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密碼
密碼
于際個子不矮,甚至比很多同齡孩子都高。
六歲能有這個身高已經很不錯了,饒時都懷疑這孩子以後會比于桑洲更高。
這還是饒時第一次牽着一個小孩兒在路上走,于際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饒時先是給任游打了電話,将吃飯的時間朝後推了一天,具體原因他沒說,只說工作太忙,今天反正抽不開身。
其實他是擔心于際突然見到太多陌生人會不習慣。
他準備自己先和于際混熟悉些,再找時間給這孩子說一聲。
等于際明天去的時候,說不定能有點心理準備。
饒時挂斷電話,朝兩邊看了看,他問:“你想吃什麽?”
“都可以。”于際說。
饒時怕這三個字,看似随意其實一點都不随意。
“那吃炒菜?”饒時問。
這附近就有一家,饒時經常會去吃,環境挺好的,口味也不重,他之前吃飯就看見很多家長帶着小孩去吃。
于際說:“好啊。”
看來那三個字還是挺随意的。
這小孩兒比于桑洲好相處多了。
“蔥姜蒜吃嗎?”饒時問。
于桑洲能吃姜,但他不愛吃,每次看見都會扒拉開,實在沒注意喂進嘴裏就會皺眉。
饒時每次看見都覺得好玩,于桑洲那種表情,挺可愛的。
“我都能吃,”于際說,“我不挑食的。”
饒時說:“你這點比你爸爸強不少。”
等上菜的時候于桑洲發來消息,他将家裏的密碼發了過來,順帶着發了作息表。
于桑洲說,最好都按着作息來,不然晚上熬大夜就麻煩了。
最後還有五千塊錢的轉賬。
饒時回複:錢不用了。
于桑洲說:我最多一周就回來,你先收着。
饒時沒收,他想到于桑洲交了那麽久的房租就心裏別扭。
菜上桌之後,他拍了張照片發給于桑洲。
于際開始吃之後也拍了一張。
饒時說:開吃了,健康營養,葷素搭配。
饒時也吃了一筷子,接着看到于桑洲的回複:好溫馨,我感覺自己像出差的老公。
一口飯差點給饒時嗆走。
屏幕還是不該修。
饒時将于桑洲那句話看得清清楚楚,他将手機熄屏擱到邊上,看向坐在對面的于際。
他和于桑洲真的長得很像,眨眼和抿唇的動作都能找出于桑洲的影子。
也不知道于桑洲是怎麽把孩子從那麽點帶大的。
饒時在網上看到過不少調皮的小孩,也聽到不少客戶因為孩子而焦慮的。
養孩子不是容易事,需要極致的耐心和細心。
饒時認為于桑洲不具備這些條件。
但于桑洲竟然做到了。
手機響了聲,是于桑洲的消息,他發過來一串電話號碼。
他說:這是張定辛的電話,你的我也發給他了,明天還是讓他早上來接于際,等他實在抽不開身再麻煩你。
饒時将號碼保存,回了個“嗯”。
吃完後,饒時帶着于際去了趟超市,他給小孩兒買了牛奶和零食。
大部分是于際是自己選的,饒時又在于桑洲給的範圍內排除幾種,将那些零食偷偷放了回去。
“還走得動嗎?”饒時和于際一人提一邊袋子朝家裏走,“我抱你。”
“那來吧,”于際張開雙手,“其實我不累,但你想抱就抱吧。”
挺沉的。
饒時沒抱過孩子,米油倒是扛過,但他現在覺得這孩子比米油更紮實。
“我爸爸可以單手抱着,”于際摟着饒時脖子說,“不行就放我下來,我不累。”
“看不起我呢?”饒時下意識朝于際左腰上戳了兩下,癢得小孩兒一直笑。
他看着這副笑容有些恍惚。
于際喊了饒時好幾聲,他才有些蒙地問:“怎麽了?”
