉暇舒舒服服從夢裏徹底清醒過來，重新變得活力滿滿，覺得自己又能卷了——比如畫一下午稿什麽的。

他洗個臉的功夫，李寒峤已經把餐具都鋪開，菜上的罩子被取掉，香味徹底撲面而來，葉暇忍不住加快腳步。

動筷之前，葉暇忽然想起什麽，連忙拿起手機。

“對了，都忘記給嚴老發個消息，彙報一下你的情況……”葉暇念叨。

雖然他上午沒能好好履行“監督”的任務，但看李寒峤現在的樣子，很健康嘛！

面對嚴老這種德高望重的長輩時，葉暇向來措辭得很仔細，生怕自己一個嘴瓢，就說出些老人家不該知道的奇怪網絡用語來。

他專心編輯發給嚴老的內容，也就沒注意到旁邊李寒峤忽然攥了一下的指尖。

李寒峤的目光裏飛快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見葉暇輕笑說。

“诶，你怎麽了？突然這麽僵硬。”

葉暇伸手，啪啪地拍了拍李寒峤微微僵直的背，道：“即使工作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啊，就這麽直挺挺坐一上午不動彈，神仙來了都得腰肌勞損。”

說罷，葉暇忽然眨了眨眼睛，胳膊肘一拐，小聲說。

“李總，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壞了腰吧？”

片刻後，他眼睜睜看着李寒峤略微放空的目光變得凝實有力。

“你說得對。”李寒峤說。

葉暇頓時露出父親般欣慰的神情，下一秒卻見李寒峤把視線移向自己。

“腰很重要……你也是。我下午會去健身房。”李寒峤當即起身，伸手，在葉暇茫然的目光裏拉起他的手腕，語氣堅定。

“你跟我一起去吧。”

葉·喜歡出去玩但讨厭一切運動·暇先是怔愣，然後露出驚恐無比的目光。

“我不去！”他甩了甩手腕，并沒有像以前一樣輕松甩開。這時候他才如此真切地意識到，李寒峤這個b，這次是認真的。

……不是，你怎麽在這種奇怪的事情上認真啊喂！！

第n次試圖掙脫未果，葉暇覺得自己像花叢裏慌不擇路的蝴蝶，怎麽也飛不出李寒峤掌心的桎梏。

“……行，我去。”他退一步，“我看着你鍛煉，行不？”

有一瞬間他覺得李寒峤耳朵似乎紅了，但他把這歸結于自己急迫之下的幻覺。

要紅也是他紅才對吧！鍛煉真的是壞文明！

葉暇深深吸氣，覺得自己打游戲遇到坑比隊友都沒這麽紅溫過。

李寒峤好半天沒說話，似乎在無聲表示着反對 。葉暇不可能再退一步，想了想，拍拍李寒峤的手背道。

“下午的事，下午過去再說。”

作為國家一級拖延症運動員，葉暇深知，有些東西拖着拖着就沒了。

李寒峤輕輕“嗯”了一聲，終于放開了他的手腕。

“吃飯，吃飯……”葉暇把人按回座位上，“好香！這是你們食堂的飯嗎？”

李寒峤點頭：“本來想帶你出去吃的……”

本性暴露、依舊一覺睡到大中午的葉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食堂挺好的，閣樓的食堂好像很有名诶。”

眼前的飯菜，只是看着聞着都讓人食指大動。更別提李寒峤用公筷加進他碗裏的精致鹵雞腿……

葉暇舉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我沒有自便。”冷不丁的，李寒峤說了這麽一句，語氣平淡，葉暇卻隐約聽出些邀功的意味來。

他疑惑擡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你說午飯嗎？”問完，他看見李寒峤搖頭。

咬了咬筷子頭，葉暇終于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自己睡前随口一說的話，頓時恍然。

原來是說上午沒睡覺啊。

“為什麽？”他玩笑地問，“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吧。”

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當一個睡大覺的總裁？

李寒峤擡手抵唇，輕咳了一聲。

“也……算。”

