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稀奇

稀奇

冰箱裏的水果很多，饒時随便選了幾樣拿出來洗了洗，坐在客廳等着于際。

饒時直到現在還是沒能緩過勁來。

他當時坐在床邊，聽見浴室裏的水聲就會心慌。

大概是平時看太多新聞的緣故。

聽也聽得太多。

焦慮不安。

饒時害怕結果，害怕于桑洲會因此丢失安全感。

他知道沒有安全感是一件多麽無助的事。

更何況于際那麽乖，于桑洲對于際還那麽好。

饒時偶爾也會羨慕，父愛啊，是他未曾感受過的。

人的想象是很無限的，饒時無法控制，越想越離譜。他的理智告訴他，只是洗個澡而已，不至于。

但他的想象告訴他，事情會繼續發展，結果未知。

就像他在感情裏的胡思亂想一樣。

只要有一點苗頭出現，這段感情在饒時這裏，就算是終結。

人在極度慌亂時會下意識去尋找安全感。

最稀奇的是，那一刻，他的安全感竟然是于桑洲。

在那一刻，饒時選擇将這些焦慮毫無顧忌地全部說出去。

無所謂于桑洲有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或是覺得自己有病想太多。

但于桑洲好像真的明白了他的焦慮。

真是太稀奇了。

于際抱着換下來的衣服，拿着他的手機走出來。

小孩兒走到饒時旁邊，将手機遞給他：“你怎麽不吃？”

饒時接過手機看了眼已經熄滅的屏幕，他說：“在等你啊，你快吃，吃完還要刷牙。”

于際說：“先等一下。”

他轉身将衣服抱去陽臺，忙活一會兒後，坐到饒時旁邊。

小孩兒深吸口氣，擡手拍了拍饒時的背，又摸了摸饒時腦袋。

手上還有點水漬，摸在饒時腦袋上帶點涼意。

于際說：“沒事的沒事的，不要害怕啦，我在呢。”

“怎麽突然這樣。”饒時低了低腦袋，讓于際摸着不會太費勁。

于際語氣聽着和哄小孩兒一樣，一邊說一邊笑，饒時也看着他笑，擡手摸了摸小孩兒腦袋。

他說：“好了，我不害怕啊，你快吃水果。”

于際放下手，從果盤裏拿起一顆葡萄喂給饒時，他自己也拿起一顆塞嘴裏，邊嚼邊說：“爸爸說的，他說你很害怕，讓我安慰安慰你。”

饒時突然想起，于際之前并不喜歡自己。

甚至還帶着點敵意。

“你現在，”饒時看着于際問，“還讨厭哥哥嗎？”

“不讨厭，”于際又遞給他一顆葡萄，“爸爸說你是他很好的朋友，而且你也不壞，就是脾氣不好。”

“嗯……當時在公司，我是對你爸爸态度不好，哥哥在這裏向你道歉，我不該那樣，”饒時笑了笑，又問，“我脾氣很不好嗎？”

“也沒有很不好，”于際說，“我覺得朋友和朋友吵架很正常，我以前在幼兒園也會和小朋友吵架，所以沒事啦。”

于際這嘴比于桑洲得強了不止一百倍。

除了長得像，于際和于桑洲還是差得挺多的。

吃水果的時候饒時替他吹了頭發，于際挺給面子，吹頭都能誇一誇。

小孩兒說：“太棒了！哥哥吹得頭發比爸爸吹得要順多啦！”

于際大概是害怕饒時擔心，刷牙也拉上了饒時。

在饒時問他要不要幫忙倒水擠牙膏的時候全都點頭答應。

于際說：“我還是不習慣……明天洗澡的時候我過一會兒就叫你一聲行嗎，肯定不會摔跤。”

饒時揉了揉小孩兒腦袋，笑着說：“行，我們于際怎麽這麽乖啊。”

于際笑着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刷牙都變得更帶勁。

他們等衣服洗好晾好後才走，于際還抱着自己那床小被子和枕頭。

饒時則是拿了兩本故事書。

走進自己家卧室的時候，饒時整個人才放松下來。

這裏的環境對他來說是熟悉的，哪裏安全哪裏危險，他心裏有數。

饒時看着于際躺上床，讓他先閉眼睡會兒，自己洗個澡後馬上來。

于際點點頭，立馬閉上眼睛：“我馬上就睡着了。”

饒時只覺得可愛，他說：“好。”

洗澡的時候饒時也不敢耽擱，整個過程速度極快，洗完就連忙換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輕聲開浴室門，害怕于際已經睡着了。

這小孩兒聽見動靜就擡頭，對着饒時“嗨”了聲。

“還沒睡呢？”饒時用毛巾擦着頭發問，“你不是說，你馬上就能睡着嗎？”

于際拿起床頭的故事書沖饒時晃了晃，他說：“講故事吧，聽完故事就睡了。”