于際說:“你電話響了。”
他這才感受到褲子口袋裏手機傳來的振動。
饒時抱着于際走到最近的長椅邊上,将小孩兒放下坐好後拿出手機。
是于桑洲發來的視頻通話。
他将手機遞給于際,說道:“你接吧。”
視頻接通後,于桑洲一開口就是“饒時”,随後沉默兩秒又說:“于際啊。”
饒時從購物袋裏拿出兩袋牛奶,遞給于際一袋,自己在邊上邊聽邊喝。
“啊,于桑洲啊,”于際咬開牛奶袋,喝了兩口問,“怎麽了啊,到了嗎?”
“到了,”于桑洲問,“你們還沒回去?在哪兒玩呢?”
“到處逛了逛,看了爺爺下棋,阿姨跳廣場舞,還去了超市,”于際說,“和饒時哥哥在一起比和你在一起有趣多了,你每天開着車到處跑,走兩步就喘。”
饒時在邊上聽得直樂。
于桑洲說:“行了,手機給饒時哥哥。”
“給,”于際遞上手機給饒時,“爸爸找你。”
于桑洲背後挺空的,看不出來在哪裏。
幾個小時的車程,于桑洲看着好像也很累。
饒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沉默。
“晚上如果于際翻身,你就把胳膊遞給他,”于桑洲說,“他沒什麽安全感,抱着胳膊就好了。”
“知道了。”饒時說。
“沒什麽別的要交代的,”于桑洲将畫面調轉方向,現在能看出來他在醫院住院部樓下,“你看,這幾個字都看得清吧,我在樓下坐着,等會兒去醫院門口點個炒菜吃。”
饒時牽着于際的手站起來,沖屏幕那邊的人說:“看得清,我也沒問你啊。”
“我知道,我這是主動交代,”于桑洲沒等饒時回答,“先挂了,我快餓死了,你們晚上早點休息。”
視頻通話是于桑洲挂斷的。
饒時覺得荒謬。
他現在竟然還能從于桑洲那裏獲得安心的感覺。
只因為他那幾句解釋和調轉畫面的圖像。
饒時牽着于際走到家門口,他先回去将東西放好,又領着于際去了于桑洲家。
輸密碼的時候饒時問于際:“你記不住密碼嗎?”
“記得住啊,”于際說,“密碼是我生日。”
“那于桑洲還專門發給我。”饒時嘀咕一句。
他将這串數字在心裏默念一遍。
看來他的記憶真的沒有出錯,和于桑洲在醫院偶遇的那天,就是于際出生的日子。
于桑洲那句“産房在幾樓”,他是真的沒有聽錯。
不知道當時于桑洲會是什麽感受,看着那麽點小家夥長成現在的小孩子又是什麽感受。
于桑洲家挺溫馨的,他不像是會養花花草草的人,但饒時進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擺在客廳的綠蘿和一盆不知道叫什麽的花。
“要換鞋嗎?”饒時問。
于際打開鞋櫃拿出一雙拖鞋,自己也換上一雙:“穿爸爸的就行。”
這是一雙很簡單的純色拖鞋。
于際開鞋櫃門時,饒時朝裏面看了一眼。
裏面鞋子不多,也沒有一雙是女款。
他換上鞋跟着于際朝裏面走,饒時站在客廳說道:“沒想到于桑洲還會養花草。”
“這是張定辛哥哥送來的,”于際想了想說,“他說這個可以除甲醛,能讓爸爸別那麽快死。”
“是嗎,”饒時沒忍住笑了笑,“走吧,去拿換洗衣服洗澡。”
于桑洲卧室床上擺着一大一小兩個枕頭,一床兒童被和一床純色空調被。
于際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踮着腳取下衣服,饒時跟着他走進浴室,又被趕出來。
“我自己可以,”于際打開花灑沖饒時擺擺手,“你去外面等着。”
“真沒事?”饒時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聽着流水聲,心慌也開始蔓延,“你平時也是自己洗的嗎?”
“平時是爸爸,”于際嘆口氣,走到饒時跟前,指了指卧室的床,“你去坐着等我。”
于際關門十分利索,饒時聽着裏面的水聲還是不大放心。
他想敲門問問,但又覺得自己挺小題大做。
糾結半天,饒時還是決定找于桑洲。
他不知道于桑洲現在是不是在忙,只好發個消息問道:于際會洗澡嗎?