葉暇沒想到是真的，愣了一下後失笑：“怎麽這麽客氣啊你……真是的。咱倆是什麽關系！”

轟隆！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李寒峤只覺得一道春雷當頭劈下，心跳如擂，壓在心底的情緒如同驚蟄後的種子，霎時間破土而出。

他夾菜的筷子停頓，深吸一口氣，才沒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顫抖。

“什麽……關系？”

他目光裏帶着些不明顯的期待，似乎是竭力掩藏，卻依然流露出來的結果。

葉暇又夾了一筷子糖醋裏脊送進嘴裏，歪頭看他，滿嘴酸甜肉香爆開，吃得他幸福地眯起眼睛，連帶着給李寒峤的回複，也多了幾分慵懶随意。

“唔……你覺得呢？”

李寒峤像是愣住，忽然啞了聲音，在葉暇擡眼看他的瞬間低頭，直到午飯結束都沒再說一句話。

葉暇滿心被美食俘獲，表示尊重李寒峤先生食不言的習慣。

-

吃過飯，李寒峤叫人進來收拾了餐盤，小哥大約是莊秘手下的其他秘書，穿着打扮簡直和莊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充滿精英白領的氣質。

葉暇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一轉頭，就撞上秘書小哥同樣偷偷好奇着的視線，兩個人都是一愣。

偷偷觀察被發現的秘書小哥虎軀一震，旋即，看見面前的青年噗地笑了一聲。

剛剛小哥後退半步的時候，葉暇發誓自己看到了這家夥藏在襯衫袖口裏的一條熟悉的手鏈。

那分明是最近大火動漫的聯名款！超級貴且限量，葉暇都沒舍得買。

……所以當李寒峤的秘書真的這麽賺錢嗎？

同好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是世間最痛苦的事了。

最後葉暇還是沒忍住曲了曲指節，跟滿眼好奇的秘書小哥偷偷打了個招呼。

肩負着同事們八卦重任的秘書小哥愣了愣，有些狀況外。

上午公司裏已經傳瘋了，boss今天帶了個小帥哥進辦公室，一整個上午都不讓人去打擾，為此還挪掉了上午的一個會……

結果小帥哥一見面就偷偷跟他打招呼？

“真是好工作啊。”葉暇彎着眼睛感慨。

人生頭一遭被長得這麽好看的人注視，秘書小哥磕巴了一瞬——當然，被他們老板注視不算。

葉暇扭頭問：“木頭，什麽條件能當你秘書？”

“你說了算。”李寒峤毫不猶豫，仿佛下一秒就會為葉暇的一句話開掉全公司的秘書。

“诶。”葉暇坐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半開玩笑着，興致勃勃問。

“那你說我能來不？”

李寒峤呼吸一滞，心口再次嗵嗵狂跳起來。

葉暇……葉暇今天，好像總是在主動地暗示什麽一樣。

眼前葉暇亮晶晶的目光不似作僞，明明是背着窗外陽光的方向，卻依然明亮得驚人，就仿佛……“當李寒峤的秘書”，是一件備受期待的、能讓他開心很久很久的好事。

冬日正午陽光正好，餐後慵懶餍足，葉暇問他“能不能以後一直陪在你身邊”……一切都美好的像夢境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旁邊還有個電燈泡。

“朱秘書，你很閑？”李寒峤的聲音陡地一變，仿佛窗外寒風撞破三層真空玻璃，寒意瞬間席卷朱姓秘書小哥周身。

朱小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門神一樣在原地杵了有一會兒了。

一個大紅色的“危”字懸在頭頂，朱小哥忘了呼吸，大腦飛速運轉，回憶着自己來之前，莊秘前輩傳授給他的一句話錦囊。

——“你知道霸總文裏的管家嗎？”

當時，他只覺得那句話莫名其妙，現在陡地福至心靈，瞬間明悟，當即毫不猶豫地開口。

“boss，您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李寒峤外放的氣場一頓。

我……我在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