講故事是技術活，不僅得講，還得演。

饒時已經盡力了，聲線都變換了好幾種，薄薄的故事書讀完，于際也睡着了。

饒時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發給于桑洲。

他說：你兒子睡了，空調開的二十六度，蓋的他自己的被子。

于桑洲也發來一張照片。

他躺在一張小床上，對着鏡頭比了個“耶”。

于桑洲說：我還沒睡，空調開的二十三度，病房空調制冷不好，沒蓋被子。

後面還帶着一個哭唧唧的貓咪表情包。

貓咪挺可愛的，于桑洲嘛……

饒時說：那你別感冒了。

于桑洲：不要擔心我，你才是，蓋好被子。

饒時：蓋了。

于桑洲：我看看，你蓋得好不好。

饒時：再多說一句，我就給你兒子把被子掀了。

緊接着，饒時快速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他說：看到了吧，兩個人全都蓋好了。

于桑洲：看到了，寶貝蓋得真好。

饒時愣了愣，于桑洲馬上又發來一條：我說我兒子。

行吧。

饒時說：我明天帶他出去找任游吃飯，高一順也在，提前給你說一聲。

于桑洲沒問什麽，他只回了個：好。

饒時問：于際怕生人嗎？我還沒給他說。

于桑洲：不怕，工作室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他膽子大，沒事。

饒時放心不少，回了一個“那我睡了”就将手機熄屏，關燈躺下。

身邊多個人就是有點奇怪。

饒時本來挺困了，現在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着。

有些別扭。

他翻身動作也不敢太大，生怕有點動靜就會給于際弄醒。

饒時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但一夜無夢。

他醒的時候于際沒醒，鬧鐘也沒響。

饒時慢慢起身輕手輕腳走出去，他打開手機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張定辛的短信。

這人醒得比自己還早。

張定辛問：我幾點來接于際？

饒時回複他：都可以，我已經醒了，于際還沒有。

張定辛回複：馬上來。

這人饒時沒見過，只從于桑洲那邊聽說過，他甚至連照片都沒看過。

不知道張定辛好不好相處，畢竟這幾天照顧于際，還得每天和他聯系。

饒時剛洗漱好，于際就揉着眼睛走了出來。

“醒了啊，”饒時揉了揉于際頭發，“你等等哥哥，我去換衣服，然後陪你回家去洗臉刷牙。”

饒時剛換上衣服，工牌都才拿起，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

“于際，開一下門，”饒時說，“應該是你定辛哥哥。”

于際點點頭，一開門就喊了聲：“定辛哥哥。”

“诶，”張定辛将于際抱起來，手裏的袋子也換了一邊手提，他看向屋裏的饒時，笑着說，“你好，第一次見，我是張定辛。”

“你好。”饒時說。

張定辛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因為于桑洲每次提起這個人總是沒有什麽具體形容。

這人在饒時腦子裏是那種瘦瘦弱弱的黑皮男。

但現在卻不是那麽回事。

饒時覺着張定辛能一拳給他揍死。

張定辛也不是黑皮，而是那種很健康的小麥膚色。

最重要的是，這人脖子上那個紅色的玩意兒是什麽？

是那種因為愛情而種下的草莓嗎？

“你先去上班吧，我帶着于際去換衣服，”張定辛看了眼于際的臉，“才起啊懶蟲，臉都還沒洗。”

“我正準備帶他去洗……”饒時說。

“我去就行，今天工作室不忙，”張定辛将手裏的袋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獨立包裝的東西遞給饒時，“我自己做的早飯，拿着路上吃，你快上班去吧。”

“謝謝……”饒時接過，看了于際一眼。

“拜拜，”于際揮了揮手，“要好好上班啊。”

饒時點頭道：“知道了，我晚上來接你，帶你出去吃飯。”

“我送去就行，于桑洲把你公司地址告訴我了。”張定辛說。

饒時走到電梯口時，聽見張定辛給于際說：“開門，我又不知道密碼，你快點兒的。”

連張定辛都不知道密碼嗎？

饒時不自覺笑了笑。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又揉了揉自己的臉。

有什麽好笑的！

饒時走到小區門口時打開了張定辛給的早飯，是一個飯團。

味道還不錯，分量也很足。

他邊吃邊給于桑洲發消息，他說：張定辛來了，他說晚上會把于際送來。

于桑洲回得很快：好，祝你工作順利。

廢話呢。

饒時笑着鎖上屏幕，沒有回複。

今天工作挺忙的，同事好像比他更忙，上次那個客戶要錢的事也不知道是怎麽解決的。

饒時挺想找丁方圓去問問，但丁方圓現在好像忙得腦袋都快冒煙了。

他進進出出辦公室好幾次，每次出來臉色都不好，坐在工位上也一句話都不說。

饒時想着，那就下次再問吧。

張定辛是卡着下班點來的，于際看見他就跑過來，将下巴擱在桌面喊了聲：“饒時哥哥。”

“來啦，”饒時看向張定辛說，“辛苦你了。”

“沒事，明天見。”張定辛說。

饒時這次又看了眼，張定辛脖子上絕對是愛情的草莓沒錯了。

他看着張定辛走出公司，随後摸了摸于際腦袋，說道：“走吧，我們去找兩個哥哥吃飯，他們是你爸爸之前的朋友，都是很好相處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