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百

三百

這倆人現在倒是不互掐了,加上微信後十分和諧地吃起了飯。

“你怎麽不發給我啊?”饒時朝于桑洲擡了擡下巴,問任游,“發給他幹什麽?”

任游“啧”了聲,有些嫌棄地看着他:“你也就人看着兇,腦子實際不夠用,我看于桑洲比你靠譜多了。”

饒時瞥他一眼,拿起筷子。

輸液還沒結束,他沒手可以扶碗,剛開始飯多還沒什麽問題,快吃完的時候就不行了。

他一筷子下去,碗就朝邊上溜一下。

它溜,饒時逮。

它又溜,饒時煩。

反正沒剩幾口,他都準備再有下一次就撂筷子不吃了。

碗是真的開溜了,但這次卻不是他逮回來的。

于桑洲正和任游瞎侃,眼睛壓根就沒看着他這邊,但那只手卻在關鍵時刻準确攔住了碗。

這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就跟這只手不是他的一樣。

饒時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于桑洲了。

還是以前的于桑洲更好懂——長嘴沒用,揍人正臉,從不道歉。

現在的于桑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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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沒那麽讨厭,甚至有時候還能說出點人話來,也不打人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打他。

饒時看着幫他攔住碗的手,心裏直犯嘀咕,他快速将飯吃完,擦完嘴後靠在床頭看着這兩個人。

“別這麽快躺下,”于桑洲看他一眼,“剛吃完飯,對消化不好。”

“我沒躺着,我是靠着,”饒時直了直身子,“你別管太寬。”

“你倆關系這是越來越好了啊,”任游朝他倆望去,笑着說,“開學到現在竟然沒打架,稀奇。”

“你倆也稀奇,”饒時沒好氣地說,“到現在你們還沒吵起來呢。”

“那不是有事兒拜托他嗎,”任游長嘆口氣,無奈道,“我反正沒指望你能辦好。”

任游吃完飯沒多久就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唠叨幾句,無非是讓他每個地方都去轉一轉,不要只看完第一個就懶得再跑,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看好合同。

饒時還沒說話,于桑洲就在一旁答道:“放心吧。”

這人現在是越來越随意,搞得像倆人多熟悉一樣。

最要命的是,于桑洲那些行為和話語,總讓他覺得自己在和這人談戀愛。

荒謬。

真是太荒謬了。

他站在一邊看着于桑洲跑前跑後地辦出院手續,那堆東西就放在自己腳邊,他将這些東西一件件拿起來抱在懷裏,就和當時于桑洲進病房一樣。

也不能說很沉,就是東西太多,抱着十分別扭,盆子的邊沿還會壓到受傷的胳膊。

“等不及要走了?”于桑洲将手上的紙張和發票折疊兩下放進褲子口袋,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我來吧,出去攔輛出租車,先去看租房,快遞等租好房子後再去拿。”

那些東西全部都到了于桑洲手裏,饒時現在兩手空空,心裏還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走出住院部時,外面的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饒時心裏那股不好意思變得愈發強烈。

于桑洲已經走進了太陽底下,饒時快步走上去,從他手中接過袋子:“我來吧。”

“好,”于桑洲擡頭朝天上望,被太陽光刺得眯了眯眼,“今天真的好熱。”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于桑洲說這句話時總帶着委屈的表情,搞得他現在心裏別扭得慌,總覺得自己虧欠他什麽。

路過醫院停車場時,饒時無意間朝電瓶車的停放位置看了眼——好多電瓶車,五顏六色的電瓶車,這個電瓶車長得好像高一順的那輛。

饒時停下腳步,又仔細看了兩眼,于桑洲發覺人沒跟上來,回頭看向饒時,順着他的眼神朝旁邊望了望。

“你站在那兒幹什麽?太陽這麽曬。”于桑洲喊道。

“不是……這輛電瓶車——”饒時伸手指過去。

“什麽電瓶車,”于桑洲朝他招招手,“我們要坐出租車。”

饒時還想走過去再看,于桑洲徑直走出醫院大門,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開始跟催命一樣叫饒時快點上車。

要不是跑步會更容易咳嗽,他寧願選擇跑過去,于桑洲拉着車門叫他,司機探着頭望他。

這種情況下,換誰誰不急。

“催什麽呢?”饒時坐上車後,連着喘了好幾口氣,“我都不急!”