下一秒,于桑洲的視頻通話就彈了出來。
于桑洲的卷卷毛被風吹了起來,他朝屏幕這頭的饒時笑了笑,問道:“他不讓你幫忙洗澡啊?”
“嗯……”饒時将鏡頭轉向浴室門,“他說他自己可以,讓我出來了。”
“那你就讓他自己洗,”于桑洲将鏡頭擡高了些,随後又調轉方向,“我在病房走廊,剛吃完飯回來,這邊下雨了,外面風挺大的。”
“知道了,”饒時頓了頓,又說,“我沒帶過這麽小的孩子……不是怕他洗不好,就是擔心他會摔跤,磕着碰着,你到時候回來我不好交代,畢竟你把這孩子交給我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于桑洲沒見過饒時這副樣子。
或許是長了幾歲,饒時仿佛也跟着長大了不少。
他考慮的問題更多,甚至有些畏手畏腳。
饒時和他說話的時候會時不時朝浴室那邊看,說話聲音也不大,說完一句就要停一停,好像是在聽浴室裏的動靜。
甚至在他說那句“不好交代”時,于桑洲都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緊張。
“沒事的,于際自己能洗,他之前也自己洗過,”于桑洲安撫道,“真的沒關系,我也有沒照顧好的時候,更何況你還沒帶過孩子,但我很相信你,非常相信。”
“你憑什麽相信我,”饒時壓着聲音,看向屏幕那頭的人,“我不會照顧人,你應該很清楚,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也很清楚,你憑什麽就能這麽大膽地把一個孩子交給我?”
于桑洲沉默着,饒時現在的情緒明顯不對。
“如果呢,如果我真的沒照顧好,到時候你怎麽辦,孩子媽媽怎麽辦,”饒時有些煩了,他輕輕踢了踢腳邊的垃圾桶,“我看過很多小孩受傷後家長整夜睡不着焦慮的,那樣不好受,那樣……會很沒有安全感。”
“越想越遠了,”于桑洲說,“真的沒事,他是個孩子,又不是個傻子,估計再沒兩分鐘就要出來了。”
饒時瞪了于桑洲一眼,這人的嘴真是随時随地欠打。
“于桑洲,現在你不在邊上,只有我一個人,”饒時說,“我不敢給你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也沒能力說什麽‘交給我,你放心’,你要是忙好了……算了。”
“你想讓我早點回來嗎?”于桑洲問。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出租屋。
饒時的不安開始瘋狂亂竄,他不回答,只盯着前面浴室的門。
于際果然沒過幾分鐘就出來了,他用毛巾擦着頭發,喊了聲:“饒時哥哥。”
“把手機給于際,”于桑洲補充道,“你現在去一下客廳,幫忙把冰箱裏的水果拿出來,等會兒和于際一起吃了。”
“好。”饒時應了聲。
于際接過手機,看着饒時走出去,他對于桑洲說:“我今天挺好的,沒事。”
“我不是要問這個,”于桑洲說,“饒時哥哥今天好嗎,他好像心情不好?”
于際說:“他也挺好的啊,今天總笑呢。”
“是嗎,”于桑洲指着手機屏幕說,“饒時哥哥說要幫你,你就讓他幫,他剛才在外面差點吓死了,總害怕你在裏面摔一跤。”
“知道了——可我不小了啊,我自己可以的。”于際盯着屏幕說。
于桑洲說:“我熟悉你,但饒時哥哥不熟悉,他也沒有孩子,更沒帶過,饒時哥哥害怕是正常的,更何況還是我拜托他,讓他幫忙照顧你的,對不對?”
于際點點頭,問道:“于桑洲,你準備什麽時候回來啊?”
“不确定,”于桑洲“啧”了聲,“你還真是越大一歲就越沒大沒小了啊。”
“哎喲知道了,”于際喊了聲,“哥哥。”
“嗯,聽話,”于桑洲說,“我忙完就回來,你在家裏和饒時哥哥一起要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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