說完就是一陣咳嗽,于桑洲抱個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看得饒時都想掏出幾個鋼镚兒給他丢盆裏。

“任游發了三個地方,我們先去最近的那個,坐地鐵就兩站。”于桑洲說。

“別的呢?”饒時看向車窗外,這片地方他都沒來過,看什麽都帶着新奇。

“別的也是兩站,”于桑洲頓了頓,“就是走到地鐵站遠了點。”

“等會兒去的那個是最便宜的嗎?”饒時問道。

“是,”于桑洲猶豫了一下,說道,“三百一個月,就是得壓一付三。”

“那就這個吧,”饒時說,“別的不去了。”

手頭的錢租個房就沒剩多少了,衣服可以不買,飯不能不吃吧,買菜雖說花不了多少,但他也不能頓頓自己做。

畢竟他不會。

上學需要的費用也得一筆筆攢下來,現在壓根就不能再考慮出租屋的環境問題。

于桑洲“嗯”了聲,也看向車窗外,偶爾拿起手機扒拉兩下,不知道在幹什麽。

下車的地方還是挺熱鬧的,饒時将周圍看了個遍,有些遲疑地問道:“真在這兒?只要三百?”

“是在這個附近,”于桑洲打開地圖看了眼,朝一條小路指過去,“這邊。”

這條路是越走越長,兩邊的建築一看就是上了年頭,防盜窗上挂什麽的都有,花花綠綠的,甚至還有的正滴着水。

饒時有些後悔來這裏,但他轉念一想,自己兜裏那點錢全是借的,還欠着于桑洲住院費,自己哪兒來的資格去挑。

快到的時候于桑洲給房東打了電話,房東說自己就在前面等着,下一秒,饒時就看見了房東。

是個中年男人。

他朝樓上指了指,示意他們就是這一棟。

樓道裏都帶着股潮濕,江城的悶熱仿佛進不來這裏,但好在整體環境還算幹淨,饒時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于桑洲是打心底嫌棄,他時不時就“啧”一聲,饒時聽得心裏煩,擡起手就給了他一胳膊肘。

房東帶着他們上到四樓,多巧,饒達海也住四樓。

他們停在一扇綠色鐵門前,門上好幾處都出現了鏽斑,饒時的心都跟着沉了沉,光是看見這扇門,他都覺得壓抑。

還好,屋內并沒有異味。

房子是一室一衛,開門就是床,但是挺寬敞,光照也不錯,做飯的地方也有,就是得用電磁爐。

牆壁上有很多黑色的印記,有的像是鞋印,有的是一大塊,深淺都有,靠床那邊則是沿着窗戶邊緣貼了素色牆紙,看着要幹淨很多。

屋內家具不多,只有兩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不鏽鋼簡易衣架,還有一張大木床。

“先前是誰和我發消息聯系的?”房東轉着鑰匙看向他倆。

“我。”于桑洲說道。

“房租什麽的我都給你說過了,就不再說了,環境就是這樣,看上的話現在就可以簽合同,雖說咱們這兒也就這樣,但絕對正規啊,”房東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被折疊過好幾次的紙,打開抖了抖,“這是合同,你們誰住?”

于桑洲看了饒時一眼,滿眼都是不滿意。

饒時壓根顧不上這些,他說:“我住,現在就租了。”

房東掏出筆遞給他,饒時準備簽字的時候,于桑洲又湊了過來,饒時沒讓他開口,只說了一句:“我覺得挺好的。”

“房租怎麽給,現金還是掃碼?”房東問。

“掃碼吧,”饒時遞上簽好的合同,說道,“我加你微信。”

“哎好,”房東接過合同看了眼,讓饒時掃了二維碼名片,“缺什麽就給我說。”

收款到賬的通知響了聲,房東看了眼手機,将鑰匙放在桌上後看向于桑洲:“那我走了?有什麽事就給我發消息。”

“好。”于桑洲點點頭,在房東走出去關上門時又拿起手機按了幾下。

饒時走到床邊坐下,用手敲了敲床板。

“沒什麽好敲的,用眼睛看就知道硬得要死。”于桑洲收起手機有些嫌棄地說道。

“又不要你住,你從頭到尾擺出那個樣子給誰看啊,”饒時擡手擦了下額頭的汗,咳嗽兩聲說道,“你又不住在這兒。”

“可這裏就是不怎麽樣。”于桑洲說。

“才三百,你想要多好?”饒時看着這間出租屋,對生活的恐懼在他心底開始一點點蔓延,仿佛他的未來也會和這間破爛出租屋一樣。

沒有出路,沒有未來,遭人看不起。

“三百也不劃算。”于桑洲臉上還是那副表情。

于桑洲看不上這個地方,語氣中的嫌棄都快溢出去。

可他能怎麽辦,他有辦法可選嗎?

“你他媽有完沒完了,我愛住哪兒就住哪兒,你沒事趁早走,”饒時克制住了給他一腳的沖動,壓着聲音說,“這幾天謝謝你,但你現在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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